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從天而降,氣勢如虹,嚇得林蘇青渾身一抖,卻正是他心虛害怕的一抖,金鵬頓時化作了一把空墨。


    他伸手去抓,然而什麽也沒有抓住,金鵬大鳥瞬間化作墨痕,似煙雲消散開去,獨剩一把空拳在手。心中悵然,不曾去騎乘不曾去體會,立刻就沒了。


    “林蘇青!”那聲音再次響起,於此同時,他聽到了來自背後,有金屬杵落在地的聲音,這種種聲響陌生又熟悉,他當即轉身迴頭看去。


    三隻眼?!


    怎麽會是他?


    他來做什麽?


    隻見二郎真君手持長戟頓地,正一臉莊肅地盯著林蘇青。盯得林蘇青心底發慌,不禁想起了在四田縣的經曆,這次該不會是把夏夫人的死也怪到他的頭上了吧?


    “真君叫我所為何事?”林蘇青心中悚然,心髒狂跳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但是麵上沒有表現。


    二郎真君嗤笑一聲,並不將林蘇青的問話放進耳朵,隻道:“幾日不見,你這孽障居然修為見長了。”


    林蘇秦忽然覺得胸口憋悶,仿佛身上的經脈遭受了限製,行不通氣血,連唿吸都感受到明顯的阻礙,提不上氣來。


    他知道,這是二郎真君對他出招了。如果這位真君一定要因為上迴沒能抓走他而記恨在心,這次出現便是特地來對付他的話,那麽,他已經沒得活路可選。


    畢竟這位真君太強了,尚未出手,便已然於無形之中壓製住了他。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想後退一步,可是左腳剛是微微一動,便停頓住了,反倒是並上來,抬頭挺胸的站得筆直。


    二郎真君見林蘇青這般有底氣的模樣,很是輕蔑道:“怎麽?膽量也見長了?你方才若是有此時的膽氣,那隻大鳥也不會化散。”


    林蘇青心中訝然,原來是因為他下意識的心虛了,所以法術就散了?


    果然,又是因為未戰先懼。


    “雖然丹穴山的那位很是善於因材施教,可你是塊朽木頭,朽木不可雕也。”二郎真君說著,竟將自己都逗笑了,出言盡是嘲諷,“別的畫仙是爛泥扶不上牆就罷了,你這孽障是膽小如鼠,風吹草動就能嚇個半死,恐怕有再高的修為放在你身上,也沒有什麽用處。”


    出言十分刺耳,是諷刺,是嘲笑,也是挑釁。聽起來,並不是為了打擊林蘇青而故意說的這樣的話,而是他真真切切的實打實的發自內心的瞧不起,他瞧不起畫仙,更瞧不起林蘇青。


    林蘇青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四下——二郎真君應該是獨身來的,沒有攜帶兵將。不過即使是獨身而來,他也遠遠不是對手。


    林蘇青心中生懼,懼怕今夜會死在這裏,但他沒有表現出來,隻用貌似平靜的態度對二郎真君道:“你說得沒有錯,我的確膽子很小。”


    承認自己的缺點,並不丟人,不論缺點還是優點,都是自己,所以他很坦然,承認就是了。


    二郎真君聞言,哂笑他道:“嗬,今次倒是很老實。”


    “但是有一點你說錯了,我需要更正。”林蘇青接了話說下去,“我膽子很小,以及修為有長進,這兩點你都說對了。但我不是孽障,這一點你說錯了。”


    林蘇青雖然很不喜歡二郎真君,很不喜歡他盛氣淩人的態度,也很不喜歡他一口一個“孽障”的叫自己。但他語氣很平和,他不敢得罪二郎真君。不過,他其實很明白,當他說出這句話之後,二郎真君必然會更加生氣。但他不後悔說出來。


    假如二郎真君已經決定好了這次是來抓他或者是來除掉他。那麽,他將麵臨的結果已經很顯然。


    若是還有活路可選,他倒是不介意為了生存而折損顏麵,可是眼下明顯沒得選擇。既是如此,何必再屈從。


    果然,林蘇青話音剛落,二郎真君即刻便是一臉盛怒。


    在二郎真君看來,林蘇青之所以解釋,說明不服氣,不服氣即是不畏懼,這個孽障見了他居然不畏懼,那就是不尊敬他,不尊敬就是輕視,輕視就是在挑釁。


    對於心高氣傲的二郎真君來說,挑釁就等同於是侮辱。何況是被林蘇青這樣一個孽障禍患所輕視、所挑釁,那便更是奇恥大辱。


    這個孽障居然膽敢如此冒犯他,他怒火中燒,就地將手裏的長戟用力一頓,霎時地動山搖,連山崖跟著震了三震。


    崖邊因這劇烈的震蕩,嘩啦啦滾落下去無數的碎石。那些碎石像極了在強勢麵前毫無還擊之力的脆弱生命。


    林蘇青感受到了二郎真君的憤怒,並且,二郎真君的怒氣所攜帶而來的力量,壓迫得他嗓子眼裏嚐到了一股鹹腥,那是被氣勢震傷了內髒所湧上來的一口濃血。他微微蹙了蹙眉,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二郎真君特地下來,不是來看望我有無長進的吧?”


    “當然不是。”二郎真君目光如炬道,“你以為,丹穴山的那位能夠時時刻刻的護著你這孽障嗎?”


    又是孽障……林蘇青真是恨死了這個稱唿。


    “二郎真君此言,莫不是在親口承認你在趁人之危?”


    “好一個巧舌如簧的孽障。”二郎真君瞋目切齒,“丹穴山那位不過是受了你一時的蒙蔽,但本君的法眼容不得你這禍患造次,本君是要為蒼生除害。”


    二郎真君揮舞長戟,隨即直指林蘇青,光是那道直衝而來的氣勢,就將林蘇青衝得不受控製地連退了三四步,並且不得不抬起胳膊,以阻擋衝麵而來的颶風。


    這時,哮天犬猛地從二郎真君的紅披風後麵踱步而出,正弓背垂首,目光兇狠的緊鎖著林蘇青,像是在盯一隻埋伏已久獵物。


    原來哮天犬一直跟在二郎真君身邊,隻是不曾現身。


    “真君,二打一不公平。”


    似乎是因為修過了經法的緣故,他居然很冷靜,眼下是真的冷靜,不再是先前那樣強裝。


    迴想來,自從林蘇青通透領悟了易髓經裏的幾章經法,習得了其中一二層精髓,且體會了真正的清靜,他的性情便不再似從前那般輕易就慌亂。


    也許在遭逢兇險或變故的起初,仍然會因為突如其來的危險而感到驚恐,或是慌上一慌,但一當他定下心來,便比以前穩得住太多。


    譬如當下,他分明麵臨著最大的威脅,是真正的生死存亡的危機時刻,他卻反常的、出奇的平靜。是由內心深處而來的一種安定的靜。


    或許此時此刻,他才是真正的將“靜”,悟到了極致。


    “弱者不配談公平。”二郎真君蔑視道。


    說得沒錯,弱者在強者麵前,如何都談不了公平。因為本身就沒有公平可言。


    二郎真君話音一落,就見哮天犬邁步上前來,立在三隻眼前麵,兇惡得怒視著林蘇青,分明是一隻細犬,卻生得豹頭環眼,此間氣勢威武而兇狠。


    “你不是要公平嗎?本君賞你一個公平。”二郎真君收了長戟,於手中轉了一圈,負手立在身後,對林蘇青道,“那就讓本君的神犬撕了你吧。死!”


    死?!


    二郎真君死令一下,哮天犬睚眥怒目直衝林蘇青,撲將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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