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至正四年,五月初一,照例大朝會。


    眾位文武大臣由宮城正門而入,進靈星門。


    步行數十步,踏上雕有龍鳳祥雲由漢白玉建造而成的周橋。周橋旁邊的池中,立有四尊同樣是由漢白玉精心雕刻的巨大白龍,甚是霸氣。


    附近則栽種著鬱鬱蔥蔥,據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棵高大楊柳,縱使是炎炎夏日,經過時也一陣清爽。可是此刻,路過的官員都已經無心駐足欣賞這般風景了,因為已經早已聽聞這次事態的嚴重。


    周橋長九十九米,再往前走就是高大雄偉的崇天樓了。


    崇天樓高約三十幾米,上方是連綿壯觀的闕樓,雕龍鳳柱。底下有大小五扇門,中間最高大的那扇稱作崇天門。


    崇天門是要新皇登基才能開啟的,所以平時打開進入內城的是旁邊的東華門。步入東華門,就是皇宮的內城了。


    正前方矗立著一座氣勢雄偉,金碧輝煌的大殿。大殿建在高約5米高的漢白玉台基上。台基四周矗立成排的雕欄望柱,柱頭雕以雲龍雲鳳圖案,前後各有三座石階,中間石階雕有蟠龍,襯托以海浪和流雲。


    中間石階是皇帝才能走的禦路,眾位文武大臣從兩側階梯魚貫而上,謹言息聲站在大殿之外。


    此時,一位頭戴鑲有寶石的黑紗襆頭,身穿繡五寸直徑的大獨斜花的紫色羅袍的年輕人緩步而來。他在石階前立足,望著狀似重簷歇山頂,上覆黃色琉璃瓦屋頂下,那塊寫著“大明殿”的鎏金大匾。


    “為何是大明,不是大元呢。”想著想著不禁咧嘴一笑,為何這麽想呢。他拾起褲腳,抬腳順著右邊石階踏步上去。


    “見過右丞相!”上麵圍著的,頭戴黑紗襆頭的漢族官員紛紛抱拳行禮。


    “哼!”另一邊圍著的,頭戴白黃鈸笠冠的蒙古武將紛紛扭過頭。雖然沒有出言不遜,但不屑之情以逸於臉上。


    來者正是禦前紅人,年少官拜右丞相的脫脫帖木兒。他微微一笑,朝兩邊官員都抱拳迴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王公貴族,文武大臣等入朝覲見。”雕龍繪鳳,沉重厚實的殿門緩緩打開。


    蒙古大臣將軍,貴族為首的皇帝親弟弟河南王孛兒隻斤·圖帖睦爾率先跨入殿中,脫脫帖木兒隨後而入,其餘兩派大臣也渭涇分明,左右而入。


    大殿天花為瀝粉貼金正麵龍,六架天花梁彩畫極其別致,每根梁木上雕有活靈活現的飛天神龍,頭伸出梁木,傲視眾人。


    殿內東北,西北,東南,西南四麵有白色巨石圓柱撐起四方,石柱雕刻著飛龍,祥雲,好似要騰空而起。


    殿中央則築有一方山字玲瓏金紅屏台,屏台四麵都是金漆雕欄,紅綢鋪就的台階。屏上掛著忽必烈親書的“大哉乾元”金匾,匾下方放置著一張極盡奢華的金龍床,龍床兩側披著兩具怒目淩視,機動如生的碩大虎皮。


    虎皮上坐著一位同樣雄壯威武,氣吞八荒,身穿五彩九龍袍,頭戴寶頂明珠金龍鈸笠的青年皇帝。


    他的全名叫做孛兒隻斤·妥懽帖睦爾,是大元朝第十一位皇帝,蒙古帝國第十五位大汗。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位王公,大臣跪在地上高唿行拜。


    “諸位愛卿,請起。”妥懽帖睦爾抬手示意眾人起身。


    眾人聽完後一一從地上起身,站迴自己的位置。右首第一位正是右丞相脫脫帖木兒,而左首第一位則被河南王孛兒隻斤·圖帖睦爾占據。


    “四月十五那天,世祖薛禪汗費勁心血的天下龍脈圖突起變化,諸位愛卿可有解法。”妥懽帖睦爾麵色陰沉,緩緩道來。


    “什麽!居然是此等大事!”其餘隻知有重大事故,不知如此重大的大臣貴族紛紛臉色大變,而那些武將迴味過來則陰陰嗤笑。


    “臣建議,殺光漢狗!殺光他們,土地還可以用來放羊,省得他們心不甘情不願為我們耕種!”驃騎衛上將軍擴廓帖木兒站出來說道,同時挑釁地看了一眼右邊隊列。


    右邊漢族大臣聽完紛紛大驚失色,怒不可遏,怒瞪擴廓帖木兒。


    禦史中丞孟浚站出來,跪下朝著皇帝咬牙切齒說道:“臣禦史中丞孟浚參奏,驃騎衛上將軍擴廓帖木兒至正三年鎮壓榆林民變,濫殺平民,榆林一縣,存活人口不足百口。”


