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遙握著鐵鏟的手收緊了一些,裝作沒看見眼前的鬼,認真鏟土。


    倒不是怕,主要是這裏的鬼太多,若隻有這一個,她肯定會將鐵鏟打過去,一鏟子將鬼鏟飛。


    當然也隻是想想,她也不知道物理攻擊,對鬼而言,有沒有用。


    視線不著痕跡地掃視一番,其他棺女似乎並沒有看見這一幕,也沒有看見水坑漂浮的頭顱,老老實實地挖坑。


    夜晚光線太暗,薑遙沒辦法認真觀察她們的表情,也有可能,這些棺女和她一樣,能看見,但現在隻能裝作看不見。


    而鬼殺人的條件,是分辨她們有沒有看見它。


    古怪的送葬隊伍,古怪的山林,種種一切都透著古怪。


    薑遙慶幸自己心髒承受能力強悍,否則在看見鬼的第一眼,都會嚇得忍不住叫出聲來,根本沒辦法能像現在這樣裝作看不見,挖土填墓。


    在她們填墓之際,一路走來不停撿著紙錢的高瘦鬼,弓著腰,趴在墓坑旁,青黑鬼手抓著一把又一把的泥巴,往喉嚨裏塞。


    黑乎乎、粘稠的泥巴粘在它們誇張裂開的嘴巴旁邊,進食速度驚人的快,沒一會兒,它們的肚皮高高隆起,塞滿了泥巴。


    這一切都被薑遙看在眼裏。


    腦子裏多出一些常識類記憶。


    有一種說法是,活人吃泥巴,不僅能見鬼,還能和鬼交流。


    這是因為古人世世代代,推崇土葬,講究一個‘入土為安’,地又為‘地府’,泥巴是土,活人吃土,便跟鬼一樣,連通陰陽,能與鬼交流。


    但眼前的狀況顯然並非如此。


    它們更像是餓鬼,家中無人給它們燒香燭,沒東西吃,隻能吃泥巴。


    所以民間流傳一個故事,走夜路千萬別迴頭,也不要在墳墓旁逗留,否則會被餓鬼附身,在墳頭邊挖泥巴做饅頭形吃。


    薑遙聽著它們此起彼伏的吞咽聲,在寂靜的山林裏,多了幾分詭異。


    雨水如細針落在身上,帶來陣陣寒意。


    好在薑遙隻是覺得冷,身體流動的血液還是暖洋洋的,她動作不緊不慢,和旁人一樣。


    十來多個人,在雨夜裏,花了大半個小時才填完墓坑。


    做完這些,隊伍漸漸朝山下行走。


    薑遙從剛開始的驚訝,到現在的冷靜。


    早先融入隊伍裏的高瘦鬼,肚子高高隆起,被泥土填滿之後,便留在了山林裏,沒有和她們一起下山。


    隊伍裏看不見高瘦鬼,至少她肉眼沒看到一個出現異常的人。


    下山路不好走,泥路滑,棺女們相互攙扶著,一人牽一人,就這麽往山下走。


    薑遙前後都牽了一個棺女,似是擔心滑倒,前後兩個棺女抓她的手都很緊,雨水很冷,落在她們手心裏,也分不清是汗還是雨。


    在牽之前,她前後的棺女都觀察過,看著很正常,沒有任何異樣。


    薑遙依然沒有掉以輕心,全身緊繃,尤其是四肢部位,蓄滿了力量。


    如她所料,詭譎的事發生了,餘光時不時往兩隻手看的薑遙,看見了身後棺女伸過來的手在晦暗光線裏,泛起死人般的青黑顏色,指甲尖長,有屍斑在上麵浮現。


    變故並非一時間發生的,而是隨著她們下山的路行至一半時,身後棺女才出現變故。


    ‘這隊伍到底有幾隻鬼?!’


    薑遙蹙眉,心裏發出疑問。


    根本防不勝防,鬼就跟人一樣,沒有任何異樣,隨著時間流逝,才會慢慢地顯露出。


    此時抽出手,或是和前麵棺女們說有鬼,是送死。


    經曆吃泥巴的高瘦鬼,薑遙發現了鬼之間的禁忌。


    千萬千萬不能表現出自己能看見鬼,這是最重要的禁忌。


    其次是必須融入群體,不能出現偏離群體的行為舉止,比如告訴其他棺女,隊伍裏藏了鬼。


    這兩個禁忌,無論觸犯哪一條,下場都是一個死字。


    所以薑遙的選擇是,裝作沒有發現身後棺女的異常,照常走著,視線往前麵棺女的腳下看。


    在經過一處陡坡時,薑遙一個跨步,腳尖準確地踩到前麵棺女的鞋背,前棺女左腿沒踩穩,整個人往前傾倒,短促地叫了一聲。


    緊接著隊伍因為她變得亂糟糟起來,薑遙趁機甩開身後棺女的手,去扶前麵棺女的手臂。


    坡太陡,前棺女身形是完全傾倒的架勢,在她前麵的棺女在坡下,發現時已經來不及。


    在眾人迴頭之時,隻見薑遙動作迅速,一手圈住前棺女的腰,腳下生了根,把她穩穩扶住。


    前棺女驚魂未定,睜大了雙目,半天才迴過神來,聲音多了一些虛弱:“謝、謝謝。”


    她頭發簡單盤起,束發的是一個木簪,那張臉偏圓,大半臉被白布遮住。


    薑遙:“沒事。”


    她不著痕跡地和身後棺女拉開了距離,手腕血淋淋,是被扮成棺女的鬼指甲抓出來的。


    它力氣極大,她幾乎用盡了全力,才將它的鬼手甩掉。


    手腕連著手臂,留下了又深又長的傷口,血肉像被鋒利刀片劃破了一樣,再深就能見骨,血液染紅了白布,沾了雨水,帶來刺痛感。


    隊伍又繼續走,薑遙像是沒有注意到手臂上的傷口,牽著前麵棺女的手,下了陡坡。


    那隻扮演成棺女的鬼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青色的鬼臉貼近她的右眼處,發出刺耳尖銳的叫聲。


    “啊——”


    薑遙能感受到濃鬱陰氣在身側縈繞,臉頰傳來絲絲癢意,是女鬼的發尾在不停摩擦著,勢要扒開她的眼皮,鑽進她的眼珠子裏。


    薑遙手臂處隱隱作痛,對於聲音攻擊置若罔聞,心裏暗道。


    這鬼限製很多,隻要她裝作看不見它,它就沒辦法對她下手。


    雖然受了點傷,但能發現這些,薑遙隻覺不虧。


    有了應對辦法,在麵對鬼的時候,也就不會束手無策、任鬼宰殺了。


    期間那隻女鬼時不時幹擾她一番,但在靠近棺女村後,從她身邊消失不見。


    雨還在下。


    白布不像蓑衣,根本沒辦法擋雨,棺女們渾身濕透,夜色已深,棺木也成功下葬,沒有什麽能交代的,眾人皆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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