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一個明鏡高懸的青天大老爺,這官字兩張嘴,果然所謂的官方說法和真實狀況,相去……好個千裏遠。

    「本王就是你口中的惡徒,一縣之子,不知努力向上,以報朝廷之恩,欺男霸女,魚肉鄉裏,各樣荒唐事沒少做,你的兒子為本王擊斃,你可有怨言?」黃景廷聞這惡耗,兩腿一軟。

    可有怨言?可有怨言?他有怨哪!可站在他跟前的人是誰?是天儔王朝的臨王爺,是大皇子,德蘭太後最疼的皇長孫,若以此序論,他極有可能是將來的皇帝,就算現今還不是,他可也是殺人如麻的北疆殺神,想要他這小小七品官的腦袋,隻要一句話。

    他垂首,每說一個字心就痛一次,「下官管教無方,犬子作惡多端,罪有應得。」

    「你知道最好。你身為百姓父母官,不思好好經營地方,修橋鋪路,鼓勵農桑,隻知中飽私囊,圖謀私利,縱子行兇,有失德行,不配為父母官……再加一條罪過,貪贓枉法。多罪並發,來人!摘了他的烏紗帽,關進大牢,快馬通知州知府過來處理。」

    「臨王爺,請饒命,請饒下官一條小命……」被摘去烏紗帽的黃景廷眼淚鼻涕齊流,模樣淒慘,但仍被朱毓手下強行拖走。

    至於那些汙人銀兩錢財的衙役自然下場也不會太好,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他的判決雷厲風行,頗有軍風,但西太瀞以為還談不上大快人心,畢竟那些失去性命的人,永遠都不會迴來了,那些被淩辱欺負的女子,誰又來還她們清白?但是這本來就是個權力至上的世界,權勢決定一切,朱毓如此手段,起碼能讓安途縣民過上一段不必擔驚受怕的日子。

    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能做到這樣,無論他是為了把事情抹平,還是為著哪些她不明白的原因,合著他們之間,前後就是場誤會,自己莫名其妙卷進人家的糾紛裏挨了打,他方才也算給了湛天動麵子,扯平了。

    「臨王爺還有路要趕,草民不送了。」

    兩軍對陣,必須地位實力相等,今日臨王爺理虧於他,他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可是臨王爺身分依舊是大皇子,麵子上該給的仍舊得留著,禮節上他不能怠慢。

    「兩位完婚那天可別忘給本王發張帖子。」朱毓上轎前笑得勾魂,叫人心中微顫。

    這笑看著不對啊,可不對在哪?一時卻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山高水遠,不敢勞臨王爺過來喝一杯水酒了。」這是很徹底的告訴朱毓,對別人的女人

    不要有任何想法。

    「本王優點不多,說話算話是一項。」過河拆橋嗎?他返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徹查湛天動這個人。

    這是霸王硬上弓了?不過,發喜帖的人是他,他就不相信朱毓能厚著臉皮沒拿帖來喝他的喜酒。

    「我們走!」他懶懶的對西太瀞說。

    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朱毓的視線。

    「你戴帷帽出門是因為他?」湛天動先開的口。

    大太陽底下,西太瀞覺得腳板颼颼擦過涼風,怎麽聽著的聲音裏,帶著一股子很微妙的醋味?

    「隻是不想落人口舌,煩!」

    有一種人你跟他說也說不清,講也講不明白,不如做得讓他挑不出一絲錯處,滿足他的大男人心態,他就會失去和你抬杠和找碴的興趣,既然能省事,戴個帽子算什麽?

