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繇的大部分意識在夢境深空裏,剩下一部分就如相柳所說……在她的身體裏。


    確切地說,不是在她的身體裏,在另一半的雙魚玉佩裏,而雙魚玉佩就在她的身體裏。


    如今鑽出玉佩,鑽出石漫最深處的夢門,迎著相柳而去。


    白玉樹林裏,她按照太極八卦封魔陣的咒文,將禁地神龕和烏山夢境合二為一,孔知晚在蛇塔找到一半玉佩,石漫在相應的位置卻沒找到另一塊玉佩。


    但她當時卻有一種“被牽引”的感覺,她很確定那裏有玉佩,就像從自己夢境意識裏發出的信號,她本來以為孔知晚是一半玉佩選中的人,就像海妖引人找到海底的寶藏,石漫就是另一半玉佩選中的人。


    但那裏是空的。


    她怎麽想都不對,相柳和相繇的奇怪令她生疑,蛇像之下,她與相繇是她印象裏的初見真正的初見恐怕在石詠誌死的烏山那夜相繇消散前犯賤地說“她被盯上了,你要小心”。


    敵人的話不能太當迴事,也不能毫不在意,石漫觀察之後種種怪事,確定被盯上的人是孔知晚,而盯上她的是相柳,相柳的寄宿夢境和咒毒都吻合,而且以孔知晚和石漫的關係,石漫肯定不會不管,所以在“需要小心”的範圍裏。


    石漫一定會警惕相柳,針對相柳,相繇在利用她給偽神使絆子。


    再順應相柳的那套“真神和偽神”的說法,們是不死不休的關係,相繇的做法符合邏輯。


    但相繇從來沒有挑明過。既然如此,以蛇神的惡劣,完全可能是一個多重解讀的文字遊戲。


    誰說“她”和“你”不能是同一個人呢?


    相柳盯上孔知晚,盯上的是戰勝過相繇兩次的青燈將軍的轉世,也是會轉生在向家的這份因果,向家人特意將將軍的遺物青燈帶走,安放進禁地神龕的鏡像蛇塔裏,就像放在神靈的眼皮子底下。


    青燈與將軍因果深厚,近乎就是她的餘生,有青燈的指引,大概率會喚來將軍的魂魄,也就是轉世。


    不一定每代家主都知道,但青燈將軍轉世的那代家主一定知道,可能青燈有特殊的現象,再結合神靈的態度,就是“神諭”。


    向善芳領下神諭,卻沒和神靈完全一條心,她念及小孫女的天賦與聰穎,在一個不到七歲的女孩的靜默裏,看到了超出年齡,甚至超出此世的命運感,她動了惻隱之心。


    或許在青燈鬼火的舊事裏,她還看到了向家被罪孽遮蔽的命運,等待一把終結千年因果糾纏的刀。


    於是那盞青燈送到了石漫的手裏。但一旦相繇借著容器行走世間,就會發現青燈不見了,把死敵的轉世放走就算了,還把死敵的殘魂交給外人,石漫如果是相繇,第一個就殺了陽奉陰違的向善芳。


    但相繇沒有,向善芳也不可能是傻子,她更像順勢而為她所做的事情是相繇希望的,甚至是相繇命令的。


    石漫大概猜到,她與孔知晚因果深厚,即便她今生沒有因果,也有命定般的牽絆,就像一條無形的紅線,將她們的命運牽到一起。


    她以為相繇是借著她順藤摸瓜,找到被向善芳隱於尋常的孔知晚。


    但如果向善芳放走孔知晚也在相繇的計劃之內呢?


