郭敏沒有想到林蘇青的目的就是那個東西,也沒有想到那不是不小心的一掌。


    知道了目的所在處那就好辦了。


    林蘇青扔掉手裏的藤蔓,赤手空拳的和他打,也不再隻是躲閃了。起先躲閃了半天不僅僅是為了隱藏實力,還有養敵之意,否則怎麽讓他疏忽一場呢。


    何況,起先難攻,轉眼對方反守為攻,而且是有目的的攻,郭敏怒而奮起,比之先前進得更迅更猛,卻還要防著林蘇青探他法物,無比急躁之中又要務必小心,這令郭敏的破綻更多更明顯起來。


    高手過招不輕易使用術法,因為使用術法容易被對手看到自己的極限,也容易被對手看見自己修為的天花板。


    同樣,高手過招不會隨意使用高腳,因為出高腳,底盤容易不穩,並且破綻大,除非有一擊必中的把握。


    林蘇青的身法本來就比不上他們這些打小就練童子功的,他是半路修行,而且修得還非常晚,統共還沒有別人的一半。


    正麵過招他沒有什麽勝算,可正因為如此,他出拳出腳沒有什麽身法套路,叫人摸不著規律,通常功夫都有跡可循,譬如此時出拳,緊接著下一式可能就是伏掌,要不就是搒臂,是有講究的,這講究也正是拆招的竅門。


    可是林蘇青出拳出掌,一點講究也沒有,他是怎麽達目的怎麽來。


    你拳頭來了,我若是伏掌能擋住,我就伏掌,我若是攤掌能擋住我就攤掌。提膝打不到你,我就上勾拳,若上勾拳打不到,我就下身出踢腳。


    總之,怎麽有用怎麽來,管不了什麽套路,他本來也沒學過什麽套路。


    眼下他知道了郭敏將避煞的發物藏在了哪處,更是招招不離那處。郭敏的劍氣鋒芒畢露,迅猛有餘,卻防守不足。


    更何況林蘇青赤手空拳是貼身進展,要用劍就得與他拉開距離,而林蘇青步伐輕軟,就跟粘上了似的,怎樣也拉不開距離,有劍反而成了煩礙,幾次三番被林蘇青摸到置於下懷丹田處的法物。


    東西不大,不過攤開的掌心大小,是個圓形的,周邊扁平,中心凸起,摸起來感覺上似乎有點像八卦鏡。


    林蘇青的步伐是真真正正踏實練過的,狗子教過他一些,告訴他再快也不能飄,快如閃電也必須是穩的。主要是實戰經驗比較豐富,無數次逃命的經曆令他將這門功夫練得爐火純青。


    眼下纏上了郭敏,則是令郭敏無處使力。過招交手通常是一種較量,你出招我格擋,這也是一種較量,在種種較量之中,力量與力量之間是相互抗衡的,亦是相互壓製的。


    可是林蘇青的步子卻不然,他不抗衡,他順著你。


    你往左邊走,我順著你往左邊走;你往上出力我也往上出力,你往下蹲我也往下蹲;你出拳來,我就往後縮一拳的距離,你收迴手去,我就追一手的距離。


    每次都隻相差一點點距離,但就是鳥兒在他跟前,恐怕也飛不起來。


    這是粘上了,宜攻宜守。攻則令你猝不及防,守則令你無處著力。


    好個癩皮狗打法。


    長劍再銳再猛,被這打法給粘上了,竟成了礙手礙腳的玩意兒,這可惹得郭敏又氣又急。他作勢要收迴長劍於背後的劍鞘之中,可是就在他將收劍的前一刹那,林蘇青順走了他背上的劍鞘。


