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微雪沿著湖邊走了一陣,以往從不會靠近水麵的她,這一迴卻在岸沿邊停住了腳步,然後望著靜靜矗立於湖心的迎曦樓,長久地沉默著。


    「大人,」侍女在身旁貼心地提醒道,「起風了,您身子還未全好,咱們不如還是先迴去吧?」


    顧微雪沒什麽反應,侍女自然也不敢再多言,隻好繼續默默侯立在旁。又過了片刻,卻聽她開了口。


    「你信命麽?」她問。


    侍女怔了怔,立刻迴道:「古話說‘命由天定’,婢子想應是沒錯的。」


    顧微雪轉過頭,漆黑的眸子裏有些沉靜,有些複雜:「如果你知道一個人命中親緣淡薄,同他在一起或許結局淒涼,你還會願意喜歡他麽?」


    侍女眉頭微蹙,搖頭。然後又想到什麽,臉上登時少了幾分血色:「大人您……難道是在婢子身上算出了什麽,不幸之事?」


    她說出最後四個字時,聲音已止不住有些微顫。


    顧微雪笑了笑:「不是,隻是想起了一個朋友,隨口與你閑聊罷了。」頓了頓,她遙遙望著迎曦樓上隱約正隨風搖曳的宮燈光影,臉上的神情再度變得靜深悠遠。


    「洛姐姐?」身後忽然傳來個熟悉的少年聲音。


    顧微雪下意識轉身,一抬眸,愣了。


    此刻這樣喚她的確然不是別人,而是原本應該好好待在宮裏的蘭明淮!他打扮得像是普通的富戶公子,身旁帶著同樣變過裝的近身內官江泰,還有……


    這不是那個新科狀元——陽謙麽?!


    顧微雪嘴唇剛動了動,還沒開口,蘭明淮就豎起右手食指湊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也頗意外地笑看著她:「你怎麽走到這頭來了?」


    顧微雪往來處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笑:「席上喝了些酒,頭有點暈,想散散步。」又看向陽謙,「皇……公子是同陽大人出來喝酒的?」


    這迴不等蘭明淮說話,陽謙便已衝她笑道:「公子說想來看看今夜城中的景色,所以在下便做了個陪。」


    笑意雖禮貌溫然,但眉眼間卻有著顯而易見的文人傲氣,還有意氣風發。


    才二十歲的新科狀元,前路一片光明,才華橫溢,又得少年君主看重時時召進宮中討教,眼下雖還未位居高位,但卻已實實在在成了半個帝師。這樣的人,怎會不意氣風發?


    但這位狀元,顧微雪想,卻真是不會掩藏心思,或許也並沒有用心來掩藏他的心思。


    「公子,」顧微雪輕聲提醒,「天色已晚,我正打算迴去了,不如同路?」


    蘭明淮一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點點頭:「好吧,一道走。」臨別時還將江泰手裏的酒壺接過來親手遞給了陽謙讓他帶迴府去。


    迴程的馬車上,顧微雪和蘭明淮不約而同地沉默著。


    「洛姐姐,」車輪滾動聲中,他忽然喚了她,淡淡一笑,「其實你猜到我為什麽出宮了,是麽?」


    顧微雪默了默,說道:「皇上,陽大人他確然是一個忠君愛國的有才之士,但他還太年輕,性子裏難免有些不穩妥的地方……」


    「但他說的都是對的。」蘭明淮轉過臉來看著她,目光裏滿是堅定,「本皇想要親政,做一個真正的北星之主,便該從根本上來改變。」


    他眼睛裏開始閃爍著充滿期待的興奮光芒:「你知道金羽都這兩年是如何煥發出新氣象的麽?那都是因為金羽皇身邊有一個肱骨之臣雲悠!」


    顧微雪靜靜看著他,眉間微不可見地蹙著,沒有說話。


    「現在我身邊終於也有了這樣的人才。」蘭明淮深吸了一口氣,「父皇曾說過,一個君主是否無愧於其位,便要看他為自己的天下和子民曾做過什麽。如今,我終於有了機會來證明。」


    ☆☆☆


    兩個月後,深秋。


    蘭雍正在書房裏看公文,忽然裴立敲門而入,說了句:「王爺,洛大人來了。」


    他下意識抬頭,還未迴過神,顧微雪的聲音便已急急響起:「王爺,我有要緊事相求。」


    蘭雍從未見她對著自己有這般嚴肅迫切的時候,更遑論聽她說一個「求」字。他當即放下公文,起身走過來,看著她額上略有細汗的模樣,便已猜到她來的路上有多著急,蹙眉關切道:「出什麽事了?」


    「不是我。」顧微雪搖搖頭,平複了一下唿吸,「是陽謙陽大人。」


    「他?」蘭雍略一沉吟,目光中便帶了些不以為然,「他又怎麽了?」


    顧微雪也不拐彎抹角:「陽大人是什麽樣的人王爺心裏一定明白,眼下時間不多,他有危險。」


    說著,她便大概將一個時辰前自己去探望司明閣主邵向天迴來,在街上遇見據稱正要去訪友的陽謙的事講了一遍。


    當是時,顧微雪隻看了陽謙一眼,便不由愣住。


    印堂烏黑,眉間積淤。這很不妥。


    於是她便找了個由頭,請他先抽個時間陪自己去茶樓品茗選茶,然後借著這個空檔,她順道給他卜了個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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