    知晚懷疑她就是女鬼的轉世,相柳誕生時,將軍的心上人已經死了,她與相柳之間沒有直接的因果,相柳如果有異心,最有可能找將軍的轉世。


    而相繇和相柳是雙魚鏡像,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相柳找到孔知晚,孔知晚的存在對於相繇就是透明的。


    而且相繇更加關注她。石詠誌因為追查雙魚玉佩而死,她是石詠誌的女兒,也緊咬不放地追查他的死因,還有相應的能力,遲早會查到玉佩。


    但還是過了,兩次琉璃寶匣的遊戲都格外“隆重”,浴火鳳的集會裏更是,相繇從夢中醒來,卻將死敵的轉世一並趕走,隻留下一個石漫,露出真貌,玩弄和折磨她的精神。


    就像比起砍到隻剩一個腦袋的將軍,更恨她。


    但如果她和知晚,就是將軍與心上人的顛沛的延續,石漫了解那畜生,就想通過折磨她,再次摧毀將軍的心,扳迴一局,再塵埃落定。


    為什麽守著死敵的殘魂?像守著傳家寶一樣。捏碎不好嗎?等著她轉世,來砍腦袋?


    於是石漫反過來想相繇會不會在用孔知晚引出她?


    將軍有一縷殘魂在手中,女鬼姐姐恐怕沒留給什麽,畢竟這一世,石漫自己連因果都沒有。


    她本身就是相繇的圖謀。


    極陰之體隻是其一,相繇要的還有另一樣就是雙魚玉佩。


    烏山一夜,她被刺激得渾渾噩噩,腦子裏都是雨的尖鳴與五彩亂象,五感被血腥的潮濕堵滿,黏膩得惡心,她像趟過一場噩夢。


    但她重複了這個噩夢六年,怎麽也熟知每一個細節了,她以前以為這是她解不開的心結,是朱砂血賦予她的厚重的因果,但烏山夢境再次降臨,她逆著琉璃樹根向上爬,腦子裏仍然隻有混沌,沒有細節。


    若不是知晚成為她的眼,她早就摔進萬丈,化作迷霧的吃食。


    關於那一夜,她從沒有清晰過。之後的每一次重現,都是在她腦海裏鑿實一個絕望又自洽的虛假記憶,令她深信不疑,忘記真正的“關鍵”,這是一個騙局。


    一個從她身體裏長出的騙局。


    匯聚各方因素,石漫忽然想到一個荒唐又驚懼的答案。


    雙魚玉佩找不到的另一半,就在她的身體裏。


    不是玉佩在正確的位置唿喚她,而是她就是那枚玉佩,被牽引著,迴到了正確的位置。


    禁地神龕和烏山夢境的兩枚玉佩重合了,她當時就在白玉樹裏。


    這就是六年來每一夜再現的夢境,想要隱瞞和欺騙她的“關鍵”。


    那夜烏山,她不僅成為了朱砂血的因果,還成為了裝玉佩的匣子。


    朱砂血是赤鳳之血,與鳳凰因果深重,如果不是真鳳凰,就是相繇寄生的假鳳凰,無數冤魂作她的鮮血,雙魚玉佩的碎片環繞她的心,再配上這具極陰之體,和一個個案件裏累積出的因果這才是真正完美的“神的容器”。


    而離完美,她現在隻差一步,就是另一半雙魚玉佩的歸位。


    孔知晚和石漫夢境相連,相繇故意讓孔知晚帶走另一半玉佩,好補全石漫的殘缺。


    而石漫拔走相柳,一是為消除孔知晚的咒毒,二是挑明兩個神靈最致命的衝突,直接麵對麵在唯一的容器裏打擂台,互相傷耗,三就是相柳被交換,為確保萬無一失,可能會斷掉她們之間的緣線。


    誰搭的鵲橋,自然誰最好拆。


    相柳這麽做了,又證明了相繇果然不信任,這是們的鴻溝,也是她一石二蛇的好機會。


    這處遺居就是曾經閣祖坐鎮的地方,相繇在她的身體裏一出現,就像迴家般肆意,石漫瞬間抓住一處咒令迴應似的詭變,打碎咒令,找到了完好無損的鳳燭。


    左側抽動的詭異線條忽然穩住了,石漫轉頭,琉璃光彩匯聚成一扇高大的門,是夢門!一柄長槍如乍晴的銀白,破開絢爛,勢不可擋地落下來!


