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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長的迴廊上,一穿著淺藍布衣的老者慢悠悠的轉著佛珠走來,每一步的距離都像是經過算計的一般,不多一分不少一毫,長得能當作拂塵用的胡子隨風而動,偶爾還會唿到他臉上。老者的眉毛也很長,跟胡子糾纏在一起,差點就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了,不過即便是看不清他的樣貌,光從他行走的姿態就能看出這定是個方正之人。他似乎總掛著一絲淺淺的微笑,既不會太熱情,也不會太客氣。


    這樣看著,他沒有一點出家人超凡於外的樣子,但光溜溜的腦門及腦門上的印記,卻點出了他的身份。他的腰間掛著一個葫蘆,像是用來裝水的,又像是裝著醇香美酒,偶爾讓他來過過癮的。除手腕上戴著的佛珠外,他的脖子上還掛著一串佛珠,這串佛珠很沉,風怎麽吹都吹不動,偶爾陽光拂過,似乎還能將佛珠印出光芒來。許是陽光太美,讓老者周身都散發著一沉光暈,倒有點高僧模樣了。


    待風停了,老者的胡子和眉毛不再糾纏在一起,使人得以看清老者的樣貌,卻又讓人疑惑了。即便老者年華已逝,卻還是能看出他當年的絕美容顏,眉眼間渾然天成的媚態,妖氣十足,實在是與佛門這般清靜之地格格不入。但他身上卻透著一股寧靜安遠的氣質,便是脾氣再暴躁的人見了他,也不得不降低說話聲音。


    這樣一個矛盾十足的人,卻給人一種極美的觀感,這一點不會因為他的老去而改變,隻會隨著歲月的沉澱讓他更加的迷人。真不知這樣的人生來世間是福是禍,但他現在已皈依佛門,在木魚的敲打聲中,想必內心的平靜是無人能擾的。


    老者的身後跟著兩個小和尚,是一對雙胞胎兄弟,胖乎乎的看著十分可愛。


    隻是這本該充滿童真的年紀,他們卻穿上了僧袍,一個比一個正經嚴肅,裝大人樣。但這肉唿唿的小臉蛋板起來,怎麽看怎麽可愛,更別提那小短腿努力跟著師父的步伐,卻因腿長不夠而總是顯得搖搖晃晃的呆樣了,讓人真是恨不得抓到懷裏狠狠地蹂躪一頓。若不是看在他們師父的份上,這一路走來,路過的宮人侍衛都能把他們給吞了,偏他們無知無覺,自以為裝出的大人樣很完美細致。


    一直走在老者右後方的內侍總管見他總是一副慢悠悠的樣子,不由得抹了把汗,快了一步來到老者的身側,壓低了聲音說道:“主持方丈還請著緊些吧,陛下這會正龍顏大怒,貴妃娘娘的情況又著實危急,耽誤不得,再晚了怕是……”


    “不急不急。”老者微微一笑,慢悠悠的道,任內侍總管急得都要跳腳了也還是不緊不慢的走著。兩個小和尚有樣學樣,還背起了手,挺著小肚子跟上。


    跟著後方的宮人侍衛一個個苦著臉,但礙著老者的身份又不敢放肆,隻得期盼他一會能創造奇跡,消了帝王的怒火,不然他們這些人怕是一個都別想逃過。


    在眾人急切的注視下,這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老者終於走到了驕貴妃的寢宮,經過通傳,由內侍總管領著走了進去。老者來到寢宮大廳的時候,呂彪已經是動了殺心,正拔劍指向太醫,恨不得讓他們一塊給雙蓮抵命。老者的到來,讓呂彪看到了一絲希望,也顧不得和太醫算賬了,親自去迎接老者。無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老者的步伐都沒有變過,甚至連轉動佛珠的方式也沒有絲毫的偏差。


    “人在哪?”老者停下腳步,頗為稀奇的看呂彪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的樣子,在他的印象中,這小子向來是極為穩妥的,甚少有慌亂的時候,看這樣子,這小子怕是動了真情了。隻是不知這令呂彪動情的女子是個什麽來曆,如今受到的榮寵,會是曇花一現,還是永久燦爛,要知道,帝王的真情不是那麽好享的。


    呂彪不知老者心中所想,抓著他的手就把他拽進了內室,一直到雙蓮床邊才停下。兩個小和尚見師父被這麽粗魯的對待,小臉蛋登時就黑了,但總算記得臨行前師父說的話,就克製住了自己。老者也不在意呂彪的態度,整理了一下,就給雙蓮診起了脈,也沒有趁機看一眼雙蓮的容貌,隻一心感受她脈動的情形。


    過了一會,老者忽然蹙起了眉頭,眼裏流露出一絲驚訝,這一變化被呂彪分毫不差的捕捉到了,不由得握緊了拳頭。而一旁的太醫更是冷汗直冒,若是連老者都沒有辦法,他們這一劫怕是逃不掉了,隻願上天垂憐,給他們一絲生還機會。


    許是太醫的誠意感動了上蒼,老者似確認了什麽,眉目稍緩,收迴了手,站起身,在呂彪焦急的視線中,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在此給施主道喜了。”


    “……”眾人皆是一愣,這喜從何來,驕貴妃都命在旦夕了,哪還有喜可言?