    長劍無處可收。


    林蘇青玩著手中的劍鞘,故意得意洋洋的瞄他,長劍是郭敏的法器,他不能丟棄,而一劍配一鞘。


    劍與主人是通感的,旁人不得碰別人的法器,與此同時鞘與劍也是同感的,一旦劍認準了一把鞘,別的鞘就再也裝不下它了。


    若是沒有了鞘,寶劍無可藏,隨時隨地一直顯著,久而久之其鋒芒容易折損。


    於是,原本郭敏招招想取的是林蘇青的命,現下招招要取的確實自己的劍鞘。而林蘇青不地道,他用鞘做格擋,叫郭敏是刺也不是,劈也不是,隻能出手來拿。


    自己的劍、自己的鞘,劍鞘通感,到底是劍鋒利,還是鞘堅韌?就算比出個高低來,隻剩劍不行,隻剩鞘也不行。那最終依然是劍也沒用了,鞘也沒用了。


    “來換?”林蘇青以劍鞘指著郭敏下懷丹田處存放的法物說道。


    “你個賊人!”郭敏氣得罵人的嘴都歪了。


    “你方才不是問我師從何人麽?”林蘇青笑了笑說道,“我方才沒想起來怎麽迴答你,現在我想起來了。”


    郭敏那一臉小表情,一看就是在鄙夷,應該也不是什麽好賊。


    “你不是想說我一身本事不離雞鳴狗盜之法嗎?巧了,我也正想說,你不應該問我師從何人,你應該問我師從哪條狗子。”


    郭敏還以為他又在戲耍,以為他這是在罵自己一身修為連條狗都不如,這可給氣壞了,仿佛他緊忍的不止是一口惡氣,還有一口黑血。


    “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郭敏一心一意殺林蘇青,原本是來做什麽的早就拋諸於九霄雲外了。樹梢上的清幽夢稍微緩下了一口氣。


    她的內傷太重了,哪怕骨頭皮肉上的傷勢眼見著大好,可是損傷的經脈還遠遠沒有大愈。她此時此刻最擔心就是內息忽然凝滯,致使她氣息敗露,被郭敏發現了去。


    不止她擔心,林蘇青也擔心。這裏的煞氣對他都有這麽大的影響,壓迫得他運氣比平時艱難數十倍,更何況重負內傷的清幽夢。


    郭敏他殺不了,也不能殺。先前的巨山似的怪物也好,那個麵目猙獰隻見血盆大口的怪物也罷,都隻是被驅使的玩意兒。而郭敏不同,他是三清墟天修院的學子,一旦殺了郭敏,他們隻會惹上更大的麻煩。


    隨著在此地所駐的時間越長,他們對煞氣的感覺就越明顯,越發的感覺到運氣困難,越發的覺得胸悶氣短。


    經脈壓迫得又麻又酸,穴位越來越細,對內裏的感知越來越輕軟,一招一式在郭敏看起來必須躲,可是他自己感覺自己的拳頭就像棉花。


    清幽夢也快堅持不住了,於是無形之中他們兩個達成了一個默契。


    林蘇青越交手越故意往後退,預謀將郭敏往他這方引來。


    當引到一個恰好的位置時,林蘇青旋即上手,以鞘纏劍,以掌纏拳,令郭敏劍不能再分寸,拳亦不能退分寸。無可進,亦無可退。


    好時機!


    隻見樹梢之上倏地一道濃墨入水似的影子滴下來,落在了郭敏的身後,骷髏鬼鞭如一柄長劍,蠍子毒勾似的尖刃直直刺指郭敏的後腰。


    這熟悉的感覺嚇得郭敏肝兒一顫。


    “你可別亂動。”林蘇青故作瞄了一眼他身後的架勢,勸道,“隻差一根頭發絲的距離,你一動就自己撞上去了。”


    這還用你告訴?郭敏心如明鏡似的。


    清幽夢的兇狠他曾經領教過許多次。


    然這次主動請纓前來追捕清幽夢,那是因為他知道清幽夢受了重傷,更知道她被鎖過琵琶骨。


    可是眼下,那個身手利落的,哪裏像是被鎖過琵琶骨的?


    這一鞭刺下去,他這輩子就完了,腰椎一斷,半身不遂,何況她的鞭子是啐過毒的,被她刺穿了,饒是菊池仙翁立即趕來也接不上了罷。


    “幽、幽夢師姐……”


    三清墟是每隔百年開召一次學子,同一屆的學子之中,大多是同一時間入的學。因而並不按入學先後排輩分,而是學子們之間自行論資排輩。


    強則先,弱則後。


    “現在才尊一聲師姐,是不是有點晚了。”林蘇青替清幽夢問道。


    她不開口說話的話還能勉強裝一裝架勢唬住那郭敏,可她要是開口說話了,那聲音虛得……連蚊子的聲音聽起來都比她剛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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