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穿越到另一個空間了吧?前一刻還明明是在黃昏的沼澤裏,怎麽一下子就到了深夜的沙灘上?四周寧靜安詳,仿佛到了世外桃源似的。

    “我沒事,師妹。”蟲蟲循聲望去,見溫道乙坐在不遠處,雖然沒有被陌生環境嚇到,但看他臉色,就明白他對這種情況也感到意外和不安,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蟲蟲爬了起來,抓起沙子看了看,前後左右跑了幾步,又跳到海水裏踢了踢水,最後得出結論:這個地方是個真實的存在,而非幻覺。

    那陷阱是個扭曲的空間嗎?所以她和六師兄才被拋到了這裏。可是為什麽和她一起來的不是那個大魔頭呢?那樣的話,所有的煩惱便都解決了。

    她和他在一座孤島上,沒有門派之別,沒有利益紛爭,沒有別人的打擾,沒有塵世煩惱,隻有海枯石爛、天荒地老……

    “師妹,在陌生的地方,一動不如一靜。”溫道乙看蟲蟲上下跳的,溫和地道,“走了一個下午,你也累了,不如安安心心地歇著,等天亮看明白情況再說。此處並無肅殺之氣,我想,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隱流的秘密棧道。”蟲蟲想了想,覺得六師兄說得對。隱流避居在滄海島上,既然有島,就會有海,現在不正是在海邊嗎?而且,傳說找不到秘密棧道就要繞過古怪山莫嗔澤,這說明秘密棧道離古怪山莫嗔澤非常近,也許就在其中也說不定。

    “師妹的身體才剛痊愈,不要太過勞累了,師妹你先歇著吧,我來守夜。”溫道乙又道,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樣子。

    雖然心裏懷著對陌生環境的不安和警惕,蟲蟲卻不再爭辯什麽,默默地找了個地方坐下。望著明月,她忽然想起昨夜的火熱,頓覺血往臉上湧,連忙背身躺倒,生怕被六師兄瞧見。

    為什麽不是他和她在一起呢?為什麽隻有那三天與他單獨相處呢?為什麽愈是聚少離多,她心裏的火就愈熱烈地燃燒著,隻有見到他才能迴複安詳柔軟呢?他現在正做什麽呢?是否像她想念他一樣,也想著她?

    隻覺著心裏的想念無處消解,便悄悄拿出那塊碎布,貼著自己的臉摩挲著,聞著他的味道,迴憶著在一起時的一絲一縷柔情,淚水莫名其妙地落下,滴落在地上。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真想變成一片月光,靜靜地照耀在他身上,溫柔而清淺。

    想著想著,蟲蟲睡著了。

    她很佩服自己到哪兒都耽擱不了吃和睡的豬性,就算她大病初愈,之後又遭花四海的“拋棄”,再之後又因迷路而徒然地跑來跑去,體力早就透支了。

    夢中,她沉浸在他眼底那深色的海裏,感覺他極溫柔地抱著她,搖著她,哄她入睡。他的唿吸起伏著,他的心髒有力地跳動著,後來他還吻了她的額頭,不過他的唇比岩石還要粗糲,她感覺被他吻過的額頭有些尖銳地疼。

    她想躲開,可是又舍不得,忍耐了一陣,終於抵不過越來越清晰的疼痛,叫道:“大魔頭,你的吻不是這樣的啊。”確實,他人雖冷酷無情,可他的吻卻溫柔熾烈。

    不對,為什麽她說話的聲音變成清亮的叫聲,好像鳥語。難道——猛地一睜眼,蟲蟲嚇得大叫。此刻她正對著一雙漆黑如豆的眼睛,麵前還有兩隻長長的腳,一片白晃晃中,長長的尖嘴正在她額頭上輕啄著。

    哇嘞,這是什麽東東?!

    “師妹別怕。”溫道乙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不怕?說得容易,任誰睜開眼看到這奇怪的東西都會害怕。還好還好,這個怪物似乎毫無惡意,黑豆眼溫潤潤的,還打招唿似的清亮地叫了一聲。

    蟲蟲閉了一下眼睛,然後睜開,重新聚焦。這才看清楚站她麵前的是一隻大白鵝,雪白的羽毛,火紅的長腳和尖嘴,頭頂兩根金黃的翎羽在陽光下閃著金光。

    咦,陽光下?天亮了嗎?她感覺隻是閉了一下眼睛而已啊!怎麽就天亮了呢?原來她睡得這麽沉,原來夢中花四海的吻和她的叫聲全是這死鳥弄的!

