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烏池。

    慕容灃正坐在辦公桌前,凝視著一份處理戰俘的建議書沉思著。無論如何,這場惡夢總算是結束了。想到這裏,他那堅毅的唇角跌出一絲笑意。窗外爆竹聲不斷,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然而他卻並沒有青年學生或平民百姓慶祝勝利的那種亢奮熱情,過度艱辛的過程,往往會衝淡最終的喜悅。何況,還有更多事等著他去處理。

    “總司令。”家平在外麵輕輕扣門。

    “進來。”

    “總司令,這是何敘安送來的日方受降書,請您過目。”

    “好,拿過來。”

    沈家平一麵呈了降書,轉身去倒了杯溫水來,“總司令,您看要不要休息個幾日,反正仗都打完了,也派了何秘書和肖司令出席受降大典,不如就把事情交給他們,您好好迴官邸睡上幾天。”

    慕容灃瀏覽一遍降書,見到“向慕容總司令投降”幾個字,覺得心裏踏實了許多,“我倒是想休息,隻不過那些外國政府,還是要派人去盯,英美等自從聯合作戰以來,就極盡投機取巧之能事,如今日本固然投降,說不定他們又要玩什麽花招。”

    “總司令放心,何秘書已然派人去談判了。”

    慕容灃按一按太陽穴,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家平,今日幾號了?”

    “3號,總司令。”

    “3號,”他思量須臾,“今日是水兒的生辰,我差點忘了。你快去命人準備,到還有同夫人說一聲,晚上我要給女兒過生日,”想了想又道,“不,我這就迴官邸,親自跟她說。”

    “夫人同報社的米蘭小姐一起去街上參加市民的慶祝活動了。”

    “你怎麽不攔著她?”慕容灃緊張道,“現在局麵初定,萬一有什麽危險…….”

    “總司令不必擔心,家平已讓張林兩個侍衛暗中保護夫人。”

    “對了,你抱著一口袋的筆作什麽?”慕容灃忽然注意到家平懷裏揣著的布袋。

    沈家平笑道,“這可是芾小姐的吩咐。她讓何秘書拿了這二十支筆去簽降書,一個筆畫用一支,說是要拿去送給同學呢。這不,何秘書昨天簽了字,今天就全拿來給我了。”

    慕容灃不禁爽朗的大笑道,“這丫頭真是機靈。你放下,我親自拿給她。”

    “這可不成,芾小姐囑咐過的,千萬別讓爸爸知道,不然要罵的。”

    “這傻丫頭

    。”慕容灃臉上滿是寵溺的溫存。

    家平很久沒見他這樣開懷的笑過了,“總司令,我看水小姐像夫人,端雅文靜,芾小姐像總司令,聰慧果敢。”

    “是啊,必是上天憐憫我,才賜給我兩個如此可愛的孩子。”慕容灃起身道,“備車,我要迴官邸。”

    車子駛到官邸門口,慕容灃遠遠就看見靜琬跟米蘭道了別,腳步輕鬆的走進門裏去。

    “正剛巧,夫人也迴來了。”家平歡天喜地的說。

    “晚上我放你的假,去陪陪未婚妻吧。”慕容灃推開車門,徑自走了下去。

    “多謝總司令。”家平原本就聽說今日若璃學校有歡慶舞會,礙於職務在身,不得閑空,不想總司令倒主動放他的假,自然是十分快活的。

    窗邊的青花瓷瓶裏擺了一束銀絲蟹爪,前幾日就置好了,經了數日,倒是菊香沁人,潔白嬌豔,把屋中的其餘花草都比俗了去。因了從前在清平鎮的新房裏也有過這麽一瓶,自靜琬走後,慕容灃就常擺這花在臥房裏,似乎在這清淡芬芳的包圍之中才能夠入睡。今日靜琬一踏進屋子,就被這絲綢般的純白所吸引,不由的湊近了去瞧。

    “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好一個‘此花開盡更無花’,你讓靜園裏的蘭花情何以堪哪。”

    靜琬聞身抬起頭來,見慕容灃立在門前溫柔的注視著自己,莞爾笑道,“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也不進來,就知道站在那裏取笑我。”

    慕容灃大步走了過來,“我哪兒敢取笑你啊夫人,要是你惱了,一氣之下又不告而別,我可就成孤家寡人了。”

    “做總司令的人,一天到晚嘴巴也沒個正經。”她溫柔的嗔著,看在他眼裏,連嗔怪都是這樣柔情似水。

    “水兒芾兒呢?”

    “還沒放學呢。顧師傅開車去接了,應該快了吧。怎麽?想女兒了?”她望著他,一雙眼睛裏全是纏綿的情意。

    “當然想,”慕容灃上前一步,將靜琬擁入懷中,“不過我更想的是你,靜琬。”

    銀絲蟹爪的清香,被初秋的微風散得整個屋子都是,糅合著她雲鬢的發香,一切都與他頭一次擁有她的那個夜晚一般無二。慕容灃的心裏滿足極了,這種感覺遠比降書上的“慕容總司令”更讓他滿足,上天垂憐,才將她完完整整的歸還於他,他幾乎不能想象,沒有她的日子是多麽冰冷生硬。

    “沛林,真是太好了,日本人投降了,人們終於可以過上安穩的日子了。你知道嗎?今天街上真的特別熱鬧,烏池的老百姓都自發的準備了慰問品和鮮花,要去火車站接那些凱旋的戰士呢。”她的口吻如此歡欣雀躍,“對了,這期報紙的頭版是我寫的呢,明天拿給你看。”

    “好,我一定看,我的大作家,”慕容灃雖然不喜歡靜琬和那些激進分子走的太近,卻發自內心愛她此刻的輕盈快活,“你忘了件事情。”

    “忘了什麽?”