    左首又站出來一人跪下為擴廓帖木兒辯解:“臣綏德郡王鐵鉬爾不花為上將軍作證,榆林暴民反抗激烈,威脅我族子弟官軍,上將軍不得已才下令捕捉。誰知那些暴民愈加猖狂,才不得已殺雞儆猴,殺了幾個為首的暴民。何來濫殺無辜一說。”


    孟浚抬手望著鐵鉬爾不花,氣得目眥盡裂,老淚縱橫,一口氣喘不過去,暈死過去。


    “孟大人!”旁邊的人趕緊扶起孟浚,中書省平章政事朱詢站出列,憤然指著擴廓帖木兒與鐵鉬爾不花:“爾等滿口狂言,榆林慘劇,朝野盡知!爾等還肆意狡辯,口空汙人!陛下,臣寧願這個官不做!也要請陛下下令嚴查此事,還榆林百姓一個公道。”


    “好了!擴廓帖木兒別鬧了,來人,把孟大人送迴府,讓太醫救治。”妥懽帖睦爾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眾人連忙跪倒在地。


    “都歸位,朕今天來是叫你們來找解決的辦法的,不是讓你們來互相告狀,胡鬧的!”妥懽帖睦爾指著跪在地上的眾人說道。


    “丞相,你說說看。”妥懽帖睦爾望向脫脫帖木兒,他對這群大臣已經不抱有什麽希望了。


    脫脫剛剛看著那處鬧劇,沒有出麵。因為他知道,這群人已經不可救藥了。


    以往他在拚命為大元這棟四麵漏風,搖搖欲墜的屋子補漏防缺時,這群人卻在拚命地捅窟簍。


    剛開始,他還抱有希望找他們開解誤會,講明道理,以為他們能在“一切為了大元”這個偉大夢想下改邪歸正,不說助他一臂之力,不要搗亂就好了。


    然而自從他恢複科考,取消萌蔭,提拔漢人賢臣。那群王公貴族,蒙古將軍便將他看著“披著蒙古人皮的漢族走狗”,又開始跟著對著來,對他頒布的法令也是陽奉陰違。


    一開始遇見這種情況,皇上也會幫他打擊這些不從新政的頑固分子。可是後來,皇上提拔上來的心腹將領,封賜的新興貴族在河南王圖帖睦爾的帶領下,又與他形成對峙。再稟報皇上,他也開始和稀泥了。


    脫脫帖木兒迴過神,準備跪下行禮。


    “免禮,免禮。脫脫,趕緊說說。”妥懽帖睦爾不耐煩地說道。


    脫脫抬起頭望著這位皇上,已經不是那麽熟悉了。那個一齊說“為了大元。”的皇上已經變了,不再純粹為了大元了。


    他雖然還是勤勉處理政事,但已經漸漸把精力放在製衡大臣,維護權力上了。處理政務上雖然還是處處信任托付自己,但已經漸漸為了某些原因把一些原本實施下去有利天下的事置之一邊了。


    特別在對於蒙漢兩族關係處理上,漸漸偏向了本族。而且後麵這位左丞相別兒怯不花何嚐不是皇上為了製衡自己,扶植起來的。


    但為了大元,我也要盡我全力。


    “啟稟皇上,臣以為。隻要皇上如世祖一般勵精圖治,勤政愛民,勸課農桑,輕徭薄賦。使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幸福美滿。天下自然安定。”脫脫希冀地望著皇帝。


    “不要說空話!說辦法!”妥懽帖睦爾沒有理解他的目光,繼續催問。


    “可派朝廷大臣巡視天下,督察四海。”脫脫無奈地說道。


    “好好好,好辦法。你以為誰合適?”妥懽帖睦爾哈哈一笑,誇到。


    這時,河南王圖帖睦爾站出來:“臣弟以為,右丞相久居中樞,恐偶爾會體察不當。可出巡四方,一方麵讓丞相大人巡視民間,體察百姓疾苦,好製定新政安民。一方麵,丞相這幾年著實操勞,經常病倒。這一去,好好放鬆放鬆,修養身心。以後才能繼續輔佐皇兄,創不世功績。”


    妥懽帖睦爾思慮一番,望向脫脫:“丞相以為呢。”


    “臣。覺得王爺所言甚是,臣願意代天子出巡。”脫脫微微一笑,無奈地想著出去走走看看也好,也能切身處地地為大元做些什麽。


    “那丞相走了,覺得誰可以代領中樞呢。”妥懽帖睦爾試問道。


    “臣,覺得左丞相別兒怯不花處理政事頗為嫻熟,且深明遠慮,可領國政。”脫脫索性讓他們得意一把,望他們等自己迴來能於自己衝突不那麽激烈吧。


    “好!好!好!右丞相脫脫帖木兒深明大義,忘己為國。今代天子,巡視各地。賜大汗佩刀,可先斬後奏。賜怯薛軍護隊,半朝鑾駕。爵升一級,封襄陽王。左丞相別兒怯不花暫代國政,爵升一級。”妥懽帖睦爾朝脫脫望去,大聲說道。


    “臣,脫脫帖木兒,別兒怯不花,謝主隆恩。”脫脫帖木兒,別兒怯不花跪下接受賞賜。


    “散朝!”皇帝妥懽帖睦爾十分高興地往後宮走去,眾人散去。


    脫脫最後望了一眼那張忽必烈親書的“大哉乾元”金匾,走出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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