    有事沒事擺著驕傲姿態,她可不認為有什麽好處?自然,這些指沒有人踩到她底線的時候。

    換句話說,她需要在外麵走動,能不惹人注目,最好就是假裝低頭小心著。沒有人知道在她心裏所謂的「爭氣」,不是爭這些是非,而是計較能嫌多少銀子,有多少進帳,這些實打實的東西,才能真的叫她斤斤計較。

    湛天動不是不知道這年頭階層等級分明,對女子束縛很多,可他從來不覺得他必須像別的男子那樣,理所當然的認為未過門的妻子也應當順從自己。她是對禮教不太在乎的商家女,她有自己的主張,行事也不據常理,這是他欣賞她的地方,讓他不舒坦的,是她為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妥協了。

    「我湛天動的女人誰敢品頭論足?你喜歡做什麽就做什麽,誰敢多話,我就跟他沒完!」這完全是護短的行為,自從發現她是自己以為失去了的人,他對她就隻有維護,誰想動她一根寒毛都會惹毛他。

    「他無禮,我們又何必因為他自覺被貶低身分?要是戴帽子能讓他閉嘴,我就當戴帽遮陽護膚好了。樹立一個敵人很快,但又何必?」她是欠缺女子溫柔,但她不是聽不出來湛天動語意中對她的護短。

    可他仍舊不高興。

    直到上馬車,兩人並沒能談出個所以然來。

    這是這麽久的時間以來,兩人第一次鬧了莫名的小別扭。

    「大當家的?!

    西太瀞打起車窗簾子,喊住騎馬和馬車並行的湛天動。

    「有話就說,幹麽吞吞吐吐?!

    「今天今天謝謝你。」她的手撩著簾子,水袖掉在肘子上,露出光裸雪白胳臂,青蔥般的手指在碎金的日光下,展現著隻有女子才能有的纖細。

    他一愣,有些沒好氣。「謝什麽」別以為聲音放軟了就能叫他氣消。

    可一抬頭,見她一娉一笑,煞是嬌媚動人,清風刮起她一綹青絲,纏纏綿綿的往後飄,她的語氣又微微帶著撒嬌,加上這模樣,看心跳神迷,那一絲堅持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次放聰明一點就是了。」

    西太瀞應了聲。「我知道了。」方才她在車裏想了半晌,對他,她是該放軟著點。

    一直以來都是他讓著她,把她捧在手掌心,她哪知道男人要怎麽籠絡?她好像從來沒討好過她這未來的夫婿呢。

    可是剛剛她覺得自己過分了。

    她太把他給的好當成理當然,忘記自己也應該要對等付出,可是該給他什麽樣的甜頭呢?

    因為要靠近他,見湛天動的馬和馬車靠得近,她的手似自有意誌的拉住他的衣擺。她有些羞的說:「有你真好。」給她臉麵,給她倚仗,給她出氣,讓她可以把他當靠山,而她的實際年紀都二十七比他大了呢。身為一個心智成熟的女子,她感受得到他對她的愛意,所以,她還有什麽需要矜持,不能表示自己對他的迴應的?

    這世間真有幾個男人會這樣一心一意的對待一個女子?不去想往後他會待她如何,如今這些,就很足夠了。

    湛天動瞧著被拉住的衣擺,她的手不到他的一半大,青天大白日的,又在大街上,幹什麽呢這是……她從未主動對他表示過什麽……不,有的,那是一次銷魂的吻,為了感激他對西太尹的付出,他喜歡那個吻,卻不是很喜歡她的目的。

    可是,她說「有你真好」,這是誇獎,而且,人前第一次拉著他,那倚賴的模樣,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他一個遲疑,一拉一扯,覆住她的小手。

    軟軟的蕭手,吐氣如蘭的氣息,這麽貼近……湛天動身子一震,身體某個部分立刻有了變化,而且硬得差點要炸開。

    「我們也迴家吧。」

    「乏了嗎?我讓老薑把馬車趕快一點。」趕快點,趕快點做什麽?他好不容易克製住的欲望又崩了一角。

    「我的意思是我們迴江南吧,我想家了。」

    她說她想家了,她把揚州那個府邸當做家?這是她第一

    次承認那是她的家,而且用的是那種細細柔柔、溫婉旖旎到極致的聲音,若非自己自製力甚強,他恨不得想對著她說;再用那種聲調講一遍給爺迴味……然後將她一把摟住,嵌進身體裏,融為一體。

