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聞言扭頭東望,此時外麵正下著大雨,雨夜漆黑,什麽也看不到。


    “騎馬來的,剛自大路拐過來,”瞎子側耳傾聽,“有十五人。”


    “師父,要不要躲一躲?”南風問道。


    瞎子搖了搖頭,“他們想必已經看到了此處的火光,避之角落,少做交談。”


    南風直身站起,將瞎子扶到角落坐下,等他迴來拿蟠旗和包袱時,一群高頭大馬已經衝到了破屋前,馬上坐的多是身穿勁裝的武人。


    南風將蟠旗和包袱拿到角落,剛剛坐下就有人進了破屋,先進屋的人並沒有尋找坐處,而是站立兩側,直到一個身穿麻衣的老年男子邁步進入,方才簇擁著他走向火堆。


    那老年男子行走之時衝坐在西南角落的二人拱了拱手,“雨下的急,借貴處避避雨。”


    南風本來就覺得這個身穿麻衣的老年男子有些眼熟,對方一開口,他立刻想起在法會上見過這個人,此人與護國真人和老和尚一同坐在高高的木台上,姓林,是個什麽門派的掌門。


    瞎子沒有答話,隻是點了點頭。


    眾人貌似對這姓林的老者非常敬畏,為他打掃出幹淨的坐處,又是遞水又是送毛巾。


    隨後門外又進來一些人,南風細心,數了數,發現瞎子沒聽錯,不多不少正是十五人。


    這十五人有男有女,衣著也不盡相同,應該不屬於同一門派。


    坐下之後就開始有人發牢騷,確切的說是罵人,罵的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召開法會的護國真人龍雲子。


    此人開罵之後,眾人多有附和,罵那龍雲子仗勢欺人,狂妄自大,心術不正,狐假虎威。


    在眾人大發牢騷之時,那老年男子一直陰著臉沒有說話,可以看得出他的心情並不好。


    南風第一次見到此人的時候他就陰著臉,此時的臉色比那時候還難看,此人先前曾在眾目睽睽之下說過‘絕不讓諸位空手而歸’的豪言,現在看來他的豪言可能沒有實現,參加法會的武道中人並沒有得到參詳天書殘卷的資格,人家叫他們過去壓根兒也沒想讓他們參詳天書殘卷,就是為了叫過去揍一頓,教訓教訓他們。


    眾人說的義憤填膺,憤憤不平,南風在角落裏坐著,眾人的話他都聽到了,此前瞎子已經跟他說過天書的事情,實際上這群武林中人沒能參詳天書殘卷是好事兒,因為龍雲子手裏的天書殘卷是假的,如果真的修煉了,練不成真功夫不說,弄不好還會走火入魔,搞得口歪眼斜,臥床不起。


    這群人都是武林中人,武林中人都有江湖匪氣,說話肆無忌憚,說到最後就提出了揭竿起義,殺進皇城,把皇帝和龍雲子全殺了,以雪龍雲子羞辱他們之恥。


    那姓林的老者城府很深,眾人七嘴八舌聒噪的時候他並未插嘴,等到眾人說的累了,聲音小了,他方才沉聲開口,“此事怪我,是林某技不如人,方才連累諸位受此奇恥大辱。”


