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隱。”靜琬剛剛平複了心緒,徐校長卻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

    “李隱啊,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校長。”靜琬起身來,她對這位老先生向來是格外恭敬的。

    “方才慕容總司令的秘書何先生打電話來,說總司令預備後天來校裏聽一堂課。而且指明要聽你的課。”

    “聽我的?”靜琬竭力維持著鎮定,可仍然掩飾不住內心的波瀾。

    “你怎麽了?”徐校長有些狐疑的看著她。

    “我沒事。”

    “興許是因為上午總司令來訪,我特別向他推崇你的緣故。李隱啊,我希望你能重視這次匯報課,好好的準備一下,畢竟,對方是我軍最高統帥,雖說從前是我的學生,畢竟唐突不得。”

    “校長,我…”靜琬遲疑了一會兒,“我沒法兒上這節課。”

    “這又是何故呀?”靜琬躲閃的目光使徐先生更確定了其中必然有什麽隱情。

    “校長,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您,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了。”

    “你坐下說。”徐先生見靜琬臉色蒼白,幾乎要擔心她會暈倒。

    “您不是曾問過我這兩個孩子的父親是誰麽?”

    “他是?”

    “他是…是慕容灃。”靜琬緩慢的念出這個名字,眼中的淚水也隨之滑落。

    這下論到徐校長幾乎暈倒了,“你說什麽?你說沛林是水兒姐妹的父親?”

    “水和芾裏不是剛好能合一個沛字麽?”

    “李隱女士,你和總司令…這…怎麽會”老先生感到自己的大腦不夠用了。

    “我原本不叫李隱,我的原名是尹靜琬。”

    “尹…天哪…你是那位夫人?”徐校長摘下眼睛又戴上,仔細的打量了靜琬一番,“原來你就是沛林從前的那位夫人,唉,這些年老朽不知,實在是唐突了。”

    “校長何出此言,靜琬寄居校舍,您如此厚待,且幫助照看孩子,心中感激不盡,何來唐突之說。”

    “其實老朽早就覺得李隱女士氣質不凡,惠質蘭心,溫婉優雅,隻是沒有想到是沛林的夫人。”徐校長感歎不已,“沛林娶那程家小姐時我不曾去,亦未送禮物,就是看不慣那種政治聯姻。現在他抗日,我才跟他恢複了交往,卻真是沒有想到,夫人竟就在鄙校之中。”

    “快別叫我夫人了。校長

    ,實情我已告訴您了,求您替我保密,不要讓沛林知道。”

    “這是何故?難道尹小姐不想與沛林相見?其實沛林的日子也很不好過,你看他瘦的那個樣子,聽說那程家小姐並非什麽溫柔善良之輩,現在跟日本人的仗又打的這麽苦,總該有一個人……”徐校長見靜琬眼神黯淡,也不好再說下去。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與他相見,現在正是抗戰的關鍵時候,不能因了我的出現而使沛林分心。況且我…我也不想再攪合到他…”停了一停,“他們的生活中。”

    “唉,尹小姐,真是難為你了。”徐校長長歎一聲,“想來沛林亦是難過的,隻可惜有情人生在這烽煙亂世中。好吧,後天我讓白老師替你去上課,你先迴避一下吧。”

    “謝謝您,校長。”靜琬由衷的感激道。

    慕容灃憑窗而立,修長而瘦硬的手指握著毛筆,麵前的素宣上儼然寫著一個“沛”字。那一張英挺的臉上,唯有眉尖微蹙,似乎在沉思著什麽。

    “總司令。”家平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

    “唔。”

    “您吩咐的事情,何秘書已然打過電話了,複山小學那頭會馬上安排。”

    “靜琬…”他忽然魔怔了似的喃喃念叨起來。

    “夫人?這與夫人有什麽關係?”

    “怎麽那麽多廢話,出去!”

    “是。”家平不知道這迴又是什麽牽動了總司令那根專門為思念夫人而存在的敏感神經。他常不免擔心總司令太過想念夫人會想出病來,但他知道遵命辦事總是沒有錯的。

    “白老師,一會兒總司令他們就要來了,你準備好了麽?”午休時分,辦公室裏隻有白若璃一個人坐在那裏奮筆疾書,徐校長拿了一份午餐進來。

    “嗯,差不多了。”那低著的麵龐緩緩抬了進來,亦是人麵桃花,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潔白細致的皮膚和腦後烏黑的大辮子彰顯出那個年紀的簡單與清澈,“校長,這次為什麽是我呢?李老師可比我有經驗多了。”

    “李隱身體不舒服,去醫院了。所以由你替她一下。”