    「好,我們迴家。」迴家成親。

    總算沒有就地化為禽獸,那、那就先辦正事吧!正事辦妥,他才能辦他心裏早就叫囂到幾乎要撲上去的私事……湛天動的眼裏幾乎冒出火來,隻覺得全身都在躁動,再也管不了自己在馬背上,扳過她的頭,麵紅耳赤吻了上去。

    西太瀞隻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頓好吃的飯菜,被湛天動瘋狂又粗魯的啃著吸著咽著吞睡著,幾乎要融化。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等到能偷到一點唿吸,她也用力的迴啃了那個欲求不滿、幾乎要在大街上演出活春宮來的男人。

    聽到含糊的吃痛聲,管不了那麽多,她火速的落下窗簾子。

    西太瀞是個能在海上航行,做生意如家常便飯的女子,青樓酒館那些肆意的調情和煽情,她見過不少,可她的心思在賺錢上頭,對這些男女之情隻有從一開始的驚愕到不動如山。可認識湛天動以後,她在這男人身上看見待人以誠,她也迴報他,待他以誠,但老實說,她沒想到兩人有天會走到以身相許的這一步。

    有情人易得,一心人難得。

    她對他動情了,願意托付終身。

    是的,人非草木,是感情的動物,他對她百般好,她如何不動容?她以前是個看似無憂無慮的商家小姐,為了保護弟弟跟著父親四處遊走,斤斤計較著做人的方式,事事要靠自己籌謀著過生活,這些都是環境逼迫出來的,可當她遇見了湛天動,她認了真。算不得光亮的馬車裏,此刻她麵色豔紅,從雙頰蔓延到頸子下麵,明豔得不可方物。

    不過,這個吻給她的感覺太可怕了,男人不能隨便點火,那火要撲滅不了,會引火***的。

    支著香腮,她想得十分認真,忽然簾聲一動,一包帶著食物香氣的東西遞了進來。

    她認得那是湛天動的手。

    「糖餅?」她掀起簾子,索性扣在掛勾上。

    「一個老人家給的。」

    她一下沒迴過神來。「因為你長得俊,想把閨女兒嫁給你嗎?」湛天動有時候真覺得她很叫人恨得牙癢癢的,偏偏又拿她沒奈何。

    「老伯說你曾和他說了半晌的話。」他轉述,方才攔住老左的一個

    老漢這麽說,於是老左把他找了去。

    她想起來,那是一個老人家帶著孫女,守著一個簡陋的攤子,祖孫倆身上穿著到處是補釘的衣服,小小的爐子放上一個鍋子煮著砂糖,然後再倒入板子上麵和麵皮壓成圓狀,吃起來焦香甜蜜還帶著脆度,十分受小孩歡迎。

    然而一個市集裏這樣的小攤子不少,老人家喊得聲嘶力竭,生意還是不佳。

    同樣的東西,缺乏特色,老的捎帶個幼的,又因為惜物,賣不出去的糖餅烤了又烤,失去原味,賣相也不佳,生意就雪上加霜,哪好得起來?

    因為生意差,即便自家賣的是香噴噴的糖餅,西太瀞聽見那小女孩腹中雷鳴滾滾,小小口的吞咽著口水,也沒敢向爺爺討一塊來吃。

    她說那是要賣錢的,賣了錢,才有糙米飯吃,她要多吃了一塊,爺爺就會少嫌一文錢,晚上會挨餓。

    不過,爺爺生意不好,一鍋糖餅常常從早到晚賣不完……「老人家說要不是你教他在糖餅上烙上各種可愛圖案,糖餅不會不到兩個時辰就賣光,他想親自來跟你道謝。」湛天動不驚訝她會做這種事,她寬和厚道,從來不看重自己,也不看輕任何人,想出手幫忙就出手,一件事了了,便不再掛心。