    “你這……”呂彪張嘴就想罵,但記起老者的身份,加之自己幼時曾受過老者的恩惠,就忍住了衝動,等著老者解釋,他內心裏也是希望老者能說出好消息的。老者微微一笑,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緩緩開口,道:“恭喜施主,這位女施主已懷孕月餘,此為一喜,二喜便是因著小施主的緣故,女施主此劫可解。”


    “此話當真?”呂彪上前一步抓住了老者的衣袖,臉上的欣喜真是遮都遮不住,這大概是他最高興的一刻了。聽得老者的話,眾人也鬆了口氣,有沒有龍種無所謂,貴妃娘娘有得救就好。當然,現在的情況最美了,本就備受隆恩的貴妃娘娘懷了身孕,若逃過此劫,娘娘和龍種無礙,說不得陛下一高興就饒了他們呢?


    老者點點頭,卻在眾人心下微鬆的時候,說出了一個不怎麽好的消息,“隻是劫可解,代價卻不能少付,而今一大一小,怕是會出現讓施主兩難的局麵。”


    呂彪愣了下,卻在眾人沒反應過來前毫不猶豫的說道:“那就保住大人!”


    聞言,眾人心中皆是一驚,自古以來都是龍種為重,遇到二選一的情形,便是青國曆史上的有名的癡情帝王也少不了一番掙紮的過程。素來心狠手辣的呂彪卻一點掙紮都沒有的選擇了保住驕貴妃的命,這怕是整顆心都給了驕貴妃了吧?


    “莫急莫急,兩個都保得,隻看施主舍不舍得了。”老者像是存心逗呂彪似的,在他做出這萬難的選擇後,卻摸著胡子笑眯眯的說出了這一句話,頓時噎得眾人說不出話來。呂彪也是一樣,指著老者,那樣子真是恨不得活撕了他,但想著雙蓮和孩子都要依仗老者的醫術,又不得不忍下了怒氣,等著他後麵的話語。


    老者摸摸胡子,道:“要救女施主和小施主,需要以施主的龍血為藥引,最起碼得一碗,多了就要看施主的身體情況,及施主能為女施主做到哪一步了。”


    呂彪蹙眉,似在猶豫,一幹伺候的宮人全都低下了頭,不敢隨意插話。便是呂彪的貼身內侍也成了鋸嘴葫蘆,這要是換了別人,他還能跳出來訓斥兩句“大逆不道”“其心可誅”,但這人的身份不同,可不是一介奴才能夠訓斥質疑的。


    “好,就用朕的血!”呂彪看了一眼麵色蒼白的雙蓮,想著她的肚子裏正孕育著屬於他和她的生命,這點龍血也就沒所謂了,痛快道。老者微微一笑,吩咐兩個小和尚去做準備,又從太醫中挑了幾個眼熟的,就開始了與天爭命的準備。


    呂彪放血救雙蓮的消息一經傳播,瞬間引起了朝堂後宮的慌亂,若說呂彪隻是寵著一個妃子,便是寵得過了點,也是他的家事,何況他也沒有寵妾滅妻,該給皇後的體麵都給了,大臣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放血一事事關重大,他們可不能再放任帝王這麽做了,龍體何等重要,輕易不能折損,而他竟然要為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妃子放血,便是這妃子懷了龍種,不能輕易犧牲,也不能如此。


    但無論是丞相還是大元帥的求見都被拒絕了,更別提大臣們的求見,呂彪隻有一句話給眾大臣,再敢阻撓他救驕貴妃,無論是誰,都一律死刑。深知呂彪的脾性,也清楚他說得出做得到,但為人臣子又怎麽能因畏死而眼睜睜看著帝王涉險?於是,眾臣跪在了皇宮大門,求呂彪三思而後行,莫為一介妃子損及壽元。


    這下事鬧大了,麵對這些朝中重臣,侍衛們沒有哪個有膽子敢動粗,隻得溫和的勸說著,勸說無效,便幹脆立了個人牆,隔絕百姓和朝臣們,避免事態的進一步失控。得知呂彪為救愛妃放血的事,百姓的反應卻是褒貶不一,有人讚呂彪重情義,有人看不起呂彪英雄氣短,有人擔憂這橫空出世的驕貴妃是妖妃,迷亂了呂彪的心智。也有人認為驕貴妃是仙子下凡,專門點化呂彪,助其軟化性情。


    無論外界的反應如何,都阻止不了呂彪放血的決定,而他也已經放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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