    “哪來的大白鵝?”她萬分寶貝地把碎布放在懷中,翻身坐起。

    “這位道兄,它不是大白鵝,它是龍帝白鶴。”一個聲音迴答她,不是溫道乙,而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女。

    少女穿著一身雪白衣服,金環束發,腰間懸著一根碧玉短笛,看來溫柔乖巧,蟲蟲一見就很想捏捏她白嫩的臉蛋兒。她的身邊站著另一名少女,年紀略大,一樣的美貌逼人,一樣的服飾。奇怪的是,少女一副東方人的麵孔,卻長著一雙碧藍的大眼睛,手裏拿著一柄尺子樣的東西,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

    “我叫藍天,她是小雨,奉師父之命,引龍帝白鶴來接天門派的兩位道兄。”藍眼美人說。

    溫道乙聞言大喜,蟲蟲配合性地笑笑,心裏卻有些失望。

    這兩位仙女妹妹既然說是奉師命前來,那就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已經有人把信送到了滄海島隱流。她早就知道白沉香不會隻把希望寄托在她和六師兄這一組上,畢竟魔道也注意著仙道的動靜,說不定,他們還是白沉香故意放出的誘餌呢。

    這個死沒良心的師父!果然越是道貌岸然的人就越是陰險狡詐!

    不過,她倒真沒想到所謂的秘密棧道其實隻是一個通往隱流的結界,就藏在古怪山莫嗔澤中。它的位置本來不易找到,像那種陷阱模樣的偽裝,大概隻有她和六師兄這樣的白癡才會去踩。

    “蟲蟲,你果然是福將,師父沒有說錯。”溫道乙因為開心,臉色奇佳,雙目閃亮,不過也可能是看到美人後的狼性反應。

    哼,他的潛台詞不就是說她沒有真才實學,隻是憑著狗屎運好,胡打亂撞也出成績的笨蛋麽?他個古人懂什麽,《火影》裏的卡卡西塞塞說得好,運氣也是一種實力!

    “兩位道兄,我們還要去向師父複命,不如現在就走吧。”藍天說著,看了看蟲蟲。

    蟲蟲隻好慢吞吞地站起來,心中十八個不情願。

    她要去找阿鬥和萬事知,她要去探尋六道不和的秘密,她要去找大魔頭,她不想去什麽隱流啊!也許會被困在這裏一些時日,但她有太重要的事要去做,耽誤不得。可是現在騎虎難下,怎麽辦?

    腦子裏正胡思亂想著,心知躲不過這次隱流之行。幾乎是下意識地,她伸手摟過身邊白鶴的脖子,抬腿就要跨上去,還沒爬到白鶴的背上,周圍就驚唿四起。

    蟲蟲眨了眨眼,眼看白鶴跑出老遠,頗感意外。這大鳥好像挺喜歡她的,不僅啄她的額頭,在她發愣的時候還一直蹭她,用它的爪子向她撩沙子玩,一點不像神鳥,比萬事知還討人嫌,這會兒怎麽像避鬼一樣躲她遠遠的?

    “這位蟲道兄,”那個溫柔的小美人小雨臉上一紅,輕聲道,“龍帝白鶴不是坐騎。”藍眼美人幹脆大笑起來。

    不是坐騎?那怎麽渡海?不是說滄海易渡,隱島難尋嗎?還有,小雨小美人為什麽一說話就臉紅呢?

    她正疑惑著,低頭看了看自己,恍然大悟。她現在是印度阿三的造型,身上穿的這套衣服,是花四海的手下給他買的,穿在她身上像個破布袋子,掩蓋了一切女性特征,頭上還包著布,想必自己臉上也幹淨不到哪兒去,怎麽看怎麽都像“天門派的道兄”而不是“仙道的師姐”。

    怪不得剛才六師兄不叫她師妹而稱唿她蟲蟲,看來他憨厚中帶著精明。雖然這兩個美人不像是騙人的,但他還是有所提防,暫不透露她的女子身份。話說迴來,她和師兄二人一見麵就大打出手,肯定也是因為她著了男裝,六師兄沒能及時認出她來。

    如果不曾誤會該多好啊,那麽他們現在一定沿著大魔頭的腳印走出古怪山莫嗔澤了,不必非到隱流去!

