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花事正盛的陽春三月,因為纏綿的雨,掃了行人的遊興,小秦淮河沿岸兩旁的街肆歌館幽靜不少,畫舫經過,如同看見一片靜默的幽景。

    城內水道縱橫,戴著笠帽蓑衣、撐篙劃船的舟女船夫把小烏篷泊在家家戶戶後宅的小碼頭上,希望天晴後,看能不能或多或少攬些生意。

    畫舫穿橋而過,細密的雨簾遮去了如煙的岸柳,鹽商林園中,各色鮮妍的花丼林木伸出牆角簷頂,看似不張揚,但不經意迴眸,人就裹在香氣裏。

    沿河住戶枕河而居,單門獨院,粉牆黛」和河水相映成趣。

    而此時應該在府中處理公事的湛天動,歪在精致畫舫的軟榻上,幾案上有剛沏上的香茗,琺琅彩瓷孔雀碗裝著黑菱、橄欖、紫葡萄、合歡果等水果。

    一旁除了煮茶童子搨著紅泥小火爐,別無閑雜人。

    他眯著眼看半煮沸的水冒著嫋嫋水氣,蒸騰混入煙雨的空氣裏,瞬間不見。人跟這煙霧有什麽兩樣?丟入海裏,就好像丟掉了。

    他手裏拎著一張紙頭,那是西太瀞捎迴來的信。

    令他不滿的是,都兩個月過去了,總共就收到兩封信,一封簡短的寫著「平安抵達」四個字,這一封,昨日收到,一樣四個字——「轉往他國」。

    也就是說,她還沒打算迴來。

    這陽奉陰違的家夥!

    明麵上確實給他信了,可六十天裏就隻得到八個字。

    他好不習慣,身邊少了個奉茶倒水傳飯研墨的小廝,換了一個又一個,就沒一個看得順眼的。

    他壓根忘記自己以前身邊也沒放過誰,卻自從西太瀞以後,眼前沒人不習慣,多個人也不習慣,無論換再多的人來,那身形,那輪廓,那模樣,都不是那個丫頭,一窩邪火沒處去,看那童子也不順眼,可那童子卻是乖覺,一發現主子的氣場不對,垂眉低頭的退到湛天動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湛天動又重新把信紙放到眼前。

    她的字不帶女子的秀麗溫婉,又不似男人的鐵畫銀鉤,而是帶著屬於她自己的筋骨,每個字在捺和鉤的地方,筆劃特別重,這是別人學也學不來,屬於她自己的字。

    「主子。」水出現在前頭。

    「什麽事?」湛天動不動聲色的將那紙張放進胸口處。

    「京裏有飛鴿傳書,請主子過目。」兩個月前,他發現主子開始認字,從一開始的大發脾氣,

    指天畫地大罵發明文字的人,到咬牙切齒,拗斷了數十枝珍貴的狼毫筆,至今,還是會丟得滿地的紙,不過,主子「閉關」有成,一般書信往來已經能看個大概,進步的速度,連二當家都嘖嘖稱奇。那書信上封著火漆,湛天動接過來,破壞漆印,拆開信封,拿出信紙,第一行字便叫他挺起腰杆,深邃的眼眸竟掠過無法置信和一股淩厲的銳芒。

    他抬頭望向水。「搜集這消息的人可信度如何?」

    「迴主子,京中分壇主派出去的這探子,是這行業裏最頂尖的,做事會再三求證,為人膽大心細,絕少出錯。主子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妥?」

    「這上麵寫著,已經去世的西府老爺有嫡子嫡女一對龍鳳胎,這事,外界聞所未聞。」世間人皆知京城西府隻有一個嫡子,那便是西太尹。

    「孿生姐弟?還是兄妹?」

    「是姐弟。」主子這些日子一直注意著西府的動靜,水也多少知道西府那點子事。

    湛天動沒有迴應,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

    「那探子好本事,找著了龍鳳胎的奶娘,那奶娘親口證實,當年西夫人的確產下一兒一女。」

    「龍鳳胎是天大的喜事,為什麽對外聲稱鳳胎天折了?」

    「因為龍胎還沒出月子便被診斷出來眼睛無法視物,遍訪名醫無效。」瞎子,就等於是棄子,在任何家庭,沒有生產力的人都是無用的。

    可西玄是什麽人,他政商關係良好,太尹行可以排得上是京中十大商行之一,他怎麽可能讓自己後繼無人?

