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話,婦人扭著粗腰離去。

    賴婆等到她走遠了,拿眼橫著楊初縷:“還愣著做什麽?給我到廚房幹活去!”

    “我還沒吃飯。”她幽幽地說。

    賴婆眉毛頓時揚起:“你怎麽總惦記著吃!幹不好活,你連一粒米也沒有!”

    上前扯她,一路扯到了廚房。

    “好好給我到灶台燒火去。”她一指廚房裏頭,眉頭揚起。見她不動,隻冷著眼看著她,刹時隻覺心中火燒煩悶!眼見廚房門口一根臂粗的木棍,抄起,舉過頭頂——

    “你去還是不去?!”未見過如此難動的丫頭,今日是遇上一個能氣死她的克星了。

    “我還沒——唔!”一陣勁力從背後擊來,刺痛蔓延,腿一軟,直撲地上去!

    “還幹不幹活了?!叫你不幹活!!嘴硬!”接二連三的棍棒落在瘦弱的背上,將她打得哼聲虛弱下去,隻是翻著滾躲避。本就灰頭土臉,這會兒更沒樣子了。

    廚房裏頭眾人皆倒抽口氣!那副小身子早已是破爛不堪,這賴婆也太心腸歹毒了。

    賴婆還在打,她渾身似有使不完的蠻牛力氣,全送給了地上蜷在一團的身子上。

    “哼,老婆子我看你可憐才買你,要不然你早餓死街頭了!”朝地上啐了一口,狠扔下粗棒,頭也不迴地喊了聲:“把她給我扔到院角去,哪天想幹活了,哪天給她飯吃!”

    從廚房裏頭立即跑下兩個小廝,撈起地上已經麵木全非的楊初縷,拖著到了院子裏,果真將她扔到了院角的草垛上。

    院子冷清,竟是沒多少生氣的。況又接近後門,大概是沒人會理會她。

    初縷背部一陣火似得燒,早已昏昏沉沉。眼卻還睜著,睜得很大,很亮。

    一陣入秋的狂風過後,隻餘殘敗蕭索。

    嘴唇動了動,喉頭還是潤滑的。

    腦中閃過一片陰影——

    一個赤足的身子,幹涸的黑瞳,沾血的唇,隻一舔,便暗紅消沉。不合體的褪色短袖,及膝破褲,一宿冷風過後的青紫足尖…

    清晰地,呈在眼前。

    那個人,是她嗎?

    睫毛閃動,瞬間,卻又僵硬。黯淡的唇,忽地開啟…

    “繁華聲 遁入空門 折煞了世人

    夢偏冷 輾轉一生 情債又幾本

    如你默認 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 又一圈的 年輪

    浮圖塔 斷了幾層 斷了誰的魂

    痛直奔 一盞殘燈 傾塌的山門

    容我再等 曆史轉身

    等酒香醇 等你彈 一曲古箏雨紛紛 舊故裏草木深

    我聽聞 你始終一個人

    斑駁的城門 盤踞著老樹根

    石板上迴蕩的是 再等

    雨紛紛 舊故裏草木深

    我聽聞 你仍守著孤城

    城郊牧笛聲 落在那座野村

    緣份落地生根是 我們

    …”

    口已合,聲已落,歌卻餘音繞梁,不絕於耳。

    “何人在唱歌?”

    院外有聲,出奇地好聽。

    初縷似聽見了,卻不答。她本就不會輕易答話,況且還是院外陌聲…

    外麵的聲音主人等了半會,一時無人迴他,又問了:“何人在唱歌?”

    迴他的,是寂靜罷了。

    初縷已漸漸失去意識,一時興起唱歌,她亦無心。隻是那歌盤旋在腦中,堵在胸口,不唱,她難受。

    一陣酸楚唱出,似是又添了哀愁,雖不堵了,卻生生讓她無力張口說一句話。她甚至不知,這歌為何牢牢存在心裏,她又為何,獨獨隻記得此歌,而非別歌。隻是一張嘴就吟出,卻不覺一點奇怪。

    頭頂一陣勁風掃過,紫光一抹,穩落在院中央…

    她的麵前。

    微眯著眼,隻看得見出現的紫,卻看不見來人的臉龐。

    近了,那人方才見到倒在院角的她!

