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唐城中,眾長老爭論不休。


    一名長老道:“西夏的梁太後趁著宋人攻略河州之際,已是討平了沙洲迴鶻,若夏國再打來沒有宋人扶持恐怕青唐城就不保了。”


    另一名長老則道:“宋人取熙河的目的,還是為了製夏,而不在青唐。”


    阿裏骨一方的長老道:“可是宋人已打到了桃陽了,再下去邊廝波結要喪命了。”


    “我看這般,派一個使者往河州調停,如果宋人不肯則退兵,我們再出兵河州。”


    “不錯,宋人還是要倚重我們的,若我們與他斷了往來,哪來的商人往熙河的榷場。前兩年木征起兵,斷了商路我們青唐城亦荒廢很多,之前崇敬佛法的僧人也不肯來了,倒是讓托林寺辦了幾場大會。”


    阿裏骨氣得不行,他沒料到宋人攻破桃陽,講珠城後,這些長老們還是如此短視。


    眾人言語了半天,最後才派出使者前往河州談判。


    ……


    數日後,數名青唐蕃僧來到河州,他們沒有先入城而是先到了河州的寶覺萬壽寺,見了此地僧人後,在對方帶領下見了河州知州章楶。


    章楶隆重地接待了青唐蕃僧。


    他們提出了停止交兵,否則青唐城將出動五萬精兵攻打河州。


    章楶聽了對方的意見,表示是邊廝波結無故進犯在先,所以不得不出兵懲戒,但既是你們這麽說,我需稟告大帥後再作決定。


    次日章楶便派人稟告了熙州城中蔡延慶。


    而同時身在熙州城的蔡延慶,李憲接到了朝廷的聖旨。


    原來朝廷得到消息,契丹欲爭河北之地,而恰好在此時鎮守河北的宋朝名將楊文廣病死,得知此事後契丹上下蠢蠢欲動。


    同時交趾知道宋軍顧慮遼國,同時在西北用兵,正在蠶食宋朝南疆。


    王安石代表的二府意思就讓章越,李憲在西北用兵停一停,不要輕易開啟與青唐羌部的大戰,萬一契丹和交趾異動,到時候無法像去年那般對西北提供全麵的支持。


    蔡延慶得知此事後,立即派人翻越露骨山,抵至桃陽稟告章越。


    章越得知此事後,也是覺得朝廷真是手太長,在自己正要一鼓作氣平桃州時就來個掣肘。


    不過這時候熙河路突然下了一場暴雪,使宋軍糧道更加艱難,而張詵所帥的主力部隊也被困在道路上。


    這時候援兵不至,也是章越棋差一招沒有算到的地方。


    章越也並非一意要擰著頭幹的性子,下次不行就等下次,他便與邊廝波結議和,條件是桃陽歸宋朝,讓他懲戒幾名出兵的首領,而他從講珠城和一公城退兵。


    邊廝波結此刻前方麵對種諤,木征,沉括,遊師雄的大軍進退不得,後方的桃陽又給宋軍切斷了,正是進退兩難。


    邊廝波結正欲拚死一搏的時候,章越卻派人來講和。


    邊廝波結還沒答允,他下麵的首領們便一個勁地催使他同意,所以最後兩邊倉促議和。


    邊廝波結殺了三名這一次劫掠岷州的部族首領,終於得到了這個退兵的機會。


    章越當即留下王厚駐守桃陽,自己則率百餘騎返迴了熙州。


    章越冒著雪抵至熙州城下,卻見城裏城外都放起了爆竹,領兵在外沒有時間概念,不知不覺已是除夕了。


    “是何人深夜入城?”


    城頭的守軍大聲盤問。


    “瞎眼了嗎?沒看見是經略相公的旗號嗎?”


    “待我稟告上頭……”


    下意識地聽著城上城下一問一答,章越披著大氅駐馬城下,大雪片刻間覆了一身。他看著熙州城頭上明暗的燈火喃喃地道了一句,原來已是熙寧七年了!


    ……


    熙寧七年的正月。


    汴京一片沉浸在新春喜氣中。


    百姓們依舊享受著這太平盛世。


    天子接受了百官的拜賀,不過他心情不是很好,幾個皇子都是早早沒了,到了登基了第八年頭,但是仍是對祖宗無所交待。


    同時契丹和交趾的騷邊亦令他煩不甚煩。


    即是大過年間,但兩府官員也沒有休息,天子也沒有閑著,章越以加急的方式送了一封劄子至宮中,請求天子答允平桃之事。


    所以天子與兩府官員被章越這一封劄子給弄得被迫‘加班’,討論起出兵之事來。


    “去年要他打,他卻說打不得,今年卻說一定要打得!”天子甚至煩惱,“難道朝廷對用兵沒有方略嗎?”


    文彥博道:“陛下,確實打不得,契丹大兵壓境,又兼楊文廣病逝,少了一員猛將在邊,萬一契丹這時候興兵,朝廷將毫無一搏之力。”


    馮京道:“蔡延慶說青唐來書調停此事,又兼交趾蠢蠢欲動,在這時候冒險取一桃州實為不智。這些年興兵太多,民間有傳言陛下子嗣不興,正是朝廷殺伐太重。”


    馮京這一句話正好刺中天子心中之痛。


    吳充道:“陛下,這些年章越治青唐,厚撫番人,活人無數,何談殺伐過重?去年打桃州,民心不附,但今年打之,已是水到渠成,正可兵不血刃平之。眼下桃州邊廝波結已是眾叛親離,一鼓作氣平定桃州就在此時。”


    天子道:“若再出兵桃州,要拿多少錢?”


    仍勉強在位的三司使薛向道:“去年打踏白城,秦鳳路已是凋敝,西北也是民生艱難,如今要再打怕是最少要八百萬貫!”


    文彥博道:“陛下,契丹交趾窺視,去年大災小災不少,那麽多的百姓還在受苦。這八百萬貫能活多少條人命。即便是打下桃州,那般貧瘠之地,朝廷又要花多少錢去養?”


    王安石道:“陛下,章越之前給臣算了一筆賬,之前熙河開邊每年需費朝廷四百萬貫錢,至熙河屯田及榷場互市後,以後可以每年減作三百萬貫。若再打下桃州,這裏多金銀礦治,而且岷州熙州可以不用駐兵,可以拿出大量的地來屯墾,最要緊是頗降董氈,為了日後製夏定下不世基業。”


    “若西夏平定可以省卻多少錢,陝西百姓亦不用再受此苦。為國家咱們應算大賬,長遠之帳,不可隻算小帳,眼前帳。”


    天子問道:“相公的意思,還是要打?”


    王安石道:“臣還是那句話,對大臣應放手任之,若不濟事後再予以責成。”


    天子聽王安石之言點點頭道:“既是如此,這錢朕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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