    但兒子既然眼睛瞎了,能撐起西府太尹行的家業嗎?

    當然不能。

    那麽,他見過、知道的那個太尹行年輕當家又是誰?

    湛天動的心滾起了千層浪,一波比一波更加洶湧。莫非是那個女兒……女扮男裝?

    可能嗎?他最近受女扮男裝的西太瀞影響,滿腦子都是這些怪誕的聯想,這裏麵疑竇重重……慢著!西太瀞、西太尹?他不是沒想過這兩人的關聯,不過當時不曾深入去細想,隻是,天下有這麽不合理的事情嗎?

    他兩手相疊放在膝上,閉眼靠向椅背,一張臉色沉靜得嚇人,一句話都沒再開口。水知道他在沉思,不敢打擾,不著痕跡的退到他身側。

    接著,湛天動猛然一震,想到一件有點久又不太久的事情,他霍然起身,隻覺喉嚨裏發幹,腦子裏嗡嗡聲不絕。

    他氣湧丹田,身子淩空飛起,在朦朧的雨霧中猶如一隻鷹,先是在船舷上一點,隨後藉力飛向離他最近的枕河小樓屋頂。

    水見狀,尾隨而去,也是瞬間不見。

    湛天動直奔自家府中,他飛簷走壁,省卻那些彎彎繞繞,直到西太瀞住的縹渺樓。藏在暗處的府中護院頭子警覺有人,卻赫然發現是自家主子,個個麵麵相覷。

    湛天動也知道他太過心急,驚動了府中護院,輕輕一彈指,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護院,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穿窗而入,落在二樓,西太瀞的臥房。

    這臥房經過西太瀞大力清空,已經少了當日的錦帶銀鉤、綺麗滿室,湛天動無暇細看,環顧四周,在三麵九幅青竹繪有牡丹的湘簾高案下,發現一個牌位。

    他大步流星走近,跳過祖妣那一行,看見了牌位上寫著「顯考西公諱玄君」字樣。他凝住不動,眸裏,是不見底的風暴在旋轉。

    一個眼瞎的西太尹,一個牌位上的西玄,那麽,住在縹緲樓裏的西太瀞……她堅強剛毅,能審時度勢,聰慧靈巧,這些,和那個不識字、懦弱溫馴的錦娘判若兩人。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這縹渺樓裏的西太瀞究竟又是誰?

    有些人在心底從來沒忘記,有些事,有些夢,還找不到謎底——「水。」

    「屬下在。」

    「那個眼睛瞎了的西府嫡子還活著吧?」他斂睫,再睜眼,不見底的黑已經變迴清明,可餘漾著的是他不敢去準「的微微波瀾。

    「探子說西府的深宅裏,的確有這麽個人。」

    「我要見他,最遲二十天我要見到人。」他頓了下,想到如果那個養在「深閨」裏的西太尹是西太瀞的弟弟……「別傷了他。」

    「是。」揚州城和京城相距千裏遠,主子真的是考驗他的能力了。

    「叫風、林、火分頭去查當年曾與西府當家「西太尹」有過契約書信往來的貨行商家,我要他的親筆字跡。」

    「事隔多年,太尹行幾年前又已經換了當家,這恐怕沒有那麽容易。」居然要隱在暗處的風、林、火出動,主子是認真的了。

    「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屬下遵命。」

    水倏來忽往,西太瀞的房裏剩下湛天動一個人。

    方才他一心想確定自己的揣測,如今定下心來往四周

    一看——房裏最顯眼的,是一整塊羊脂白玉透雕的漕運盛景屏風,各式大船高桅爭道,上有栩栩如生的纖夫、漕船。河道支流處,有著靠著河岸洗滌的婦女、戲鬧的小兒、眼眉生動的眾生,不得不佩服她的好眼光,這座屏風價值連城,居然被她一眼挑中。