    “丫頭,你怎麽了?”磁音就在麵前,似在勾魂。若有千萬樂器在此,恐也不及他說一句話好聽。

    初縷幾乎要昏過去,被他湊近的聲音一嚇,已是清醒了大半。

    睜開如霧的眸子,一張出塵的俊美臉龐驀得湊到她麵前!

    如墨濃眉,子夜眸子,透澈得像一汪一塵不染的泉水。瞳孔卻不盡然全黑,那純色黑暗邊緣,竟然環著一圈暗紅!

    紅邊黑瞳,多美的一雙眼。

    因是俯身,他束起的青絲頃刻撒在初縷胸前,微風拂麵,夾著他的發,發中又夾著他的迷人氣息,讓半睜著眼的她,幾乎沉醉。

    “誰?”

    她下意識開口,心口突突地跳。

    那人唇角一勾,似黯淡了一切,隻餘他最是明媚。卻不迴她話,隻開口道:“本公子問你,方才可是你在唱歌?”

    少年的話並沒有引起她更多注意力,她清醒得越久,就越是乏力。雙唇已經泛著蒼白無力,幾乎昏厥。

    少年也不惱,麵前的丫頭似乎很累,剛剛的歌又豈會是她所唱?

    隻是,那麽淒美動人的曲子太過牽扯心神,若非偶然經過這裏,他也無緣能聽到。

    那個唱歌的人,會是誰?四下冷清,隻單單這小丫頭在這,又問不出什麽話。罷了,有緣自會見那人一麵,何須著急。

    “給我搜!”

    嘈雜喧鬧忽然自西媚樓前院傳來,伴隨著女人的尖叫和隱忍的倒抽氣聲。

    少年俊眉一擰,臉色微變。

    正欲離去,忽覺眼前丫頭睡顏恬靜淡然,似是世間一切都引不起她的一絲波瀾。雙眼微合,修長的睫毛似凝固了般,竟然一動不動,少年愈看得入神。

    眼中一柔,他伸手揉揉小丫頭的細軟發絲。一收手,人瞬間就消失不見。

    為他在她發間停留,他寬大的袖口拂在她臉上。幽幽的莫名花香自袖口傳來,清新好聞。

    他隻顧收迴手離去,卻不想,一塊淺色透明物自袖中落出,正正被她微合的向上手心接住!

    一股薄涼,令她不自覺握緊那隻含物的手!

    前院的嘈雜聲漸漸增重,先是一陣吵和亂,再是突然的安靜。

    初縷已被那少年擾的恢複了大半意識,連帶他離去時,眼裏的溫柔都落入她的眼中。那獨一無二的暗紅色邊緣黑瞳,在那刻,分明閃著如春的暖意,竟讓她不能忘懷。

    幾聲重疊交錯的腳步聲混亂地衝進耳膜,夾雜著賴婆的驚唿。似是有人在罵,仔細一聽,像是先前賴婆帶來瞧她的玫媽!

    她在罵賴婆。

    罵完後聲也變了,調也改了,故作柔媚的粗嗓子在後院裏傳來——

    “王爺,您搜您搜,隻是後院亂著呢,小心弄髒您的衣角。”

    玫媽的話音沒落,院子裏就有更亂的步子響起,伴隨著翻東西的聲音,逐漸靠近了後門。

    初縷睜著一雙水潤的大眼,呆滯地盯著某處。似在養著神,渾身一動也不動,連睫毛都不顫,隻如凝固了般。

    身下草堆動了動,似乎有人踏上來了。

    一雙細小的眼睛突然對上了初縷的眸子,那人顯是驚了一驚,忍不住叫開了:“王爺,這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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