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從林深處緩緩走來,是我含笑的出水的蓮,是我的,最最溫柔,最易疼痛的那一部分,是我的,聖潔遙遠,最不可碰觸的華年。——席慕容

    馬不停蹄的行程,飛機衝上雲霄。梁飛白坐在靠椅上,閉目等待,心在這分分秒秒的等待中有些涼,有些疼。

    這些年,他的夢境永遠都是相同的一個身影,小小的末末從那些灰暗的年少時光裏抬起頭衝著他微微一笑,怯怯的,柔軟的,歡喜地說:“小白,我看見你了。”他一直都在,都在當年的那個位置,從未離開過,可是他卻找不到她了。

    長大後的末末,曆經傷痛,站在他麵前,蒼白的唇如花瓣般歙合,空洞地說:“小白,為何我感覺不到疼痛?”他疼,疼的無法唿吸。

    離開他的末末,孤獨一人走在昏暗的暮色裏,瘦弱的,纖細的,走著一條荊棘遍布的道路,她說:“小白,這世界滿目蒼夷,我愛過,痛過,然後孤獨遠去。”她去到他永遠無法企及的地方,無論夢中的他如何追索,她都隱在他無法到達的群嵐之後。

    出了機場,車子已經等在了外麵,梁少將讓手下的兵迴去,雙手握著方向盤,隻覺有些顫抖。這些年腥風血雨的都過來了,從沒有害怕過,可是如今他卻怕了,手握住方向盤不停地害怕。

    那是他的末末嗎?會是他的末末嗎?他害怕,害怕再經曆一次這世間的生離之痛。他要他的末末好好的,無傷無痛。

    到達劉紹所說的咖啡館時,天色還未亮,他連夜趕來,這個城市還籠罩在一層微醺的夜色與燈火中,他站在咖啡館前,撫摸著斑駁的牆壁,抬頭看著四個暗色的字體。

    “心若菩提。”他低低一笑,心若菩提,靜若枯榮。原是這樣的心境,所以這些年,她靜靜一人生活在這樣潮濕的南方城市,守著日子,靜待歲月枯榮,時光催人老嗎?

    梁飛白的雙眼有些刺痛,透過櫥窗看著裏麵亮著的小盞夜燈,他的末末就在這個城市,這個角落,每天靜靜生活嗎?可笑他們在同一個城市這些年都沒有遇見過,可歎世界之大,他們會選擇同一個地方靜靜生活,遺忘那些過往。

    梁少將站在街口的角落,靜靜地等著,身影筆直,站成一座剛硬的雕塑。

    六月的天氣,天亮的早,清晨有濕氣彌漫。這個城市常年籠罩在濕氣中,如同人憂鬱的心。曙光從東方的天空透出來,給雲層鑲上微金色的色澤。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有熙熙攘攘的聲音,鮮活的,生動的,

    梁飛白深深唿吸,有濕氣沾濕他略顯堅毅的麵容。

    有店鋪陸陸續續開門,他站在街角處,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絲毫不敢放鬆,也許她的麵容會突然從這些陌生的模糊的麵容中顯現出來,如同帶著露珠的蒼白的絕美的花朵。

    時間流逝的極為緩慢,如同一生那般緩慢,他在抬眼間看見她,牽著小小的孩子,一步一步走來。

    有痛彌漫開來,那個小包子蹦蹦跳跳的,揚起漂亮的小臉蛋,歡快地笑著,他的末末垂下麵容,溫婉一笑,牽著小包子靜靜走來。

    梁飛白微微一笑,四年來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看著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看著他們走來,走到咖啡館前,看著那個男人等在咖啡館前,看著他們對視微笑。

    “梁子,她早已結婚生子,連孩子都有了。”

    他握緊手中的拳頭,有些無措,有些慌亂,有些疼痛,笑容一點一點地冷去,四年,一千多個日子,末末,你何其殘忍,何其殘忍。

    浮生牽著平安走過早晨的街道,這條路她帶著平安走了很多遍,很多遍,固執地步行,從不坐車。小小的平安每每蹦蹦跳跳地陪著她一起走。

    有一次,平安揚起小臉蛋,問道:“媽媽,為什麽我們要走路,很多小朋友都坐車子,很快就到了。”

    她的平安天真無邪地說:“媽媽,我們也坐車子,這樣媽媽就不會走累了。”

    她微笑,有痛楚彌散,她固執地一步一步走著,仿佛時光在這腳步中越走越慢,最後停佇不前。這樣她便可以在靜止的日子裏,一日如同一年一般地陪著平安,給他所有的愛。

    “媽媽,那個叔叔又來了。”平安扯著她的衣服,她看過去,慕宴靜靜站在咖啡館前麵,看著他們微笑,麵容蒼白疲倦。

    慕宴的病越發重,但是精神不知為何越發的好,也許如同慕薔兒所說,他把他一生的光陰都濃縮在這短短的一年中,肆意地綻放著。

    浮生俯下身子,看著平安,低低地說:“等一會過去要喊叔叔好,知道嗎?”

