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道乙看蟲蟲臉上露出微笑,以為她是為自己的康複而開心,連忙道:“師妹才恢複,不宜太過勞累,不如我們先找到出去的路,然後再為下一步打算,如何?”嗯,師兄說得對,果然冷靜理智。對,要找到出去的路。可是,路在哪裏呢?

    蟲蟲大吃一驚,急忙向四周看,隻見到處是相同的沼澤景色,花四海的腳印完全找不到了!

    剛才她和六師兄相互誤會對方是敵人,想都沒想就打起來,但是卻邪劍和滅魂劍同為陳兵八劍,氣息熟悉,靈犀相通,於是遊戲一般飛到一邊去了。他們兩個心急之下就去追,結果跟丟了花四海的腳印,於是就困在沼澤裏了。

    怎麽辦?古怪山和莫嗔澤變幻多端,地形複雜,她和六師兄是一對超級路癡,在正兒八經的官道上走,都會迷路,現在身陷沼澤,還不給困死。

    “怎麽了,師妹?”溫道乙看蟲蟲紅撲撲的小臉霎時變得慘白,不明就裏地問道。

    師妹受傷後,以心語叫他先去滄海島送信。他雖然不放心師妹,但知道這位師妹素來很有智謀,她這麽做想必是有深意的,所以便自行離開。

    不過,要去滄海島就必須先找到秘密棧道,否則就不得不繞過古怪山和莫嗔澤,他走著走著就迷路了。明明是跟著日月星辰走的啊,怎麽會這樣?還好天可憐他,讓他遇到了師妹,但看她的臉色,似乎也沒什麽把握找到路。

    “啊,萬事知和阿鬥呢?”蟲蟲突然想起來。

    溫道乙瑟縮一下,生怕師妹會暴起傷人,抬頭見她眼神淩厲,不敢隱瞞,囁嚅地道:“不小心——不小心走散了!”“走散!什麽意思?”蟲蟲難以置信地問。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溫道乙撓了撓頭,艱難地道,“我猜它們認路的本事大概比我強,也許現在迴雲夢山去了。應該——會這樣吧?”蟲蟲看著眼前溫吞厚道的六師兄,心中湧上一陣從沒有過的強烈挫敗感,一時之間,大腦空白,眼神呆滯,喃喃地道:“怎麽會弄丟的呢?”他們找不到花四海的腳印,十之八九會困在沼澤裏。如果阿鬥在,她可以把花四海衣袖上的那塊碎布給它聞聞,讓它找到那救命的腳印。雖然沼澤裏水汽彌漫,會影響阿鬥的嗅覺,但好歹引領他們走出去的機會要大一些。

    現在連阿鬥都丟了,那怎麽辦才好呢?

    “我們到沼澤邊緣的時候,休息了一會兒。阿鬥玩得很開心,後來——就不見了。”溫道乙覺得非常有必要向蟲蟲解釋一下,“我怕它丟了,就去找,當時那隻小雞在睡覺,我想反正走不遠,就沒叫它,結果——我把它也給丟了。”丟了?!蟲蟲瞪著溫道乙。

    阿鬥是小狗崽,特別容易興奮,喜歡跑來跑去,在外麵時,當然要盯著它才對啊!萬事知個頭兒那麽小,就算去追阿鬥,也該把它放在衣袋中。六師兄不是不知道他自己本來就是一個大路癡,在變幻莫測的古怪山上居然這麽大意,想及此,蟲蟲怒不可遏地看向師兄。

    “師妹,你別瞪我。我——對不起。”溫道乙自知理虧,擺出一副很“哈”的樣子,好像是阿鬥的人形版,就差吐出舌頭了。

    蟲蟲有些生氣,因為她實在放心不下阿鬥和萬事知。阿鬥太活潑,分辨不出好人壞人,萬事知雖然特別狡猾,又能隱形,不過,一隻小雞要靠自己兩隻小腳丫走迴雲夢山,那可是比長征還艱巨啊!

