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一看天色,離晌午還有一段時間,紫寧腦中忽地靈光一現,將雙手洗淨了,將圍裙接下來往長桌上一放,高聲吩咐廚娘們道:“快些準備蓮子、荸薺、銀耳、枸杞和冰糖來,還要一些新梗米。長公主的午膳,我有了好主意。”


    廚娘丫鬟們聽後,登時來了精神。清霜苑的膳房本是為蘇大人準備飯菜的,但蘇大人遲遲不來,廚娘們整日瞎忙沒個著落。如今長公主指定紫寧準備午膳,眾人頓覺比伺候蘇大人還風光些。膳房裏人影晃動,各人匆匆忙忙將所需的食材備好了。


    陸稷賢雙手背後,站在蒸鍋旁邊,饒有興趣地看紫寧指揮眾人忙碌,眼波中透出一股難以抑製的新奇之意。


    紫寧看了看擺滿案板的一道道幹淨食材,不動刀也不調味,隻用鹽水洗淨了手,細細將東西一股腦地倒入紫砂湯鍋中,囑咐人擱在爐火上慢熬。


    這時小翠兒抱著柴火迴來,偷偷告訴紫寧:“我說一個秘密給姑娘聽,剛才去王府前荷塘的荒園子裏拾柴火,迎麵走過一個公子,好年輕英俊的麵目。一身的緞麵青衣,從那柳樹底下經過,好像白玉雕刻成的一樣。”


    眾人都在忙碌,並沒理會她嘀嘀咕咕,小翠兒自顧自說道:“那公子身上穿的戴的,全都富麗華貴,衣裳的青色料子直發光,我從來沒見過。連管家也不如他穿的好,想必是個當大官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紫寧扭頭看向小翠兒,抬手扇一扇蒸籠冒出來的白氣,開玩笑道:“你說了這些話,那位公子若是聽見,定然欣喜不已。”說著透過蒙蒙白氣望向陸稷賢,見他正微微含笑而望,對小翠兒的說笑並不介意。


    小翠兒放下碎柴,長歎說道:“姑娘就會說笑,我的這些話,那位公子若能聽見一句,我情願一輩子不嫁人!”


    綠環在一旁“噗嗤”笑出來,雙手板住小翠兒的頭一轉,說道:“你看看蒸籠旁邊站的是誰,說什麽嫁人不嫁人的話,讓陸公子笑話你。”


    小翠兒瞪大眼睛,一見陸稷賢朝她走近,忍不住“啊”叫出聲來,忽地想到剛說的話,登時羞紅了脖子,雙手捂住臉,一低頭就往外跑。<>廚房裏的眾人見她這樣,都互相對視,大聲笑起來。


    紫寧也忍不住想笑,對陸稷賢擠一擠眼睛,笑嘻嘻說道:“公子來了這一會兒,卻連累小翠兒不能出嫁了。”


    陸稷賢也隨她開玩笑,認真點頭道:“那我陪你去找做菜的食材,若得了長公主的賞賜,就給小翠兒當嫁妝吧。”眾人見他說話和藹,膽子也都大起來,蓮嬸笑道:“小翠兒得了什麽福,有陸公子親自給她操辦嫁妝。”眾人又是一通哄笑。


    紫寧心裏十分感激,連忙將兩個袖子散開,說道:“陸公子,咱們這就出去找食材。”


    說著,圍裙一甩開,跟陸稷賢出了膳房的門。蓮嬸連忙邁出門檻,揮手叫住了她:“紫寧姑娘,您快告訴咱們還要做什麽,總不會將這些蓮子燉一鍋給長公主做午膳吧?”


    紫寧在院子裏一轉身,調皮地衝她笑笑:“先準備上好新鮮的羊腿肉,洗淨斷去肉筋,餘下的就交給我吧!”說完頭也不迴,一溜煙兒跑了。


    兩人繞出了花園,一路便是滿目春光的長亭細水,綠柳依依,各色香氣迎著暖風的拂上來,並不濃烈,卻如彌漫的花色一般,無孔不入,無處不在。


    紫寧深深嗅了一下,見守門的侍衛對陸稷賢行禮,心想:“陸公子真是一塊好使的令牌,有他在前麵擋著,沒人敢攔著我。”離了清霜苑,朝著北邊僻靜的牆角走去。紫寧記得進清霜苑那一天,路過這附近,看見地上種了許多紫蘇葉子。


    “哪裏呢?記得在這裏呀。”一股淡淡的暗香飄近,紫寧小跑幾步,笑著蹲下,自言自語道:“呀,小東西藏在這裏呢。”驚喜見花園中不起眼的幾株淺白色小花,連同翠綠的葉子小心翼翼摘下,又仔細挑了完整的綠葉,往薄紗布包裏放了幾片。


    那葉子翠色略暗,邊上分出許多鋸齒,葉麵上鋪滿了一層細細難察的茸毛,浮出一股藥香味,卻是紫蘇的葉子和花朵。<>


    陸稷賢肅穆站在一旁,身姿秀雅,安靜得如同墨畫一般,忽地問道:“你讓我陪你來,到底有什麽事呢?”


    紫寧將食材葉子收好,起身望向他,笑著讚道:“陸公子真的很聰明,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


    見他邁著緩緩的步子,身上的青色緞錦袍攢了金絲線,在婆娑的光影下越發瑩亮貴氣。紫寧歪頭笑問道:“蘇大人為何托付你監看媵女畫像,難道你是蘇大人的朋友?”


