灃州城主叫張鶴。這個名字聽起來倒很不牆頭草,甚至很是仙風道骨。

    實際上他長的也很仙風道骨。

    此刻他就是一派仙風道骨地,迎接了還有些尷尬的辰池索瑪喬禾三人。

    原本,他們是想悄悄進城的。

    卻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傳入這人的耳中。想來,張鶴應是自覺向穆國傳訊已經來不及,於是反而放開了手腳,也不顧城主之尊,便堵在城門,大大方方迎了三人進城。

    辰池也不得不承認,這人雖是牆頭草,人前功夫卻是做的極好,腦子也足夠。

    流言蜚語,自然比飛鴿鴻雁,要快得多了。他這番大搖大擺甚至大張旗鼓地迎了辰池一行,自然會流言四起——而流言傳到穆國人的耳中,總會比他秉燭修書、遮遮掩掩報信來的快一些。

    “說起來,三殿下怎得了空閑,來我這裏?”

    張鶴一句話將辰池思緒拉了迴來。他笑吟吟的,一直盯著辰池看,而至於索瑪喬禾兩人,卻是連他一瞥都沒分到。

    喬禾坐在辰池身後,還是一貫的麵無表情。而索瑪更是不甚在意,倒是打量起了這城主府的構造。

    而辰池也微微笑著,雖然不喜歡這位灃州城主,看起來卻沒有半分火氣。

    “我雖稱不上閑人,來灃州走走,總還有這時間。說起來,城主大人,辰台陷落,您最近可還好?”

    這話雖是笑問,諷刺的意味卻幾乎沒有掩飾。若是問到別人,隻怕一張臉便已紅透了。尤其是“辰台陷落”一句——誰都知道,若這位張鶴大人沒有臨陣歸降,辰台多半撐得到西北援軍,也未必至於陷落。若換了旁人做這個城主,隻怕聽到這四個字,便如坐針氈了,更枉論這是辰池本人親口說出的“辰台陷落”!

    但奈何,辰池所問的,是張鶴。

    隻見張鶴若無其事微微一笑,道:“無論如何,算是平安罷。”

    這明顯便是與辰池的處境針鋒相對的。——辰池這樣謹小慎微的人,都被情勢逼迫,不得不置己身於風口浪尖,這可萬萬擔不起一個平安。

    辰池卻也不在意,亦不過微微一笑。

    “既然三殿下來此並無要事,不如便在我這陋室暫住,如何?”

    辰池看了他一眼,點頭笑道:“那便打擾了。”

    張鶴笑笑,便將此事吩咐了下去。接著,他又隨口問道:“如今二殿下如何

    ?”

    辰池卻是沒有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張鶴之心,人人皆知。他絕不是一個忠誠之輩,這句話絕不是在關心辰甫安性命安危。而若是試探,以他一貫的行事風格,這般隨意卻直切重點的話,卻也問不出口。

    但不過一個問題罷了,辰池很快便滴水不漏地笑道:“也還不錯。”

    這次,張鶴目光向她身後掃了掃。

    見索瑪喬禾臉上也並沒有什麽蛛絲馬跡,這才轉迴目光,笑道:“兩位殿下倒也沉得住氣。”

    辰池笑而不答,隻看了看他,忽然道:“我卻聽說,有些人很是沉不住氣。”

    張鶴依舊波瀾不驚,笑容像是一個初出茅廬天真友好的讀書人:“三殿下此話怎講?”

    張鶴的確波瀾不驚,但可惜論起波瀾不驚,十個他也不是一個辰池的對手。她聽了這話,揚眉一笑,道:“那穆國的孫破,聽說卻沒有張大人這樣好的耐性,已派了人四處遊說。隻是如今,我勢力低微,不知他可曾拉攏過張大人、張大人又如何答複呢?”

    張鶴笑道:“灃州雖不敢與都城相比,卻也是個大城,穆國自然有人前來拉攏。至於如何應對,微臣才疏學淺,尚還沒有想好,三殿下可有什麽建議?”

    辰池搖頭笑道:“我倒也不敢有什麽建議。全看張大人自己定奪了。”

    張鶴便做出一個苦笑的樣子來,搖頭無奈道:“那邊也隻好如此了。”

    之後便不過一些無關痛癢的話。辰池分辨不出張鶴的立場,張鶴也揣摩不出辰池辰甫安的處境,隻算是各自試探。

    席後辰池被獨自分到一個房間。索瑪本想跟她一起過去,想了想卻還是作罷,隻是看了一眼她的胸口,見那骨哨還在,便安了心。

    而後索瑪喬禾的房間分別被安置在辰池房間兩邊。

    辰池當晚隻是看了看這裏的布置,預測了一下灃州財力物力。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隔壁,張鶴親自,而且獨自,去了喬禾的房間。

    他臉上已沒有那從容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嚴肅。進了房間,輕手輕腳關好門,見了榻上正襟危坐的喬禾,他納頭便拜:

    “陛下。”

    喬禾看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連表情神色都沒有變化。

    “敢問陛下此來,可是……”

    “我這次來,與燕橋無關。”喬禾緩緩道,“

    你就當你麵前這個人,不過是個普通的副將。做好該你做的,其他的不必插手。辰池是個很難應付的人,別搞砸了。”

    聽了這話,張鶴更是深深叩首。

    “是,臣一定盡力。”

    張鶴迴到自己的房間,才終於擦了一把冷汗。

    他的夫人不免心疼,柔聲問道:“你這般周旋,日日不得安生,可值得?”