    平安點頭,然後有些失落地說:“媽媽,是叔叔嗎?那平安的爸爸是誰?”

    浮生微微愣住,心尖陡然一痛,這是平安第一次說起爸爸,4歲的孩子其實什麽都懂的,她伸手抱住平安,不知怎樣告訴他,他的爸爸是誰,到底是誰?

    “對不起,媽媽,平安不問了。”小包子見她臉色不好,連忙說道。

    浮生摸了摸他的頭,低低地說:“平安,媽媽以後告訴你,好嗎?”

    小包子點了點頭。

    浮生牽起他,走向咖啡館。慕宴見他們走來,微笑著說:“今天晚了三分鍾。”

    她微微一笑,沒有說話,看著慕宴跟小包子打招唿。

    平安很禮貌地問好,也不親近。孩子的心是纖細敏感的,也許她對慕宴不親近,連帶著平安對這位天天出現的叔叔也不親近起來。

    她開門走進咖啡館,看著慕宴帶著小包子進來,給他張羅早點。

    小包子乖巧地坐在一旁吃早點。慕宴則坐在咖啡館最偏僻的角落裏,拿出隨身帶著的電腦,沉默辦公。

    這些日子,慕宴每天早晨準時出現,呆上一上午,然後中午離開,迴醫院治療。她並不習慣這樣的方式,看見他就如同看見那樣鮮活的過往,刺得她無處安生。她一開始時選擇盡量少來咖啡館,後來,慕薔兒找到她,哭道:“為什麽你這麽狠心,他隻是想靜靜地看著你,你連這點都不允許?這幾日,你知道他過的日子嗎?”

    “他每天清晨掙紮著起來,帶著滿心的希望等在咖啡館,然後一點一點地絕望,迴到醫院開始疼痛,夜裏疼的麵無血色,早上他又掙紮著起來,從希望到絕望,再燃起希望,一日一日這樣過,簡夏末,你還要怎麽傷他?”

    “我不想他死的,我不想,為什麽你要這麽折磨他?”她哭得厲害,有些絕望。

    她不知道如何麵對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看到慕薔兒,她想起過去的自己,那樣為愛彷徨的自己。她低低一歎,開始帶著小包子來咖啡館,默許他出現在她和小包子的身邊。

    也許這些年,他們都沒有錯,錯的是時光,時光太美好,讓他們錯愛了一生。

    咖啡館的生意很不錯,很多年輕的大學生,旅行人士都會循著這種無拘束的風格而來。浮生會靜靜坐在吧台後,煮著咖啡,一點一點地做些不一樣的創意來,她喜歡這樣靜好的日子,小包子會呆著一旁看圖畫,餓了就會跑來,可憐兮兮地說:“媽媽,平安餓了。”

    小包子很愛甜食,她為了保護他的牙齒,隻好每天控製他的甜食量,做些好看又有營養的糕點,喂飽小包子。

    她請了三個小姑娘來幫忙,好在咖啡館不是很大,倒也忙的過來。

    “木姐,外麵有人找,他說是你的朋友。”nancy是個工讀生,此時才下課,一走進

    咖啡館就湊到她麵前來,笑嘻嘻地說著。

    浮生看了一下時間,上午11點多了,誰會找她,她第一反應是葉家的人,這個城市她一向獨來獨往,這段時間也就牽扯進了葉家的麻煩。

    小包子坐在一旁,一邊吃著點心,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色彩繽紛的插畫。

    浮生走出咖啡館,四處無人,陽光很是刺目,有著盛夏的悶熱。

    有身影從一旁走出來,遮住漫天的陽光,攫住她的胳膊。

    浮生看清他的麵容,有種昏眩感,身子微微一顫,忘了唿吸。

    “好久不見,末末——”他開口,聲音平淡,淡如水,用一種極為淡的口吻掩去在無數的等待歲月中唿嘯而來的,令人窒息的暗湧。

    “對不起,我不是末末。”浮生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無力。

    “你是誰?”他的臉色灰暗下來,垂下眼,看著她蒼白美麗依舊的麵容。

    “我是浮生,木浮生。”

    “你好,浮生。”梁飛白忽而微微一笑,有細紋在眼角飛揚起來,帶著滄桑與厚重感,朝她微微一笑,然後低下頭,扣住她的頭,狠狠吻住她。冰冷無一絲的遲疑,帶著鐵鏽般的冷酷剛強,肆意淩虐她的薄唇。

    “你該去看看如今的梁飛白,他變了,變得極為冷酷,極為無情。”那人低低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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