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向暖在天亮之前就收拾好了東西,拿到自己的證件,就以一種落荒而逃的姿勢飛往了溫忍冬所在的城市。

    施方隔著落地窗,看著童向暖急匆匆離開的姿勢,唇角溢出一絲苦笑。

    常年隨著溫忍冬居無定所,在一個地方住不了太久就會搬遷去另一處,頗有點四海為家的意味,長此以往,也造就了童向暖的一流適應能力。

    溫忍冬接到童向暖的電話的時候,是這樣對她說的:“我下午有事情,不會過去接機的,晚飯可以一起吃,等你來了再說。”

    童向暖也習慣了溫忍冬的這種脾氣,壓根也不指望她會來接機,因此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溫忍冬現居東南亞一座海島,童向暖下了飛機打了個車,拖著箱子就到了溫忍冬的住所。

    溫忍冬的新居所是一處典型的南方庭院,童向暖站在庭院門口往裏看,主建築是立在湖心的一座兩層的小洋樓,白牆紅瓦,小樓周圍,橋下是盈盈一碧的池塘,池中睡蓮晚開,錦鯉遊曳。溫忍冬此時正坐在橋上,給池中錦鯉喂著魚餌。

    童向暖自我開解地聳了聳肩:早就料到溫忍冬不是真的有事。

    並沒有發現童向暖已經抵達的溫忍冬,仍舊坐在塘邊風姿綽約的樣子,碧葉紅花,睡蓮款款,彎彎曲曲的橋亭上,她像是山水花卷中最畫龍點睛的那一筆。童向暖長歎一口氣:長得這麽女神,怎麽就毫無人性?

    童向暖走到溫忍冬身邊,算是跟她打個了招唿:“我要在這裏住一陣子。”

    溫忍冬不慍不火地打量了一下童向暖,她似乎已經洞察先機,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住一陣子是什麽意思?我上次跟你們說過,我這邊事情處理完了,你可以不用再住在施方那裏了。聽你這個意思,是要迴去了?”

    童向暖躊躇道:“我還沒想好,迴不迴去再說吧。”

    溫忍冬一看童向暖那個表情,就知道是有事,她敏銳地盯著童向暖:“你跑我這兒來,是來避事兒的?

    童向暖琢磨著難道自己前腳出門,施方就把這些事兒告訴了溫忍冬?不過以溫忍冬的脾氣,如果施方告訴了她前因後果,她一定就對自己開門見山了,哪裏會這麽拐彎抹角追問。因此童向暖搖搖頭:“能有什麽事兒?我就是一個地方呆久了,想換個地方換換心情。我那邊學業還沒完成呢,過陣子當然要迴去了。”

    溫忍冬:“那你幹嘛不幹脆等這個學期結束了來我這裏?”

    童

    向暖被溫忍冬問得啞口無言,她總不能說因為被施方親了一下還順便被告了個白,所以要出來躲兩天?

    那能被溫忍冬嘲笑多久啊……

    童向暖心生一計,開始發揮她的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技能:“我是一個學藝術的!我不需要閉門造車跟填鴨式教育!要張弛有度、勞逸結合……對了晚上吃什麽,我去做……不會連菜也沒有,還需要這會兒去買吧?”

    溫忍冬明知她是在打岔,也不再逼問,有幾分好笑地搖搖頭:“不用那麽麻煩了,晚上有人請吃飯,先把東西放進去吧。”

    童向暖跟著溫忍冬往屋裏走,在樓上找了一間臥房,大概收拾了一下:“你在這裏這麽快就認識了新朋友?”

    溫忍冬就倚在門邊看童向暖收拾:“一個老朋友,他老家本來就在這裏,前段時間聯係上了,他邀請我來這裏住一陣子,這間屋子也是他先讓人安置好了的。他晚上請我們吃飯,你先換套衣服,我們一會兒就出發。”

    童向暖從善如流地巴拉著行李箱,找出了一套小禮裙,意思意思在溫忍冬麵前比了一下:“從來都沒聽你說過你有老朋友,這人是誰啊?”