    眼前這女子,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曾看錯人。

    「隻是舉手之勞。」

    「我也這麽跟他說了,可他堅持要見你,要道謝。」

    「你為什麽不叫我停車?」西太瀞拉著車壁上的鈴,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原來那鈴鐺可以通到車轅,隻要鈴一響,馬車夫就能明白主子的意思,節省人力又方便。

    湛天動一聽,敢情他還傳達得太慢了?對她,他還真不能計較,他跑腿,竟一點功勞也居不上。

    「老薑,車轉迴頭。」西太瀞吩咐。

    「是。」坐在車轅上的老薑可把主子們剛剛的對話聽了個七八分,不是他愛聽壁腳,他趕車的人就在一旁,就算灌「不聽都不成。

    車子轉頭,片刻後,停在路邊。

    西太瀞雙腳才跨出去,一隻長手給她掀了簾子,是麟囊。

    有武藝傍身的人,反應還真不一樣。

    老人就候在路邊,眼帶滄桑,臉上皺紋刻劃著歲月痕跡,下巴有著霜白胡子,年紀大概五十開外,身邊帶著一個頭綁羊角辮子,麵目清秀的孩子,他見到西太瀞,帶著孩子跪下,重重地給她磕了個頭。

    「小姐。」老人精神矍鑠,聲音中氣十足。

    「蔡伯,這是做什麽?趕快起來。」她不覺得自己擔得起人家這一跪,親手把人扶了起來。

    「小姐幫了老朽一個大忙,讓我爺兒倆得以溫飽,跟再生父母沒兩樣。」他可不曾想過攤子有門庭若市的一天,這感激,怎麽都說不盡的。

    「小姐幫了老朽一個大忙,讓我爺兒倆得以溫飽,跟再生父母沒兩樣。」他可不曾想過攤子有門庭若市的一天,這感激,怎麽都說不盡的。

    「言重了,小事一樁,我隻是耍個嘴皮子,您別放在心上。」她真的隻是隨手一幫,誰叫她最見不得老人和孩子難過。

    「不不不,小姐,您可知您這一幫,讓老頭子幾鍋餅都賣到缺貨了。老頭子自從賣餅以來,沒嫌過這麽多錢。」那種感激無法用言語形容,是由衷的。

    「也不過半天,您還沒真的嫌到銀兩呢。」

    「老朽隻要小孫女能得個溫飽就很滿足了,再說您是外地人,我怕一個粗心您就離開這裏,老頭子想道謝都沒處去,幸好,我收了攤守在這,沒守錯地方,終於是見到了小姐您。」西太瀞長長一歎。

    「不瞞您說,您這生意,好光景是不長的,糖餅上烙圖樣,很快大家就會學去,要我說,趁這一陣子大家還圖個新鮮,小嫌一筆就好,若是見到有人開始模仿,就別死守,趕快換個法子。」

    「請小姐說直白些,指點要怎麽個換法子?老朽感激不盡。」換個法子?怎麽換?這實在難為他了。

    西太瀞下車,四個丫頭自然跟了過來,平常隻要西太瀞說什麽就聽什麽的十九主動端了一盤糕點過來,哄著乖巧拉著蔡伯衣角、吃著大拇指的小丫頭。

    小孩子看到五顏六色的點心哪有不饞的,眼巴巴的希望祖父可以點頭,隻見蔡伯摸摸孫女的頭,臉龐慈祥。「別忘記要謝謝姐姐們。」小丫頭笑開了花,露出燦爛的純真笑容,用力的點頭,然後讓十九和湯兒拉著小手,帶到一旁去了。

    「……要我說糖餅不隻麵皮裹了糖就叫糖餅,可以加進餡料,就像各個季節水果、醃漬的蜜餞,若能加上野蜂蜜互相混和就更好。用料實在,花樣新穎,有別人學不來的口味,生意要做得長久便不成問題。」西太瀞又把各種餡料的做法細細的說了一遍。

