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遙目光穿過夜色,簡單看了一眼棺女村的布局與輪廓。


    棺女村依山而建,吊腳樓建築,建築密集。


    其餘無法細看,主要是夜晚天黑,也看不出什麽。


    “阿遙,方才在下山路上,真的謝謝你扶住了我。”


    由木簪盤起的頭發濕透貼著臉頰,白布下那張圓臉顯露了出來,眼底還殘留著懼色,麵色蒼白,走到她麵前,小聲說道。


    在薑遙的記憶裏,有眼前的棺女。


    她不是鬼,是和自己一樣的棺女,沒有姓氏,大家都喚她小玲。


    這也是薑遙會選擇扶她的原因。


    倘若她身份不明,薑遙當時絕不會出手救她。


    聽她道謝,薑遙言簡意賅地應著。


    朝著記憶中的住處走去,她是前兩年逃難來到這個村落的,棺女村,這裏居住的都是女性。


    她們每個人都是棺女,棺女不是寡婦,在這裏的所有女生,都沒有成過婚,要麽是逃難來的,要麽是遭遇滅族之災,流放到這裏。


    總而言之,來到這裏的女人,都是無依無靠,如同浮萍般,隨意能被人決定生死的。


    直到一人的到來,給她們帶來了活下去的希望。


    那就是巫老。


    村女成了棺女,每個棺女一輩子都必須守著一副棺材,每日磕頭祭拜,燒香祈福。


    除此以外,棺女還要埋葬屍體。


    鎮子裏送過來的兇屍,她們需要清身、更衣、著裝、安魂、下葬,做這五個流程。


    兇屍是指,暴斃、橫死、被虐殺、殘害等等死狀可怕的屍體。


    這種屍體,很難安葬,會屍變,也就是變成僵屍,危害四方。


    一輩子守棺的棺女,受巫老教誨,掌握一套安葬兇屍的辦法。


    來村子兩年的薑遙,知道的也隻有這些,再其他,也就巫老知道了。


    不久前,安葬的屍體,就是一具兇屍,葬在村子後山。


    那裏葬了很多兇屍,薑遙一路看見的那些撿紙錢的高瘦鬼,就是兇屍鬼。


    “今天雨好大,阿遙,你迴家記得燒熱水,不然明天就要生病了。”


    小玲凍得不輕,抱著雙臂,瑟瑟發抖,嘴巴都凍得發紫,夜晚溫度寒冷,又下雨,走這麽長的路,她說話都是哆嗦著的。


    小玲居住的屋子,在薑遙隔壁,所以在棺女之中,和她是相熟的。


    薑遙和她告別,通過木質樓梯,來到屋前,才終於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棺女要一輩子守一個棺材,棺材裏屍體,等於棺女的丈夫,所以要一輩子保持貞潔。


    每個棺女家中都有一個棺材,除了安葬兇屍,平時時間都會和棺材待在一起,連睡覺,都需要睡棺材旁邊。


    倘若薑遙上山下山安葬兇屍過程中,沒有見到鬼,此時便直接推門而入了。


    可這個世界有鬼,而且鬼比人多。


    薑遙不用想,也能猜到,進去之後會看見什麽。


    眼前居住的吊腳樓建築分三層,第二層才是居住的地方,第三層放置一些雜物,那副棺木就擺在中間堂屋裏。


    身後木質欄杆老舊,屋簷遮擋著嘩啦落下的大雨,屋內有一縷燭光透過門縫泄露出來。


    薑遙在記憶裏翻找。


    離開前,她點燃了屋裏的蠟燭,但過去這麽久,蠟燭應該早就燃滅了才對。


    薑遙思考兩秒,便伸手推動木門。


    木門發出吱嘎的呻吟,在昏黃的燭光之下,一副由槐木製成的棺材映入眼簾。


    槐樹屬陰,槐字,一個木加一個鬼,聚陰又招鬼。


    薑遙推開門,一股陰冷撲麵而來,比起屋外,屋內的溫度似乎要更低一些,本就濕透的衣服,此時是雙倍折磨。


    她現在處境是必須進屋。


    從山上安葬的經曆來看,她雖對腦子裏關於‘阿遙’的記憶陌生,甚至覺得自己遺失了一段記憶,但如今已沒有迴頭路,必須按照‘阿遙’記憶裏的樣子循規蹈矩。


    薑遙心下冷靜,在她看來,記憶是屬於名叫‘阿遙’的人,並不屬於她。


    她跨過門檻,身後傳來一聲‘哐當’。


    貌似有一陣強風,將木門吹動,兩扇門緊密合在一起,隔絕了外麵劈啪的雨聲。


    薑遙沒有迴頭,依照往常,抬著腳,來到棺木前。


    棺木是騰空吊起的,不沾地,一頭高,一頭低,高處代表陽,低處代表陰,棺槨上貼著黃符,此時棺材是往低處傾斜的。


    貼在低處的黃符有些潮濕,有一半生了黴。


    薑遙:“………”


    處處透著不祥。


    她的家裏,比後山都要危險。


    薑遙硬著頭皮上前,從一旁抽出三炷香,湊近燭火前點燃,香潮濕,點半天都點不起來。


    眼看蠟燭就要熄滅,她將油燈裏的油倒出一些,倒在香頭上,然後去點,香終於點燃了。


    驚悚的一幕發生了,棺材縫隙鑽出一縷縷黑霧,下一秒,蠟燭熄滅,黑暗像海綿將所有聲音吸幹。


    薑遙強忍著拔腿就跑的衝動想法,緊握著手中的三炷香,無視周遭發生的一切,繼續祭拜。


    ‘哢嚓……’


    耳畔傳來異響,是骨頭摩擦的聲音,更像是嘴巴張開,下頜骨緩緩碰撞。


    薑遙念了幾句祈福詞,隨即快速向著棺材拜了拜,最後將三炷香插入香器裏。


    那瘮人的聲音並沒有消失,從麵前來到她的身後,肩側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寒意,比起下山路的那隻女鬼,要強太多。


    薑遙從軟墊上起來,無視身後的鬼動靜,往灶房裏走。


    沒有燈,她完全是摸瞎走,手伸在前麵試探著,跟隨著記憶,快到達灶房時,指尖猝然觸碰到一片冰冷皮膚觸感。


    就像是摸到了死人的皮膚,十分冰冷,隻是碰到一下,便要將她全身的體溫都帶走一樣。


    薑遙唇角幾不可見地抿起,並沒有收迴手,手臂繼續往前伸,步伐不停,花了一些時間,終於來到了灶屋。


    火柴點不起來,屋裏陰氣太重,她想要燒水衝澡的想法泡湯,隻能在灶房角落找到幾塊幹癟的烙餅,勉強填飽了肚子。


    那隻從棺材裏出現的鬼陰魂不散,始終徘徊在她附近,因為她假裝沒有發現,暫時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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