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已經把你藏好了,藏在那樣深,那樣冷的昔日的心底。——席慕容

    盛夏的夜,涼如水。小包子蜷縮著小小的身體窩在她的懷裏睡熟了,浮生看著他漂亮的眉眼,輕輕撫摸著。白天裏,她伸手打了他一巴掌,落荒而逃。大約是這樣的反應了,他出現的如此猝不及防。

    他攫住她的手,低沉微冷地笑道:“浮生,我是梁飛白,很高興見到你。”

    浮生閉上眼睛,身體微微顫抖,她沒有想過,此生還會見到他。當年一別,他們便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她將他藏在了自己都無法觸摸的地方,

    “你該去看看如今的梁飛白,他變了,變得極為冷酷,極為無情。”那一日,慕宴看著小小的平安,若有所思地說。浮生緊緊抱住懷裏的小包子,身體有些涼。如今她才反應過來,慕宴話裏的意思,他真的變了,變得那樣的冷酷,連親吻都帶著一絲鋼鐵般的強硬。

    白天的那個吻讓她的唇隱隱發燙起來,燙的有些恐慌。浮生猛地閉眼,不想去迴憶那樣的過往,如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是當年的簡夏末,沒有人能奪去她的平安。她有些顫抖地想到梁家的權勢,那個視名聲為一切的家族,如果得知這個流落在外的孩子,會怎麽辦?

    她狠狠咬住下唇,低下麵容,吻著小包子熟睡時紅撲撲的小臉,當年她因為是私生女的緣故,在簡家受盡漠視,梁家那樣的家族有豈是當年簡家所能比的,她絕不會讓她的平安走上她當年的路。

    一夜無眠,第二日醒來,浮生將平安送到幼兒園,給他報了暑假的班,一番折騰到中午,下午才抽時間到咖啡館。到咖啡館時,葉鳴靜靜地坐在裏麵,看著手中的報紙,麵色微微沉鬱,見她來了,起身淡漠地說:“木小姐,家父請木小姐去葉家小坐一會兒。”

    浮生眉尖微微皺起來,耐著性子說道:“我以為我與葉先生已經將話說清楚了。”

    葉鳴微微深唿吸,猛地攫住她的手,壓抑地說:“若不是,若不是......”

    浮生被他抓住手,有些驚嚇地後退一步,麵色冰寒起來,冷聲道:“放開。”

    “葉卓昨夜在家裏企圖割脈自殺,你最好給我閉嘴。”葉鳴壓抑著怒氣,將她拽出去,直接上了車。

    浮生被葉卓自殺的消息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想起那個如同陶瓷一般的年輕男子,心裏焦急,也不反抗,跟著葉鳴一路到了葉家。

    葉家在當地是很有名望的

    家族,浮生從來不關注這些,當初認識葉卓時,也不知曉他的身份。後來葉卓的事情鬧出來,葉家的人找上門後,她聽店裏的小姑娘八卦,才知道一些葉家的背景。隻是在這個南方城市再有名望也是抵不上京都的,她也並未放在眼中。

    車子一路走著僻靜的道路,很快就到了葉家的別墅前,葉鳴一路上沉著臉,沒有說話。浮生看到葉家的鐵門時,葉鳴才微怒地說道:“我弟弟的事情是因你而起,他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和你們家的小包子都別想安生了。”

    鐵門被打開,車子一路駛進去,漸漸能看見寬闊草坪後麵的歐式別墅,在陽光下泛著金光。

    浮生抬眼,眉眼顫動,如蝶伸出狹長的羽翼,目光幽冷一片。這樣的威脅她聽得多了,論狠,葉鳴狠不過慕宴,論霸氣,他比不過梁飛白,自幼在那樣的家族裏長大,一般的威脅她從不放在心上。

    任何事情,等她見到葉卓時再說,這些年,無論是簡夏末還是木浮生都不是任人揉捏的人,任他葉家家大業大,還能隻手遮天不成?

    浮生隨著葉鳴一路進了葉家的別墅,有傭人小心翼翼地上前來說:“大少爺迴來了。”

    “阿卓他怎麽樣?”葉鳴沉聲問著傭人。

    “聶醫生來過了,三少爺還是不吃不喝。”傭人小聲稟告著。

    “我爸呢?”