    平時,這兩個家夥總惹她生氣,可它們不在身邊時,蟲蟲發現自己很想念它們。

    現在的情況是——被困,丟了夥伴,大魔頭離去,師父交給的任務還沒完成,接下來怎麽辦呢?

    “師兄,脫衣服。”蟲蟲忽然說。

    溫道乙嚇了一跳,雙手不由揪緊衣襟。他當然不認為師妹會對他舉止不良,但她這舉動無論如何不能說是正常的。

    “現在被困在這裏,我們必須想辦法盡快出去。”蟲蟲解釋道,“白天還好辦,一到晚上,處身沼澤之地是很危險的。”隻有待在大魔頭的身邊,她才感覺安全。他一走,她就覺得危機四伏。

    看看天色,她心裏一陣感動,那大魔頭替她考慮得很周全。如果不是意外地遇到六師兄,如果沒有跟丟腳印,她應該在太陽落山之前就能走出沼澤地的。他是魔道的魔王,卻為她費這番小小心思,這份用心與溫柔讓她覺得彌足珍貴。

    “我脫了衣服就能找到路嗎?”溫道乙不明白蟲蟲要幹什麽,因而顯得格外傻氣。

    蟲蟲無奈地歎了口氣,“古怪山總是動來動去,我想那不是真實的山在動,而是有幻影;而莫嗔澤則到處都一樣,讓人無法分辨出路徑。所以我們把你的衣服撕成小布條,綁在一路走過的兩旁的樹枝上,這樣免得我們在原地繞來繞去,雖然不敢說就一定能找到出路,但至少會有點幫助吧。”溫道乙一聽,大讚有理。他是男人,貢獻道袍的事當然是由他來,便立即把外袍除下,手腳麻利地撕起來。他沒想到這一點,不是人不聰明,而是在山中獨處的歲月太長,久不聞世事,難免有些迂了。

    “現在往哪個方向走呢?”溫道乙臉上有些不自然。他現在隻穿著中衣,雖然不至於裸露身體,但還是覺得不合情理,臉上便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他那個古怪的師妹,大咧咧的毫不在乎。

    蟲蟲沒有野外生存經驗,抬頭看看太陽,順便往一個方向一指,率先開步往前走,溫道乙懷揣一包碎布條,匆匆忙忙地跟上,間隔不遠就拴一根布條。

    “走出古怪山和莫嗔澤之後,我們去哪裏呢?”他問。

    “先走出去再說吧。”蟲蟲有些不耐煩,實際上是因為她自己也沒信心,不免有些焦慮。

    “不是啊,師妹,我覺得應該計劃一下,我們還是應該先完成師父交給的任務。雖然我們這一趟不順利,但不能因為不順利就不完成師父交給的任務啊。再說,如果能順利完成任務,也就通過師父給我們的考驗了。順利不順利和完不完成任務是沒有直接聯係的……”溫道乙喋喋不休,讓蟲蟲以為他是唐僧轉世。

    “我們要麽就找到秘密棧道,要麽就繞過古怪山莫嗔澤,否則就送不到信,師兄你覺得機會有多大?”蟲蟲憤然打斷溫道乙的話。

    她敢保證白沉香絕對不會隻讓他們這一路人馬來送信的,因為這個長得還挺帥的老白臉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不可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他們送不到,自然有能人可以。

    她現在急著要找到阿鬥和萬事知,一來怕它們被壞人擄去,二來她想問萬事知幾千年前六道大戰的事。萬事知號稱知道一切已經發生的事,簡直是仙界的“活百度”。

    溫道乙被問得啞口無言,但心裏存有要完成師父交給的任務的堅定信念,於是道:“師父說師妹是福將,說不定我們很快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一出去,我們就送信去,可好?師妹你想啊,既然我們走出了那麽遠,既然找到了出去的路,當然要堅持到底。依我看——”他邊走邊說,沒注意看前麵,砰的一下撞到了驀地停住的蟲蟲身上,撞得她差點跌倒。

    溫道乙本想道歉,見蟲蟲沒責怪他的意思,也就沒做聲。蟲蟲呆呆地站著,滿臉失望地看著前方。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見前麵的樹枝上有布條迎風招展,像示威一樣,那正是他係的布條。

    原來,他們這麽小心地往前走,但還是給繞了迴來!