    張鶴長長歎了一口氣,倚在床頭,疲態盡顯。

    “這亂世之中,我既為一城之主,至少也要護得我子民安生啊……”

    第二天辰池很早便出了城主府,隻帶著索瑪便在這灃州城裏轉了起來。

    既然張鶴已經將她行程暴露,那麽她也不介意光明正大看看這裏。

    這裏雖說是辰台屬地,卻也不過是三年以前,剛從燕橋手中奪過。

    而國破之前,辰池甚至沒有時間來這裏看看。

    不過灃州與辰歡相距不遠,風俗也相近,受戰亂影響也幾乎沒有,一路走過來,辰池一時還真就沒看到什麽太新鮮的事物,一切都和辰歡是一個模樣,反倒是很快便走累了,便被索瑪拉著去了他所謂故人開的一間酒館去歇腳,順便也聽聽灃州百姓近來的飯後談資。

    結果剛剛坐定,就聽鄰桌兩個年輕的女聲,正商量著什麽。

    “上次你可說好了,要請我吃土豆花的。”

    “欸你這不是剛來麽。別急別急,先喝茶。”

    “我倒是不急,但是施梨施邰兩個人都發了信來催了。她們兩個已經碰了頭了,就等著咱們兩個呢!”

    “說到信,上次還有人問我說,你先前挖的坑什麽時候填——”

    “也有人問我你挖的坑什麽時候填——等等!別想跑!土豆花呢!”

    “咳……九鄴九鄴你看那邊!”

    然後便沒有聲音了。

    這兩人說的話十分古怪,辰池聽著,卻半個字都沒有聽懂。此時見她們住了口,不由得好奇,便迴頭看了一眼。

    正對上兩張好奇而目光灼灼盯著自己的臉。

    見辰池撞破,兩人不由有些尷尬,幹咳著轉開了目光。

    辰池愈發好奇——索瑪顯然更直接些,都已經坐過去了。

    “兩位剛才所說的是?”

    “兩個朋友。”其中之一對辰池笑笑,有些狡猾的笑容。

    辰池突然插口道:“兩位可是要出行遊玩?”

    “是啊。”另一個眨眨眼睛,倒是很漂亮的樣子。“我叫九曄,這個是薑明。”

    “敢問九姑娘,可是灃州本地人?”

    “是啊。”

    “那麽灃州這五年以來,怎麽樣?”

    九曄聽了這麽正式的問題,竟然依舊是一臉理所當然地看著辰池:“不錯啊。沒什麽變化的。”

    辰池聽了這迴答心裏雖然安然了些,卻也是一沉。

    灃州百姓安康固然是好,可是張鶴很得民心的話,強奪兵權無異於又難了一些。

    不過眼下她又想到一個問題。

    這人是什麽身份,麵對這樣的問題竟然還能從容自若?

    她不由又多看了她兩眼。

    誰知,九曄笑的眉眼彎彎,卻是推了對麵的薑明一把。

    “別看我呀,看她,看薑明。”

    辰池也不由饒有趣味地看了薑明一眼,隻覺她普普通通罷了。

    “這裏她算命算的很準的!”九鄴補充了一句。

    辰池卻依舊不解。這裏?算命也要分不同的地方嗎?

    這想著,心裏卻沒太在意。

    隻怕算出來,也多半是不好的結果吧。光複辰台,又豈是那麽容易的事。

    卻沒注意到那薑明,目光爍爍盯著自己看了半天,又帶些惋惜地看了索瑪一眼,一句話都不曾說,過了半晌,才忽然說了句:“小心喬禾和穆從言。”

    倒也不管辰池願不願聽。

    辰池也隻好笑笑。

    就算認出了自己的身份,這人怕也不見得多高明。

    尤其那句提示,她對喬禾和穆從言兩人已經不能更小心,甚至她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小心了。再小心一些,怕有些多餘。

    索瑪看了九鄴薑明兩人一眼,也沒有看出些別的什麽來,反而覺得她們兩個的笑容有些神秘莫測。

    於是他想了想,苦笑著搖了搖頭,放棄了。

    而辰池又想了想,確實沒有發現自己對於喬禾有什麽疏漏之處。但抬眼再想問時,卻見眼前沒了人影。

    “那兩個女子人呢?”她詫然地問著索瑪。

    “欸?她們……欸?!什麽時候不見的?”

    辰池皺了皺眉。

    無論是敵是友,這兩個人隻怕都能左右一方形勢。但能這樣在索瑪眼底悄無聲息消失不見的,恐怕已經脫出了“武功”的範疇了吧。

    那麽,她們能是誰?

    (少年你不要想了那是作者和作者的基友!我可真的給你機會了!嚴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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