    “你爸又不是閑人,難不成還天天呆著家裏不成。”一個打扮得頗為貴氣的漂亮女人從樓梯下嫋嫋地走下來,翹著修剪得極為漂亮的指甲,譏誚地開口,“福媽,我的桂圓袖子茶呢?”

    “太太,馬上送過來。”叫做福媽的下人立馬去端桂圓袖子茶。

    葉鳴的臉色難看起來,冷哼一聲,看也不看那個女人,走上樓去。

    “越發不懂規矩了。”那女人挑眉,有些刻薄地看著葉鳴的背影,然後看向浮生,上下打量一番,嗤笑道,“長得也不見得有多傾國傾城的,倒是挺有能耐,叫小三子要死要活的。”

    這一大家子看起來異常複雜,浮生眉眼未動,隻見葉鳴轉過身來,看向她,說道:“木小姐隨我上來吧。”

    從頭到尾,葉鳴沒有看那個女人一眼,浮生走上樓去,餘光看見那個女子也不甚在意地嚷著叫人拿最新的雜誌,那女人美麗的有些魅惑,刻薄的有些張揚,卻不知為何不令人生厭。

    葉鳴將浮生帶到三樓的一處臥室,示意她進去,眉眼愈加暗沉,不耐地

    說:“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隻要阿卓不再割脈,肯吃飯就好。”

    浮生沒有說話,推門進去。屋子裏很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有血腥的味道,還有濃濃的消毒水味道。

    葉卓睡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浮生走過去,拉開窗簾,讓陽光透進屋內,屋內天光一片,很是明亮。

    “不要陽光——”一道虛弱暴怒的聲音響起來,浮生看著他伸出手,遮住刺目的陽光。

    “出去,你們給我滾出去——”聲音越發的虛弱。

    “阿卓——”她走到窗前,看著他,柔軟地喚道。

    床上的葉卓聞聲一震,掙紮著起身,有些慌亂地說:“是你嗎?浮生。”

    這些日子沒見,葉卓的麵色愈加蒼白,如同一碰就碎的陶瓷一般,這個年輕的男子敏感,蒼白,易碎,如同當年的她。若不是這樣的相像,她也不會結識葉卓,導致如今這樣的局麵。

    “我來看你了。”浮生淡淡地開口,伸手拉開被子,看著他的左手的繃帶上滿是暗色的血。

    “對不起,浮生,我隻是想見你。”葉卓適應著光線,近乎貪婪地看著浮生,美麗的麵容上揚起一抹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這個孩子美得近乎妖異,那是浮生第一次看到葉卓時發出的感歎,如今看來,他是一隻折翼的天使。

    浮生看著床邊未動的粥與湯,端起湯,喂著他,低低地說:“阿卓,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的過往?”

    葉卓見她眉眼淡漠,看不出生氣還是喜悅,有些忐忑,從來都是他糾纏她,她不甚在意地放縱,一直是他在固執地要。

    葉卓搖頭,乖乖地喝著湯,滋潤著幹裂的嘴唇。

    “很多時候,我不敢去迴憶那些過往,怕自己會陷進去,無法醒過來。”浮生坐在床前,一邊喂他喝湯,一邊淡漠地說,“我很小的時候便一個人生活,孤獨是我最好的夥伴,更為可怕的是,我享受著這樣的孤獨,我偏執地認為就這樣孤獨下去,我會到達旁人無法到達的彼岸,會超脫這樣庸俗的塵世。”

    “後來,我才知曉,這樣清高的偏執在世人眼中是為病態,他們認為我自閉,孤僻,而事實,我隻是沒有融入他們的世界。”浮生看向葉卓有些蒼白不安的麵容,微微一笑,“阿卓,這些年,你融入過別人的世界嗎?”

    葉卓的臉色陡然無一絲血色,目光有些遊離地看向別處,低低地說:“浮生,我不想聽了。”

    “曾經有人試圖引導我走出自己的世界,分享他所看到的世界,十八歲那年,我走出來了,開始接受這樣的俗世,將自己變成一個有血有肉,有悲歡的俗人。”浮生繼續淡漠地開口,“走出來後,我才發現這世界多麽真實美麗,也多麽殘忍無情。你愛過人嗎,阿卓?”