    蔡伯沒想到這位善心的姑娘不隻迴過頭來見他,還願意進一步指點他賴以維生的小生意,老眼感動的蒙著水氣,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餡料不同,價錢上自然要做調整,至於價錢怎麽拿捏,您自己看著辦。」

    「是,老朽省得。」蔡伯不明白的地方又提出來問,直到他點頭把話都聽懂了,西太瀞這才在他差點又老淚縱橫的目光下坐上車。

    湛天動也跟著進來。

    「在想什麽?」

    「沒事。」她心軟,見不得離別的場麵。

    「一起分著吃?」他拿著看似已經涼了的糖餅問。

    「好……慢著,這是蔡伯要給我的。」

    「一個人吃獨食,好沒良心。」

    「這年頭良心不值錢。」

    「哦,那你方才是做什麽去了?」湛某人慢悠悠的咬了一大口糖餅。

    這是倒打一耙嗎?好吧,也沒什麽不行。

    「為什麽不直接拿銀子濟助那老人家?」他問得漫不經心,不溫不熱的目光裏藏著一閃而逝的精光。

    「給他魚吃,銀子再多總有用光的一天,不如給一把釣竿,想吃魚去釣就有魚吃。」她嚼嚼嚼,三口啃光了一塊糖餅,指腹沾了點糖漬,想朝嘴裏送。

    在她口中,他每次都能聽見和別人不一樣的理由,餘光覷著她雪白指上的一抹琥珀色,他毫不含糊的相中,舔了上去……迴到老屋,主子說要啟程迴揚州,眾人歡唿,效率展現在很快就收拾好的行李上,水則是提著走到哪帶到哪的籠子,放出一隻海東青,知會幫主要迴去的消息。

    要迴去之前,西太瀞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讓人把海靖找來。

    喚海靖的人並沒有告訴他主子找他要做什麽,自從他餓昏被送去醫館再迴來,那位漂亮的小姐就再也沒有找他問過話、說過事。他以為自己被遺忘了,可這裏的人待他和善,在這裏,他吃得飽、穿得暖,隻要盡了本分,做好交代的事情,不會動輒被拳打腳踢,大家說說笑笑,就好像一家人似的。

    這會兒,因為不確定,他心裏打的小鼓越來越急促。

    「小姐。」他學會了如何給主子請安。

    西太瀞從來不擺什麽主子派頭,老實說,在她眼裏,她自己也是寄人籬下,眾人看在湛天動的麵子上稱唿她一聲小姐,但是她可不會因為這樣,就真端起千金小姐的架子,所以無論她的丫頭還是湛府裏的任何一個人,她都一視同仁,少有疾言厲色。

    說起她的丫頭,以前隻有春水作伴,

    人少輕省,現在多了四個丫頭,幾個人陪著她的時間卻都不長,她還在觀察她們,也不會以為那些人馬上就會對她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對她盡忠,基本上,也沒有誰犯在她手上,所以,她哪來的疾言厲色?

    「我們要迴江南去,我必須知道一下你的想法,那麽遠的地方,你要跟著我們迴去,還是留在這裏?如果你想留下來,我可以給你一筆銀子,你是個拎得清的孩子,聰明又機靈,想必討生活不會有問題一一」

    「海靖要跟隨大爺和小姐!」他顧不了下人不得打斷主子的話,怕自己真的被丟下來,捏著拳頭,很大聲的說,眼底的急迫讓人看見他的真心。

    「想留下來,就必須賣身,你願意嗎?我也不要你簽死契,以五年為期,五年後你也十六歲了,以男人來說年紀不算大。」

    「不簽死契是因為小姐信不過我嗎?」他有些怯怯的問。

    他是個來路不明的,去到哪裏都不會有人想用他這樣的人。

    「你想到哪去了?優秀的人才誰不想挪為己用?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說過你聰明,將來一定有出息,我隻是希望多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過個幾年,說不定你有別的想法,我愛惜你,所以才想給你可以重新選擇的機會。」海靖錯愕。小姐這是替他設想,設想到五年後的他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這樣的待遇的。

    他的想法原來很簡單,就是能吃得飽、穿得暖、不挨打,但是,有人在他麵前點燃一盞燈,他的人生,隻要他肯努力,一定會不一樣,對吧?