    “這樣啊,可是我才剛教書沒兩年,總擔心要出什麽紕漏。”白若璃一年前剛從複安女子師範畢業,說話行事仍處處透著女學生的清純稚嫩。

    “不要緊,你放鬆講就行了,平常什麽樣一會兒還什麽樣,總司令也是人嘛,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啊。”徐校長安慰了一陣

    子,直到這年輕姑娘不那麽慌張了,臉上露出微笑才離去。

    白若璃修改完最後一行,放下教案,巡視了一迴,微微鬆了口氣,低聲自語道,“希望別出醜。啊,肚子真餓了。”她眼睛仍不離教案,胳膊探過去拿飯盒,隻聽“嘩——”的一聲,那飯盒底層盛了雞湯,被她一拽,湯水全灑在她膝蓋上。

    “哎呀要命了!”白若璃慌忙站了起來。好在湯水在那兒放了一會兒,並不是很燙,隻是她那件剛穿上身沒幾天的旗袍上被汙了好大一塊。

    “該死。”這姑娘格外懊惱自己的冒失,“這下該怎麽辦呢。母親平時總叨我粗心,我還不信。”旗袍正是一種淡雅的月白色,沾了汙漬竟是十分明顯,刺眼極了。雖說這並非什麽演出,可是穿了這樣一件髒衣服去給慕容總司令上課,確實是失禮且大不敬的。況且聽聞總司令這人特別愛齊整,報紙上不是說一個站崗的警衛,軍服領扣沒扣都被訓斥了老半天嘛。白若璃越想越害怕,看了看手表,迴去拿衣服是來不及了,她家住在複安市裏,迴去一趟至少要半個鍾頭。忽然她想起有一迴自己到李隱住的教師宿舍裏去玩,跟李隱姐兩人互換著衣服穿著玩兒,似乎試過一件月白色的旗袍,當時李隱姐還誇自己穿那個身段剛好,不如向她借來應急。可是李隱姐人在醫院哪。不管了,和她同住的米蘭姐不是在嘛。

    於是白若璃放下飯盒,急匆匆的下了樓,向教師宿舍跑去。

    慕容灃一行人姍姍來遲,從教室後門魚貫而入。

    靜琬,果然是靜琬!慕容灃一眼瞧見講台上那抹熟悉的月白色,清明澄亮的,那一次她去送他,心裏萬分擔憂卻強顏歡笑,穿的就是這件旗袍,她眼裏含而未落的淚水,映襯著緞子澄明的光彩,是那樣楚楚動人,握著他給她的懷表,在汽車的後窗外向他招手。那時他想,若是他一去不返,死於非命,下輩子也要記著這顏色,得以同她相遇。後來他想仿製一件送給蘇櫻,竟再也找不到這顏色的緞子,隻得選了透著藍光的乳白色,橫豎看著像注了防腐劑,沒有那一分清烈鮮活。

    “靜…”他不由得脫口而出。

    有一個人拉住了他,是家平。家平早在進門之前就注意到這身旗袍了,在他耳邊小聲道,“總司令,不可衝動行事。”

    慕容灃這才晃過神來,環顧了周圍,教育總長方元任笑吟吟的準備落座呢。次長林鶴民正撚著胡須翻閱著後排孩子的課本。幾位參事、秘書、司長則全都恭恭敬敬的等著自己坐了,他們也好坐

    下。在這種時候失態豈不被一幹酸腐文人看了笑話。慕容灃沉住氣抬手道,諸公請坐。隻聽見總長的手杖落地的聲音,大家都坐了下來。

    白若璃原本背過去寫板書,一時來了這麽多人,心裏不免緊張,但也隻得硬著頭皮迴過身來。慕容灃仿佛感到一個五光十色的泡沫緩緩的擦過地麵,瞬間成為蒸幹的印記。穿月白旗袍的女子,並不是靜琬。他想起程謹之說的,“這種花樣滿大街都是,不是她尹靜琬一個人穿得。”覺得心裏的洞又蛀得更深了一層。

    白若璃雖然年輕,課講得確是極好的,幾位教育專家都稱讚,說是後生可畏。

    上完了課,白若璃鞠一躬,向官員們行了禮,走出教室。沈家平見四少一臉失望的樣子,知他不便詢問,便健步追了上去,在路口截住了這位美麗的小姐。

    白若璃還從沒有談過戀愛,這會兒猛的被一個相貌俊朗的年輕軍官攔下,臉竟漲的紅撲撲的。家平心裏急切,目光倒是虎視眈眈的叫人誤會。

    “你…你有事麽?”白若璃方才講抗日道理的時候像位巾幗英雄,此刻卻聲若蚊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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