    “隱流的師妹請了,那到底怎樣才能渡過滄海呢?”溫道乙問道,“我們師兄——弟二人很想拜見隱流的掌門師叔呢。”咦?掌門師叔?難道說是一位老人家?也就是說,這位掌門師叔就算沒經曆過,也聽說過六道大戰的。換句話說,蟲蟲的間諜活動不一定非要迴雲夢山天門派,在這裏也一樣可以打聽到。那樣的話,她的隱流之行也不算浪費時間嘛!

    蟲蟲常能在絕望中尋找希望,既然不能轉頭即走,發現有利的情況後心情也就放鬆下來,對著小雨擠了擠眼睛,“小雨妹妹,不是你背我過海吧?我聽說隱流的行走術是仙道中最高明的。”小雨聞言臉一紅,低下頭去。

    藍天在一旁見狀,還以為蟲蟲調戲自己的師妹,心裏略感不快,但她對這兩位道兄心存好感,再說姐妹們都盼著他們上島呢。因此,雖略感不快,但也不好發作,隻是擋在小雨的麵前,道:“龍帝白鶴,腳踏星雲。咱們隻要拉住它脖子上的天蠶絲,跟在它後麵就行。蟲道兄,滄海上星霧彌漫,倘若禦器飛行,就算是我們也常常會迷失方向,隻有龍帝白鶴才可以輕易找到滄海中的島嶼。它這麽小,怎馱得起這麽重的人呢?”溫道乙連聲稱是,迴頭瞄了蟲蟲一眼,咳了兩聲,提醒蟲蟲舉止要端莊,保持天門派的氣派。

    蟲蟲使勁瞪了他一眼。溫道乙被瞪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哪裏得罪了這位師妹——師父的新寵兒,陪著兩位隱流的師妹說話時,隻覺得背後殺氣騰騰,後背直冒涼氣。

    “小雨,你帶著溫道兄,我來帶蟲道兄吧。”藍天道,打了個口哨,招唿躲得遠遠的龍帝白鶴,然後引一隻到蟲蟲麵前,“蟲道兄拿著這根天蠶絲,站在白鶴的那一邊就好了。”蟲蟲愕然看著伸到自己鼻子下的纖白手掌,不知從哪裏拿起,因為她根本看不見有什麽絲線,難道這位隱流的師妹精神上有問題?或是皇帝的新裝?她要配合她們來一場虛假的飛渡嗎?據說精神不正常的人是非常可怕的,搞不好發起怒來,會把他們師兄妹二人剁成天門牌放心肉餡的。

    “蟲道兄,拿著啊。”藍天催促。

    蟲蟲看了溫道乙一眼,見他也在對著小雨的手掌發愣,知道師兄和她一樣,沒看到什麽“天蠶絲”,還指望著她拿主意呢。

    沒辦法,她隻得伸出手去,在藍天手上摸了一把。不是她要輕薄這位師妹,她的性取向很正常,對女人沒興趣,她實在是看不見所謂的天蠶絲在哪兒,便像盲人摸象一樣,完全憑手感。

    一抓之下,看著藍天漲紅的臉,她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看不到的東西不證明是不存在的,因為她感覺到藍天的手裏確實握住了一根柔韌的細絲。天蠶絲是存在的,隻不過是透明到瞧不見而已,造物主果然神奇,劍仙的世界果然與凡俗不同,連物理現象也不是她這種仙界小白可以理解的。

    朝著溫道乙點了一下頭,蟲蟲握緊看不見的天蠶絲,轉到白鶴另一側偏後的地方站著。

    溫道乙大喜,依葫蘆畫瓢,看得蟲蟲直生氣。他這是哪門子的師兄啊?什麽事都讓她這個師妹拿主意!這讓她不禁懷念起燕二師兄。那位師兄不僅長得比較帥,性格也很man.誰說大男子主義不好來著,完全看女人們怎麽適應並加以利用了。

    白鶴叫了一聲,清亮的聲音聽來格外悅耳,接著,它翅膀一揮,飛了起來。

    蟲蟲開始時還有些緊張,但身體一騰空就發現腳下出現一片淡紫色霧氣,約有幾平方米,形狀不規則,霧氣中星光閃爍,漂亮極了,讓人感覺是踩到了鑲滿寶石的地毯上。

    原來這便是“龍帝白鶴,腳踏星雲”!

    她驚奇地看著,隨著白鶴越飛越高,隻見眼前霧氣騰騰,向上望不到天,向下望不到海,連不遠處的溫道乙和小雨都看不見了。霧氣中也有忽明忽暗閃爍的光,與別處的霧氣大不相同。他們飛行的時間並不太長,不過片刻,藍天轉過頭來對她說:“蟲道兄,歡迎來到滄海島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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