    然後是孔知晚殺意騰騰,冰冷至極的臉。


    那感覺不像孔知晚,又說不出的像。


    “知晚!”石漫猛地一激靈,血吐在刃尖,後退不及,悚然爬滿全身,爭奪的兩個神靈都被擾亂地一緩,和她齊齊看著毫無停頓的落刃。


    石漫好像聽到誰在她耳邊輕笑,溫柔又嘲弄,蘊含著令人心驚的期待與痛快。


    是相繇那畜生,做的手腳嗎?


    槍尖卻停在頸前毫厘,沒如的願。


    石漫看到長槍顫抖一下,瞬間迴神,金鎖從孔知晚的袖子裏冒出,她握住槍端,狠狠將孔知晚拽倒在眼前,地麵在咒令下陡然坍塌,待命多時的琉璃樹根瞬間纏繞住孔知晚的四肢,欲將她拖進了地下。


    孔知晚也早就迴神了,她推開最後一扇夢門,就感受到相繇濃烈的氣息,青燈將軍的魂魄再次高昂,看到石漫那張臉錯愕的神情,和她周身散不去的蛇神氣息,瞬間到達頂峰她曾經片刻的猶疑,令相繇脫身,害得所愛仍然飽受其苦,不得安寧,都是她的過錯。


    如今再來一次,她怎麽可能再遲疑!她仇恨著過去的自己,斬斷一切般揮刃,不留餘地!


    而一直沉默的孔知晚掐準時機,冷靜地奪走將軍的操控,讓長槍再一次停在抱憾終身的麵前。


    幸好她一直沒有放鬆警惕,留了餘地,看到沾滿相繇氣息的石漫,她就意識到,由著她拿到青燈,就是為了融合魂魄後,她隨著將軍悲劇的一生軌跡,與將軍的仇恨與悔愧相融到難分彼此,最終再次引到相同的處境,給她一個“機會”,完成這場時隔千年的痛殺所愛的報複。


    但相繇想錯了一點,了解將軍,並不了解孔知晚。


    孔知晚誰都不信,不信前世的青燈將軍,不信此生的自己,她隻信石漫。


    對視的一刻她就知道了,那是她的愛人。


    孔知晚與石漫的視線再次撞在一起,金鎖好像被主人壓抑在冷靜皮囊下的瘋狂影響,一端紮進她後手的斷掌紋路,另一端鑽進石漫左手的斷掌紋路,往石漫的血肉裏遊,金鎖重新連接彼此,就像牽起她們被斬斷的緣線。


    石漫悶哼一聲,卻忍住痛沒鬆開,好像知道孔知晚真正的情緒,在默默哄她,但另一隻手卻迅速把鳳燭塞進她的手裏,毫不留情將孔知晚按進琉璃色的山脈。


    一切都在轉瞬之間,孔知晚跌進烏山內部,上方的琉璃樹根閉合,不讓她窺視,她不斷下落,層層疊疊的封咒鑽進山脈裏,逼退她的金鎖,再次斷開她們的聯係。!


    第150章 武神


    特偵大隊的隊員蹲在樹根旁,隱藏在濃霧裏,就像貼在烏山的表皮,鄭康緊盯著山頂的方向,在色彩變幻的一瞬間,一聲令下,全員鑽進樹下的深坑裏,攥緊琉璃樹根,鑽進封閉的烏山內部。


    烏山反應過來,立刻閉合咒令,鄭康反客為主:“封山!”


    一個接一個的封咒順著樹根向上爬,迅速將內部山脈鋪滿,封鎖烏山內部,將內外隔絕,順便接住下落的人。


    每個隊員身後都出現一扇夢門,連著一條琉璃樹根,他們借著相繇出現時烏山夢境瞬間的變幻,鑽空子進入烏山夢境裏,如今他們的夢境被連接到孔知晚身上,她現在就是浴火鳳祭祀裏信使的主位。


