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看似冷漠,實則是隊友裏,除阿冬白毛以外,最容易心軟的一人。


    她和赫連雪從小長大,接觸很多,即便知道後者有問題,也沒辦法看著她在眼前死去。


    這也是薑遙離開前,讓她救赫連雪的原因。


    薑遙沒有說話,靠著洞壁屈膝半坐,向阿音招了招手。


    赫連音聽話地坐在她的身邊,聽到她說起。


    “你還沒和我講過你的堂姐,和我講講看。”


    赫連音頷首,如實講述起來。


    赫連雪比她早出生三年,是一旁支生下的女兒。


    赫連家對血脈不如聞家那麽看重,主脈、旁支都有機會進劍塚,悟劍道,劍法也不單單對主脈嫡係開放,但凡領悟了劍道的族內弟子,都能進藏書閣。


    赫連雪出生在一個不受看重的旁支,得了一個赫連姓,父親天賦不高,母親家境貧窮。


    赫連雪的出現,讓這個家庭得到脫胎換骨的改變,旁支進了宗族。


    她父親並沒有享受多久,很快因病逝世,她因劍道天賦超群,被主脈一係,也就是赫連音父親的兄長,嫡長子赫連峰收養。


    有赫連峰的教導,赫連雪的劍術突飛猛進。


    赫連音對於赫連家的情況並不怎麽清楚,除了祖祀祭拜,她很少迴過老宅。


    這些都是爸爸跟她說的。


    “我還見過爺爺,還有爸爸,教導阿雪劍術,她也很努力,一直是家裏的驕傲。”


    說到這裏,赫連音將身後的骨劍拿到身前,解開上麵的碎布,然後仔細在上麵擦拭。


    她不會隱藏情緒,所以在說出這些,尤其是爺爺、爸爸都會教阿雪劍術的時候,她的神情多了一分低落。


    薑遙歎息。


    阿音又不是木偶,她也有感情,期盼過父愛,期盼過家人的寵愛,也茫然、質疑失落過,為什麽自己不能領悟劍道?


    明明她體內也流淌著赫連家的血脈,為什麽她進不了家族劍塚?


    但到了現在,赫連音更多的是釋然。


    就算領悟不了劍道又如何,她相信,隻要不停揮劍,總有一天,她會領悟屬於自己的劍道。


    那些父愛、家人的愛,她已經不期望了。


    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


    薑遙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在迎上她呆愣的目光也沒有鬆開,輕聲道:“辛苦啦。”


    赫連音眼圈瞬間通紅。


    她笨拙地轉過頭,抬手胡亂擦拭幾下。


    母親生前也曾對她說過同樣的話。


    病懨懨、躺在床上氣息奄奄的母親,緊緊攥著阿音的手腕,眼淚嘩啦落下。


    “阿音,接下來的路隻能靠你自己走了,答應媽媽,不要放棄,千萬不要放棄。”


    “我的阿音,我的女兒,這條路肯定會很辛苦……你辛苦了。”


    薑遙將她擁入懷抱,等她情緒漸漸恢複平穩,才重新談及赫連雪。


    “我終於知道了她的真正目的。”


    赫連音投來疑惑的目光。


    薑遙深深地看向蜷縮在洞壁旁,陷入夢魘裏的人,緩緩地道。


    “她來到這裏,主要是想要毀掉赫連一族。”


    看起來光鮮亮麗、從出生便在崇拜、豔羨、嫉妒之中長大的赫連雪,實則是一具木偶、傀儡。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所遭遇的一切,有多痛苦絕望。


    毀掉赫連一族,是她處心積慮的計劃。


    赫連音驀然站起身,反駁道。


    “不可能。”


    阿雪是赫連族的下一任繼承人,她怎麽會毀掉家族?所有族內弟子裏,阿雪是最不可能背叛家族的人。


    說完赫連音無力地坐在地上,攥緊著手中的白骨重劍:“隊長,阿雪怎麽會,她……她是不是,是不是過得不好,所以才會……才會……”


    後麵的話阿音沒有說出來。


    她迴到阿公家族之後,便很少接觸赫連家的事,除了輸血,也很少見到赫連雪。


    她以為赫連雪在家族裏是過得最好的一個人。


    阿雪劍術卓絕,得到當家主,還有各大長老的親自教導。


    不像赫連音自己,從小到大,沒有人願意教她,連阿公都不願意,隻是讓她不停鍛體鍛體。


    薑遙隻是道:“她原本的家境是赫連家旁支,父母並不出色,直到她的出生。


    她的父母對她期望很高,但阿音,你知道的,赫連雪一出生體弱多病,這樣的人,天賦高是一迴事,大人的期望和病痛又是一迴事,她這輩子真的能過得很好嗎?”


    赫連音怔在原地。


    薑遙並不是為赫連雪說好話,隻是在陳述事實。


    或許事實比她推測出來的更殘酷。


    以赫連雪的狀況,堅持不了多久,恐怕她也早就意料到,沒辦法活著離開詭域,將性命看得很輕。


    薑遙隻是不想看到阿音愧疚難過。


    在意之人死去,對於留在世上的活人而來,反而是折磨。


    薑遙不再多言,從懷裏拿出電話蠱,和隊友們聯絡。


    首先聯係的是聞無恕。


    約定了在五點鍾聯係,那邊幾乎秒接。


    潛水區。


    在住處洞穴裏,聞無恕瞥了一眼因疲憊靠著洞壁睡熟的白發少年,走到洞口前,點燃起一根煙,翹著腿抽了起來。


    “他守上半夜,現在睡熟了,白天沒遇到什麽危險,不過他嚇慘了。”


    薑遙有些好奇。


    聞無恕將白日潛水時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了她。


    “或許是第一天的原因,隻遇到這一危險,後麵一切正常。”


    順著紅繩,下潛的深度越來越深,他需要將裝了食物的麻袋丟到指定位置——


    “那是一個很深很深的坑。”


    薑遙沉默聽著。


    聞無恕細長眼皮半耷著,煙霧模糊了他的眉眼,語氣再無吊兒郎當,隻有嚴肅和認真。


    “我檢查過,並非人工鑿出來的,是自然形成的,跟深淵一樣,看不到底,我們的工作任務是將麻袋丟入深坑裏。”


    “我看了阿冬規則紙,上麵浮現了一條守則,是夜晚,玩家絕不能靠近深坑。”


    薑遙蹙眉問:“那深坑你怎麽看?”


    提及深坑,聞無恕深吸了口煙,握著煙的手指都有些顫抖,抑製不住,嗓音沙啞,氣息不太穩。


    “像……另一個世界,


    一個地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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