    “再來!”蟲蟲一咬牙,帶著溫道乙繼續往前走。

    伴隨著波拉波拉的魔音往前走,一次,又一次,再一次,每一次還是迴到原來的地方。布條用光了,前方沒路,也沒腳印。

    “也許跟著星星走是可以的吧。”眼看天色黑下來,蟲蟲又急又累,異想天開,忘記了在深夜的沼澤裏行走是多麽危險。

    溫道乙未置可否,卻也沒有半點主意。

    正沒計較時,他突然看到不遠處的爛泥地上有一處看上去很古怪,像是一個小小的泥包,上麵的葉子和苔蘚全是新長的,嫩綠嫩綠的。

    “那是什麽?”他伸手一指。

    “看看不就知道了。”蟲蟲也覺得奇怪,她向來冒失,立即跑過去看。

    一腳踏上,就聽到地麵傳來撲簌簌的聲響。蟲蟲嚇了一跳,來不及躲閃,就看到地麵猛地騰起一條線,直撲向自己的雙腳,纏住了她的腳踝。她本能地抽出卻邪劍,在身體被拉起的一瞬間,揮劍砍去。

    卻邪劍鋒利無比,卻沒能砍斷拴在她腳上的東西,倒是溫道乙奮不顧身地來拉她,結果同樣被纏住。

    驚叫出聲,蟲蟲很快明白過來,原來他們兩個踩上了捕獵的陷阱,被倒吊在樹上了,在沼澤的夜風中晃來晃去,像兩根風幹的臘腸。

    隻是,什麽人會在這裏狩獵?

    由於倒吊著,全身的血液都湧向頭部,蟲蟲難受極了,眼珠子都覺得發漲。不過腦子還很清醒,於是,她努力睜大眼睛觀察四周。

    照通常的狀況來看,視覺上應該是地在上、天在下才對,可蟲蟲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麽迴事。她仿佛置身於一個球體中,四周的景物包圍著她,讓她分不清上下左右,隻有綁在她腳踝上的那根野藤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一片寧靜中聽起來分外刺耳。

    這沒有坐標,還有點失重的感覺讓她想起她重傷的時候。那時她好像進了一個並行於時空卻又獨立存在的空間裏,似乎是天地之初的混沌,沒有方向,也一樣身不由己。

    想來,嬰兒待在母體子宮裏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師妹,你還好嗎?”溫道乙揪緊衣服的下擺,因為隻穿中衣,倒吊的時候衣服翻起,倘若不揪牢,就該成?男了。

    蟲蟲“唔”了一聲,剛想說什麽,頓覺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的身體猛力拽到一側。她的腦子裏閃出“黑洞”二字。

    聽說物質被吸入黑洞後,寬度為零,長度為無限長,那她豈不是——驚叫聲中,兩人無力的掙紮根本起不到一丁點作用,身體被猛力拉扯,然後是下落感,最後是重重的撞擊。還好,他們撞向的東西很軟,隻感覺到身體的劇烈震動,卻無甚疼痛感。

    如果現在畫出蟲蟲的樣子,那她的眼睛一定是螺旋狀的圈圈。因為此刻她正頭昏腦漲,無法保持身體的平衡。她幹脆閉上眼睛,心想,就算有什麽危險,也要緩一下才能對付。

    嘩嘩——怎麽會有水聲?過了好一會兒,蟲蟲的感官終於恢複正常功能,驀然發現自己躺在沙灘上,那嘩嘩聲正是海浪翻湧的聲音,沙灘沿著海岸線延伸,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夜空。

    “六師兄。”她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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