    孔知晚被四周炫彩的樹根攏在山脈正中,就像被沉睡在藤蔓間的人,金鎖慢慢縮迴,沒進袖子,而是紮進她的掌心,順著血肉鑽進深處。


    她用金鎖將石漫心髒四周的另一半雙魚玉佩搶來了,再將禁地的玉佩也順進體內,兩枚雙魚玉佩在她的體內終於合二為一。


    孔知晚微微睜開眼,眼睫顫抖,她們都明白,引導相繇和相柳鷸蚌相爭,但她們難以漁翁得利,這兩個禍害同歸於盡隻是微弱的一種可能,誰活下來都是她們的死局。


    相繇和相柳也明白,所以不以為意,比起她們,再多仇恨,也沒有同為神靈的彼此更有威脅。


    隻有神能殺神,她們隻是拖延時間。


    神靈不信任她們,她們也不信任神靈,想要逆轉必死的結局,隻有一條路,就是再造一個神靈。


    雙魚玉佩可以做到。


    她看石漫的那眼,就是告訴她自己的決定,金鎖沒入石漫的身體,石漫沒有掙紮,就是默許了她的做法。


    眼下她們都沒資格指責對方不要命,哪怕心裏都是罵人的話刷屏。


    想要一起活下去,她們必須將兩人的性命捆綁成一個整體,為這個整體付出一切,這是一個沒有下咒的共生咒,就靠她們自己維持,完全信任彼此,一丁點不背叛她們共同的承諾。


    她們需要一個人拖住相繇相柳,所以石漫主動引來們,現在她們需要再造一個偽神,所以孔知晚搶來玉佩。


    “顧問,我們做什麽?”鄭康抗著烏山擠兌封咒的力,直呲牙花子,漫姐離開8號前,囑咐他所有事項,還加了一句,如果她不在,一切聽孔知晚安排。


    “烏山的夢境降臨現實,假代替了真,需要非常多的因果力量,相繇和相柳還沒真醒,無法現世,真正支撐夢境的力量是烏山的寶藏。”孔知晚說,“其中就包括古董行的物件,都是盜山人從烏山帶下來的,但它們仍然屬於烏山,石隊長死時,古董行所有寶物變成凡品,就是因為烏山要締造夢境,在汲取能量。”


    鄭康思路很快:“烏山被鎖之前,古董行發生了同樣的事,如果能把力量遣返,夢境就會潰散。”


    “們會再次躲起來。”孔知晚汲取琉璃樹根的生命力量,四肢被吊起,長卷發垂落在樹根的縫隙,她仰著頭,像一個無力的獵物,又像一個受萬物朝拜的造物主,“而我們要殺了們。”


    鄭康被她平淡的陳述弄起一身雞皮疙瘩,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不是在和一個“人”說話。


    副隊和顧問說話,其他隊員插不上嘴,本就安靜聽著,孔知晚一開口,他們這些非常道裏打滾的,也察覺詭異,更是安靜如雞。


    隻好鄭康扛起大任:“您這,什麽吩咐?”


    “我會把這些力量搶過來,用以殺死神靈,以免神靈躲迴深空,需要各位維持住烏山夢境不散。”孔知晚望向山外,“像公寓案件那麽做,潛入烏山夢境之外深空裏其他的夢境,再把他們帶進山脈內,一起頂著夢境這堵牆,別讓牆塌了。”


    “……孔老師,你還真和漫姐一個德行,張口就來難的活啊。”鄭康這麽抱怨,動作卻很利索,在石漫的帶領下,陰人來做苦力是他們最熟練的活。


    他們的夢境留在山脈坐鎮,然後人退到夢門之後,抓住琉璃樹根搭出的路,將他人的夢境拉進烏山夢境。


    “這活可是要寫檢討受處分的,你倆別輸了,我可不想過年在地府收到紙錢,都是老陳頭催我托夢背隊內紀律。”他不忘嘴賤一句,將盤蛇鈴扔給孔知晚,“向執鈴讓我給你的,你看著用吧,沒用就扔了。”


    琉璃樹根替她接住,孔知晚沒迴答,她在深入自己夢境的深處。


    因為曾經相柳在深處,孔知晚也沒有進過最後一扇夢門,恐怕相繇在石漫的夢境裏也是如此,隻在見鳳凰全貌時,體內體外的相繇互相唿應,夢境裏引發過波動,但在相柳鑽出她的夢門救人時,波動又瞬間停止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假高四後班任是我前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擺渡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擺渡鳥並收藏假高四後班任是我前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