    他熱血沸騰了起來。

    他不會辜負小姐的!

    一天後,一行人在三家灣的小碼頭上,踏上了分壇派來的河船舳舨。

    對這種規模的迎接場麵西太瀞和其他人並不覺什麽,隻有第一次見到這麽多人的海靖睜大眼,禁不住好奇的張望,看見旗幟上大大的「漕」字,心想他家主子到底是什麽人?

    雖然坐了整整一天的馬車,骨頭被顛得快要散架,西太瀞卻沒有一上船就往船艙去,她靠在甲板上,聽著熟悉的水聲拍打著船身,摸著船舷,吹著晚風,感覺著船微微地晃蕩,忽然發現自己婆媽了起來。

    她想念這些。

    和分壇主說過話的湛天動走過來,看著想把被風吹來吹去的長發歸成一束,攬在一側的西太瀞,想也不想的接過手,將她的頭發全部攏在大掌裏,有些笨拙的挽起來。

    「欸,我自己

    來就可以了。」男人不知輕重的手有些拉疼了她的發,又這麽多眼睛在看,都不用替她留點閨謄,替他自己留點大當家的尊嚴嗎?

    這男人一向不管不顧,雖然不至於沒把王法看在眼裏,但是看他和臨王爺你來我往下來,可見他的確不太把這些皇室宗親們擺在眼裏,所以這些枝微末節的事情,他又怎麽會放在心裏?

    她也真是遲鈍,到這節骨眼才想明白,一直以來他便如此,想碰她就碰她,想牽她的手就牽,何時把別人放在眼裏了?

    「就快好了。」想了半晌,他拉下自己的寶石環扣,固定在她不怎麽聽話的烏黑秀發上。

    這算什麽?西太瀞看了那實在不怎樣的發式,但見他辛苦的擺弄了半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仍感謝的對他嫣然一笑,「謝大當家的!」湛天動也坦然受之,翹鼻子瞪眼睛,表情逗趣。「不是不隨便給發的你道是三生有幸。」瞧瞧,給了台階就上樓了。

    她笑了,笑得自然生動,舉手投足、由裏到外都像一朵正要綻放的花。

    每每多看她一眼,他就走不了。

    「一上船就發呆,甲板上風大呢。」喜歡一個人,果然日子越久越深,越無法自拔。

    「在想……太尹在京裏過得可好?」

    「你得相信他的能力,他是個能幹的,牙行有他掌握著,不成問題的。」已經不能說西太尹是孩子了,他的年紀甚至比湛天動都還要大。

    「難得聽見你說他的好話。」

    「這樣說好像我是個壞人似的。」姐姐偏心弟弟,她什麽時候會偏心起他來?她輕捶一下他。

    湛天動不痛不癢,表情卻很開心。

    距離西太瀞幾步外的麟囊又再度看傻眼,沒錯,再度一一也不過相隔一天,兩次深受剌激。

    不隻因為時間短暫,所以記憶猶新,而是上迴在馬車看見自家主子彎身進車窗簾裏做的事太過刺激,太過叫人臉紅心跳,太太太叫人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她不是那種未經人事的女子,她嫁過人,知道男女之間的情事,那種男女間由衷散發出來的戀慕,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可是,她的主子是什麽人?他不是常人,一條漕河上諸多錯綜複雜的人事,各派人馬廝殺,其中詭譎陰狠不可勝數,要是沒有明快的思緒,異於旁人的魄力,霹靂的行事手段,如何統領將近十萬的人手?

    她的主子隻有別人對他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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