    如今她才知曉,那些年,梁飛白一直在引導著她走出自己小小的世界,她走出來後,第一個放在心上的人不是他,卻是羅馬初見的慕宴。

    葉卓微微羸弱地張口,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蓋著他漂亮的眼睛,他懦懦地說:“我愛你,浮生。”

    浮生伸手按住他漂亮的眼睛,低低地說:“你定然是愛過人的,阿卓,我看見了你眼睛深處的身影,她一直固執地不肯離去,阿卓,我與她長得很像嗎?”

    葉卓的身子猛然間顫抖起來,有淚水滑落,他用受傷的手按住浮生的手,撕心裂肺地哭起來:“我沒有愛過人,我隻愛你,浮生。”

    浮生抱住他的頭,歎息地說道:“我愛過人,愛到差點死在那樣的感情中,隻是這些年過去後,我才醒悟,當初怎麽會愛得那樣深,以致如今再也無法去愛了。”

    浮生站起身來,看著他蒼白的麵容,淡淡地說道:“阿卓,我過兩天再來看你,希望那個時候你還沒有餓死。”

    葉卓看向浮生,目露哀求:“浮生,你也不管我了嗎?”

    他已然偏執成狂,固執地沉淪在自己的世界中,用一切殘忍的自傷行為來虐待自己,為自己贖罪。

    浮生冷漠地說:“沒有人能救你,人從來隻能自救。若是想沉淪在那樣的黑暗裏,那就永世沉淪去,莫要將所有人都拉進你的黑暗中,人,不能如此自私。”

    “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憑什麽這麽說?”葉卓暴怒起來,打翻床邊的碗勺,有血滴落下來,散發出魅惑的豔麗色彩。

    葉卓看著手腕間滴落的血色,眸中散發出妖異的光芒,他偏愛這樣的顏色,有種絢麗的,令人著迷的味道。

    初見他時,他還是靦腆安靜的俊美少年,這幾年怎麽越發的偏激起來?浮生閉眼,走出房間。

    “浮生,你不能不管我。”葉卓有些淒厲地喊道。

    浮生走出房間,隻見葉鳴靠在房間外麵的走廊上,麵色有些灰敗沉鬱。

    “阿卓十五歲那年被人綁架,失蹤了一年,才迴葉家來,從那以後,性情大變,這些年越發的乖戾起來

    。”葉鳴皺著眉頭說道,“是我對不起他,我為了逃避這些年都呆在國外,沒有好好照顧他,讓他成了家族的犧牲品。”

    “我不是葉家的人,無需跟我說這麽多。”她不過是偶遇了這個葉家的三少爺,被他當做救命的浮木一般緊緊攥住的路人而已。被攪進這樣的家族實屬不願,如今葉家人倒是好,還讓她負責起這位三少爺來。每個人都有過往,都有陰暗的一麵,她不是上帝,她救不了任何人,這些年,為了自救,她已然用盡一切力氣。

    葉鳴看向她,低沉地說:“我不知道阿卓為什麽會依賴你,對你有好感,為了娶你,不禁以死威脅,但是你不能放任他不管,我不是請求你,為了阿卓,我是在拿葉家的權勢威脅你,木浮生。”

    浮生猛然看向葉鳴,他長得並不十分英俊,卻有著世家公子固有的幹淨。

    他冷峻矜貴地看著她,輕描淡寫間說出威脅的狠話:“阿卓生,你生,阿卓死,我不會讓你死,我會代替他娶你,將那個孩子從你身邊奪走。”

    浮生驚懼地看向他,這葉家一家都是瘋子嗎?

    正在這時,手機急促地響起來。

    “木小姐,平安被人接走了。”平安的老師在電話裏焦慮地說道,“對方一看來頭不小,我們沒反應過來,平安就被他們帶走了。”

    浮生隻覺一陣昏眩,險些暈倒,用力地拽住一旁的葉鳴,這才穩住身子,顫抖地說:“平安怎麽了?”

    “木小姐,那人說是你的朋友,他說他姓梁,我看了車牌是軍區的車。”

    “你怎麽了?”葉鳴見她臉色不好,問道。

    浮生放開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掛斷電話,有些涼薄地閉眼,自嘲地低笑,他這是逼迫她去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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