    畢竟繼承了自己的良好基因,哪怕隻是隨隨便便穿著衛衣長褲,也不失色於眾人。溫忍冬一點頭:“就這套吧,你沒見過的,去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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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職業特殊,又深居淺出多年,唯恐被人認出多生事端,因此溫忍冬極少帶童向暖認識故人,施方是明確意義上的第一個,要說童向暖對溫忍冬的過去毫無疑心,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童向暖還有點期待地跟著溫忍冬去赴宴。

    那是一座離海不遠的酒店,童向暖跟溫忍冬到了大廳,溫忍冬對接待報上了姓名,兩人稍等了片刻,就見西裝革履的侍者前來引他們上樓。

    “這邊請。”這人微微頷首伸臂引路,禮節做足卻並不多言,足見之訓練有素。他足足高出童向暖一頭,四肢勻稱,肌肉精壯,站在那裏驀然給人一種威壓之感,童向暖上下打量了一下,估計是保鏢一類的身份,有點納悶要見的是什麽人。但人就在自己身邊,她也不便直接問溫忍冬。反觀溫忍冬一派閑適,童向暖心裏也安定下許多,於是一麵左顧右盼觀察著酒店裏的擺設,一麵跟著人從電梯上了頂層。

    諾大的頂樓的觀景餐廳,保鏢拉開門請他們倆進

    去之後,就悄無聲息地合上了門。

    溫忍冬一襲黑色的深v露背連衣裙,高跟鞋的節奏好像一下下都蹬在人心尖上。童向暖跟在溫忍冬背後,視線越過溫忍冬的肩頭往裏麵看去,餐廳裏沒有開燈,隻燃著溫馨的燭光,窗外是幽幽夜色,深藍的海。

    童向暖有些不滿:這是燭光晚餐的節奏啊!

    她正疑惑間,一位中年男人迎著溫忍冬的方向走上前來,給溫忍冬來了一個擁抱:“好久不見,忍冬。”

    借著燭火微光,童向暖打量著對方,這男人約莫比溫忍冬高出半個頭,算不得高大威猛,但唇薄鼻挺,一雙眸子銳利如鷹,在這樣曖昧的氣氛中,童向暖視線不經意與他一觸,心頭驀然生怯。

    麵目依稀似曾相識,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這種感覺,令人望而生畏。

    “好久不見,禹琦。”溫忍冬迴之以擁抱,溫忍冬不失禮數,但也並不顯得熱情,兩人互相在肩背上輕輕拍了幾才放開,“聽說你前陣子病了,今天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已經痊愈了嗎?”

    被稱作禹琦的男人替溫忍冬抽開座椅,一揮手臂引她落座:“也算不得什麽大的病,年紀大了,總有些毛病,不服老不行了。”

    陸禹琦拉開側首的位子給童向暖:“這是向暖吧?”

    溫忍冬置之一笑,對向暖介紹道:“向暖,來見過你陸叔叔。你應該認識的,陸白川的父親。”

    童向暖睜著大眼睛,看看溫忍冬,再看看陸禹琦。兩代人的愛恨糾葛似乎皆因他而起,童向暖發誓,她要是早知道溫忍冬說的熟人是陸禹琦,她一定做好心理建設,瞅準機會揍他一頓!然而眼前,這兩個人是什麽狀況?黑燈瞎火的,海邊高樓,共進燭光晚餐?童向暖就算再傻,也知道,這男的想要跟溫忍冬再續前緣——她腦子裏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冒出來一句,“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迄今為止,童向暖雖捉摸不透溫忍冬的意思,但她本能地抗拒著陸禹琦:“你好。”

    陸禹琦朝童向暖點點頭,兩人入座,陸禹琦說道:“忍冬,我們倆算起來也有十幾年沒有見了吧?難得想要跟你一起吃頓飯,你竟然還帶孩子過來了。”

    溫忍冬坐難得地拍了拍童向暖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後才迴轉過臉麵對著陸禹琦,露出久違而矜持的笑容:“帶不帶孩子過來,結局並不會有什麽改變吧?”