    陸稷賢站住腳步,眼中神色飄渺,並不直接迴答她,悠悠說道:“上****了你叫紫寧,我的名字卻沒告訴你,你說要禮尚往來,為此事我專程想見一見你。”他說話時蕭然站立,頃刻與周遭花樹春草相融,並作一幅優美絕麗的景致。


    陸稷賢雖在王府居住多年,紫寧以前卻沒見過他,見他這樣認真,忍不住調皮笑道:“你剛才已經告訴我了,陸稷賢公子,咱們的禮尚往來扯平了,誰也不欠誰。”


    陸稷賢一愣,臉上神情有些失望,一雙眸子頓時黯淡,平靜地說道:“哦,原來姑娘這樣想。隻是我的名字說出來,旁人也聽見了,卻不是專門為你說的,說到底還是我欠你。”


    紫寧莞爾一笑,忍不住說道:“怎麽有這樣呆的念頭,真像一塊木頭,我看你叫陸小木更好,這是極貼切的名字。”抬眸看他,見他著實俊雅不凡,心想:“誰若做了他的媵女,整日這麽看他,就如同不花錢看一幅畫似的,真是賺大發了。”


    陸稷賢聽了“陸小木”三字,也不生氣,若有所思地輕微蹙眉,隨即淡淡一笑,說道:“我的名字,是社稷之稷,賢能之賢,你要記住。”他擔心紫寧不知道,將她的一隻手拉過來,在她手掌心寫下“稷賢”兩字。


    紫寧眉頭一展,抬頭看他,讚許笑道:“社稷既重,賢臣難得。<>可見陸公子肩負了重任和寄托。”


    陸稷賢目光中閃過一道哀傷,連忙掩飾過去,說道:“紫寧的名字也好,紫氣東來,盡為尊貴,寧而嫻靜,方能致遠。”


    紫寧隻覺得嘴裏發酸,不想跟他說些文縐縐的話,連忙岔開話題,問道:“陸公子,這些日子謙離可好?他的傷勢如何,每日還熬湯藥喝嗎?”


    “謙離?”陸稷賢靜謐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異,問道:“你認識謙離?”隨即看向她的目光變得古怪,轉而又充滿了疑惑。


    紫寧嘻嘻一笑,連忙掩飾說道:“謙離……是我的朋友,前些日子受了重傷,是我幫他熬藥的。……我好幾天沒見他,有些擔心,不曉得他出了什麽事……”


    陸稷賢盯了她半晌,緩緩說道:“你想知道他的傷勢,就該自己去問。”隨即轉頭,目光斜斜向上,朝樹梢上的海棠花望去。


    紫寧摸不到頭腦,心想:“這塊木頭真奇怪,說話一點不連貫,東一下西一下,腦子是碎片拚起來的嗎?”隨即怔怔問道:“陸公子,謙離是你的伴讀,難道你一點不擔心他?”


    “我的伴讀?”陸稷賢猛地轉頭,一雙眼睛透出錯綜複雜的神色,無奈地搖一搖頭,片刻說道:“你放心,我定要去看他,今日就讓他好起來,在人前活蹦亂跳!”


    聽他的話好生奇怪,紫寧撓一撓腦袋,心想:“這塊木頭很不靠譜,我該不該跟他打聽太子?但若是錯過機會,以後再想打聽就難如登天了。”於是試探著問道:“陸公子,我還想問一件事,你……你跟太子爺有交情嗎?”


    陸稷賢轉眸看她,好奇說道:“紫寧,我真猜不透你想些什麽。剛剛問過了謙離,突然又問太子,到底是為什麽?”


    紫寧嘿嘿傻笑,“你猜不透我,剛好我也猜不透你,咱們索性誰也別猜誰。雖然互相聽不懂說什麽,但也能聊得開心,你說對不對?”


    陸稷賢目光陡然一閃,半晌默默點頭,讚道:“紫寧當真是一個奇女子!”


    紫寧雙手一擺,著急說道:“什麽奇不奇的,你也不要問為什麽,如果你認識太子,能不能幫我的忙,讓我跟他見一麵?”她死馬當活馬醫,早就豁出去了,若不抓住一切有可能的機會,就錯過了她和太子的緣分。


    陸稷賢更加驚奇,上下打量她,搖頭道:“你是蘇大人的媵女,竟然想見太子?你可知道這犯了大罪!”


    紫寧重重一跺腳,眉頭緊皺道:“左也犯大罪,右也犯大罪,我管它那麽多!你若是害怕受牽連,害怕蘇大人和太子爺責怪你,就當我沒問過!”鼻子裏哼了一聲,轉頭就要走。


    陸稷賢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淡淡微笑道:“我陸稷賢既不怕蘇大人,也不怕太子爺,你若想見太子,我可以幫你。”


    紫寧登時瞪大眼睛,反扯住他的衣袖,跳起來歡叫道:“真的嗎,真的嗎,你帶我去見太子?若真能見他,我給你做一道精美可口的小菜,作為報答!”


    陸稷賢假裝不滿,皺眉說道:“才一道小菜,這樣的報答是不是太薄了些?”


    紫寧抿一抿嘴,雙眼一翻,瞪著他說道:“一道嫌少,那三道小菜怎麽樣?本姑娘是名廚,不輕易掌勺的,多少人排隊想吃我做的菜,最多隻能做三道,不能再多了!”


    陸稷賢看她一本正經的表情,忍不住眼神裏蘊滿了笑意,點頭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紫寧抬起手,笑嘻嘻跟他“啪”一擊掌,爽快地說道:“一言既出,八匹馬拉不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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