    老者的這句話換來了眾人一片讚賞,敢於承擔責任,敢於自責的人的確值得尊重。


    “諸位先壓下心頭怒氣,但凡參加此次法會的門派,青龍門皆有黃金千兩饋之,林某迴山之後就會差門人逐一送至。”姓林的老者抱拳示眾。


    眾人聞言紛紛推辭,對姓林的老者越發敬重,讚其豪爽,敬其俠義。


    這些人大多帶了幹糧和酒水,便取出隨身攜帶的鹵味和酒具圍坐喝酒。


    “什麽東西?”其中一人自屁股下麵摸出了一物,看了看反手扔到了一旁。


    眾人此時正在互相敬酒,沒人注意到那人的動作,但姓林的老者注意到了,歪頭看了一眼被扔到角落裏的窩頭,收迴視線之後似乎想到了什麽,隨後又歪頭看了一眼。


    看罷窩頭,林姓老者將視線移到了瞎子和南風所在的西南角落。


    正好有人前來敬酒,那姓林的老者便收迴視線與對方喝酒,放下酒杯之後又歪頭看向二人。


    不可否認江湖中人非常豪爽,大塊兒吃肉,大口喝酒,稱兄道弟,高聲談笑。但江湖中人也多有粗鄙,這十幾人中有幾個女子,酒後失德,多有放蕩言語,那些男人也多有不守規矩者,以汙言戲之,以手眼褻之。


    但那姓林的老者一直正襟危坐,雖不阻止眾人嬉鬧,卻也並不參與。


    見他如此,南風越發敬佩,此人確有大俠之風。


    在眾人開懷痛飲之時,姓林的老者站了起來,端著酒杯拿了一條雞腿向二人走來。


    見他過來,南風急忙站了起來,錯愕的看著他。


    那姓林的老者將雞腿遞給南風,“都是江湖粗人,嗓門大了些,擾了二位休息,這隻雞腿給你吃。”


    南風伸手接過,“謝謝大俠。”


    姓林的老者笑著衝南風點了點頭,又將那杯酒遞向瞎子,“雨夜天寒,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瞎子搖了搖頭,並不接那酒杯。


    “不礙事的。”姓林的老者再度遞送。


    “大俠,我師父看不見的,”南風伸手接過那杯酒,先喝了一口,“謝謝大俠。”


    姓林的老者微笑點頭,轉身迴到原處,與同行之人繼續喝酒。


    眾人對他的仁善之舉讚不絕口,多有讚美之言,說他富不忘濟貧,強不忘扶弱,有仁者之風。


    等了片刻,不見異狀,南風將那杯酒遞給了瞎子,“師父,喝一口吧。”


    瞎子點了點頭,抬手拿住酒杯將酒喝掉,轉而將酒杯遞給了南風,“還給人家。”


    南風將酒杯送了過去,又有江湖中人抓了個豬腳給他,南風道謝收下,拿了迴來。


    “師父,這是豬腳,你吃。”南風將豬腳遞給瞎子。


    瞎子搖了搖頭。


    “那你吃雞腿。”南風又遞雞腿。


    瞎子又搖了搖頭,“你吃吧。”


    那群江湖中人喝酒之際也會談論一些江湖之事,但與瞎子條理清晰的冷靜不同,這群人在講說之時雖然說得熱血沸騰卻毫無條理,對於是非對錯的判斷也簡單而淺薄,正如瞎子所說,江湖的是非恩怨歸根結底都是源自利益。


    二更時分,雨停了,眾人離開破屋啟程上路。


    眾人剩下了不少殘羹冷炙,南風就過去收拾,亂七八糟拾了一包。


    “扔掉。”瞎子沉聲說道


    “都是肉,扔掉多可惜。”南風不舍得。


    “記住,你不是乞丐。”瞎子站了起來。


    眼見瞎子語氣嚴肅,南風雖然不舍得,卻也隻好放下了那包食物。


    “收拾東西,離開這裏。”瞎子說道。


    “怎麽了師父?”南風不解的問道。


    “林震東不比旁人,他可能認出我了。”瞎子說道。


    南風這才知道那姓林的老者叫林震東,雖然他對此人印象很好,但瞎子要走總有他的道理,瞎子說完,南風就開始收拾東西。


    實際上他們也沒什麽好收拾的,拿了蟠旗和包袱就能走。


    “師父,去哪兒啊?”南風站在門口躊躇去處,外麵剛下過雨,到處都是水。


    “向西。”瞎子說道。


    南風聞言暗暗叫苦,往西是樹林,這深更半夜的他肯定不願往樹林裏走,但瞎子的話他不能不聽,便拉著瞎子走出了房門。


    “迴屋吧。”瞎子停了下來。


    “怎麽了師父?”南風疑惑迴頭。


    “他已經迴來了,咱們走不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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