    陸禹琦不禁失笑訝然,端起香檳杯與溫忍冬要要相祝:“這

    麽多年過去了,你果然還是跟當年一樣啊。”

    溫忍冬伸指理了理鬢邊的發絲,也許是燭光太溫柔,襯得她眸光柔和而嫵媚,唇上一抹朱紅豔若桃李:“你竟然也會說話哄人開心了。哪兒能一樣啊,年紀大了比年輕時候怕事得多。你不見我現在都不敢單獨來見你了,還要拖上向暖給我打打氣?”

    陸禹琦:“可在我眼裏,你仍然同從前一樣,銳氣不減,風采依舊,仍舊是這麽隨心任性。”

    童向暖緘默不言,隻陰沉著一張臉,目光緊鎖在陸禹琦的臉上,那眼神分明是在說:當著我的麵還敢跟我媽調情,再多說一句我就動手了!

    溫忍冬眼角斜到童向暖,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卻隻望住陸禹琦釋然一笑:“哪有你說的那麽好……所謂隨心任性,我付出的代價,還不夠麽?”

    溫忍冬意有所指,陸禹琦心知肚明:當年溫忍冬拒絕了陸禹琦,與童穆晟遠走高飛,斬斷了與陸家的一切關係,表明自己與他訣別的決心。溫忍冬走得決然,沒有半點後悔,再往後的漫長歲月中,竟然無一次迴顧。所以她付出了代價——長達近二十年居無定所的逃亡,與愛人分別不得相見。

    溫忍冬雖從不曾露怯,但卻也深刻感受過這個看似紳士的男人的狠厲、決絕的一麵,他曾為了逼她就範,不惜讓全世界與她為敵。即便堅韌如溫忍冬,至今迴想起來,也覺得如一場深淵中的噩夢。

    陸禹琦:“所以……當年你不肯接受我,現在的迴答,還是同當年一樣是嗎?”

    言語之間或多或少地勾帶起從前的迴憶,溫忍冬笑得有幾分蒼豔。她放下杯盞:“所以你今天來,是讓曆史重演的嗎?如果我不接受,你還會繼續當年的決斷?”

    陸禹琦輕歎口氣,神情間有種不經意的疲憊,這一瞬間讓他看起來好似驟然蒼老:“忍冬,你誤會我了。我隻是想要告訴你,我對你的心意……一如往昔。其實這一年來,我都很後悔自己對你做過的事情……但我發現,我迄今為止,隻愛過你一人。所以我今天,隻是為了,在此將我的心意表達明白,即便你恨我,即便我們沒有未來。”

    “一如往昔,那麽你曾經的妻子,你孩子的母親,又算是什麽?”溫忍冬眉峰一挑,笑容驕傲:“過去的事情,我們就翻篇兒吧。也許你不相信,但我想告訴你,自始至終,我都把你當做摯友,即便你曾陷我於絕境,我也不曾恨過你,但我從頭到尾,也隻愛過一個人,即便他已經離世,這一點不會變。”

    童向暖訝然抬頭,看了一眼溫忍冬。這似乎是她有記憶以來,溫忍冬第一次直白坦率地表露自己的情感。

    陸禹琦:“忍冬……好,我知道了。我不勉強你,過去的,我無法彌補,但日後你若有所需,你……盡管開口。”

    也許是溫忍冬的態度過於堅決,又或許礙於童向暖坐在身邊,陸禹琦終究沒有再提這件事情,隻同溫忍冬閑話家常:這些年來溫忍冬去了哪些地方、過得怎麽樣、遇到了些什麽樣的人。

    溫忍冬對他並不反感,心平氣和地一一作答,而她似乎對他的情況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並不追問,夜色在兩人的閑談中日漸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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