    “今天是什麽日子?”

    靜琬低頭想了一想,“哎呀,我可真的差點兒忘了,今天是水兒她們的生日啊。”

    “我已經吩咐他們去準備酒菜和蛋糕了。晚上啊,我們一家四口在官邸好好的過個生日。”慕容灃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隻是在靜琬麵前常常悲喜皆不自勝。

    “靜琬,謝謝你。”

    “謝我?”

    “是啊,謝謝你,讓我有機會做一個真正的父親。”

    慕容灃本打算一家四口過個生日,機靈鬼芾兒卻愛熱鬧,打電話通知了一幫大小朋友到官邸來,慕容灃最寵愛女兒,隻由著她鬧,並不責怪。好在管家和老媽子素來知道芾小姐的性情,酒菜蛋糕巧克力全都預備的很充足。

    芾兒也不知隨了誰的個性,走到哪裏總是能交上朋友,別看年紀不大,招唿起客人卻是一板一眼的,在大廳裏跑來跑去,忙的不亦樂乎。反倒是姐姐水兒安安靜靜的坐在花瓶旁剝巧克力,嫻靜得像一幅畫。大大小小的年輕人本是散在各處坐著,或吃糖果,或說笑話,慕容灃一進屋子,倒全斂聲起立,齊聲的向他問好。

    芾兒像隻小鳥似的跑過來,淘氣的用胳膊勾住了父親的脖子,“請示爸爸,可以開始了嗎?”

    慕容灃寵溺的望著女兒,“好。讓你的朋友隨意,用不著拘謹。”

    “謝謝爸爸。”芾兒興奮的轉身大聲道,“我爸爸說了,今天誰都不用多禮,大家盡興的玩吧。”

    “謝總司令。”孩子終究是孩子,匆匆忙忙的迴完了禮,又像鳥兒似的嘰嘰喳喳起來。

    “把你姐姐叫來,爸爸有東西給你們。”

    “姐姐,爸爸叫你來。”芾兒誇張的向水兒招手。

    水兒也走了過來,“爸爸。”

    “你怎麽一個人坐著,不開心麽?”慕容灃關切的摸摸女兒的頭發。

    “姐姐是在想盧哥哥呢。”芾兒插嘴道。

    “你胡說什麽?再亂說撕了你的嘴。”水兒那浴露玫瑰一般的小臉蛋漲得通紅。

    “盧君和,是盧伯伯的兒子麽?”盧大佑是慕容灃秘書室裏的“文膽”,育有一子君和,現下正在讀大學一年級,不但文思敏捷,而且相貌如玉,氣質十分儒雅,確是一位翩翩的佳公子。前些日子給水兒姐妹補習英文,芾兒就跟他混的熟了,老跟在他後麵屁顛屁顛的。水兒雖然沉默,卻也打心眼裏欽佩這位相貌文思俱不凡的大哥哥。

    “就是君和哥。”芾兒跟父親使了個眼色。

    “芾兒不要胡鬧,”慕容灃見水兒很窘迫的樣子,大致明白了幾分,怕她難堪,隻道,“姐姐不過是比你用功些,你倒編排起她了。”又從大衣裏掏出兩隻係了緞帶的香檳色盒子來,“這是爸爸給你們的生日禮物,打開看看。”

    兩姐妹打開盒子,裏麵赫然是兩塊waltham的金懷表,表內分別刻了“水”和“芾”兩個字。

    芾兒從前一直愛偷拿媽媽的懷表玩,有次把鏈子弄斷了,還被靜琬訓了一通,看了這禮物歡天喜地道,“哎呀,謝謝爸爸,比媽媽那塊還漂亮呢。”

    水兒也沉靜的微笑著,“謝謝爸爸,水兒很喜歡。”

    “爸爸很早就訂了這兩塊表,恰巧在你們生日的時候交給你們,仔細的收好。”慕容灃見女兒歡喜,自然很高興,“去玩吧,芾兒腸胃弱,別胡亂吃東西。”

    “是,爸爸,一會兒點蠟燭的時候叫您。”

    慕容灃微笑的目送女兒雀躍的背影,轉身見靜琬圍著鉤花披肩,環抱雙臂立在露台上含笑看著自己,便走了過去,將她結結實實的攬入懷中。

    “在笑什麽?”

    “笑你真像個盡職的好父親。”

    “哪裏是像,原本就是。不過嘛,多謝夫人對我的表揚。”

    “你是越來越不像總司令了。”靜琬依偎在他懷裏,嘴上雖然嗔著,心裏卻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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