    簡單優雅的紅木大床,荷花草葉紋的五鬥櫃,八角高架上放著的不是切花,紫地粉彩盆栽裏乍看什麽都沒有,走近端詳,卻發現泥土冒著嫩嫩的小芽,看不出是什麽,他戳了戳土,還帶著濕,顯然那個叫春水的丫頭還算盡責。

    沒有鏡台,沒胭脂水粉,沒有金釵翠鈿,隻有一把骨篦隨意擱著。

    軟榻旁一冊書隨意的放著,好像她的人剛走開,去做別的事。幾邊放著看似是她經常用的廣彩大瓷杯……她懶得使喚人,所以用大瓷杯喝水,省卻跑來跑去的工夫嗎?他唇角勾笑,這府裏,丫頭多得數不完,她不用人,到底要這麽多丫頭婆子做什麽呢?

    可他隨即想到她女扮男裝的事,莫非是怕人識破她的真實身分,所以,婆子丫頭也不敢使,就怕人多,易曝露自己的原來身分?她曾說她有想要保護的,而這麽自苦,究竟是為了保護什麽?

    環顧一切,布置看似完全以舒適為主,可是少得可憐的物品,也表示她並沒有在這久居的打算。

    這一想,他心裏好像被塞進了一塊冰。

    他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非常。

    碧葉紅花一直連到天邊的夏荷開盡了,池塘裏隻見殘枝腐葉,但缽大的山茶花和白芙蓉綴在染黃了的香楓林裏,又是另外一番景致。

    吃過金黃香甜的杏子,中秋來了。

    站在正廳上的男人很痩,一件天青色的長袍穿在身上,顯得有些鬆垮垮的,但他直挺挺像根青竹站在那,沒有人敢看輕他,遺憾的是當他抬起眼來的時候,長長的睫毛下,本該是清澈明亮如同秋水的眼中蒙著一層薄翳。

    那是一雙無法視物的眼睛。

    他的一旁單膝跪著雙手被捆綁,又被點穴而無法動彈的男子,男子長得劍眉星目、英氣勃發,有種江湖人的氣息,此時怒目瞪著站在湛天動旁邊的水。

    「西公子,用這樣的方式請你來實在情非得已,我的手下出手太重,傷了貴府的人,還請見諒。」湛天動打量他有一會兒了,他有一張和記憶中那人一模一樣的臉,不過就算事隔多年,他還是能確定,自己當年見過的不是這個年紀比他大上幾歲的溫文君子。

    兩相比較的話,那個人多了一些這位西公子沒有的柔潤和自若,修長溫和的眉目,總給人雌雄莫辨的感覺,而眼前這個西公子,雖然痩得好像風吹就會倒,但是不會給人錯認為女子的感覺。

    「他是來保護我的人,請不要為難他。」雖然聽得出來惱怒,但西太尹聲音仍舊給人舒適幹淨的感覺。

    「要不是他難纏,我何必捆著他!就算捆著,我一路上也沒少他一頓飯吃。」難得有脾氣的水居然出聲。是這家夥太不識相,一路上罵罵咧咧的,他幹脆點了對方的啞穴,以求耳根清靜,不然他怎麽會出手這麽粗暴。

    從西府中不動聲色帶走一個人,對水來說易如反掌,但他沒想到,西太尹這不受西府重視的嫡子身邊,居然藏著一個武功高強的保鏢。

    他們兩人幾度交手,勢均力敵,他連鑽空子的機會都沒有。

    可他沒有時間跟這保鏢耗,主子給的期限那麽緊,他早逾期,最後隻得以調虎離山計把保鏢引走,他再潛入西府把人帶走。

    保鏢發現不對往迴趕時,他已經挾著西太尹上了船。

    然而以為擺脫掉的人卻陰魂不散的跟上船,最後水隻能以人多勢眾、勝之不武的方式把人擒下,一並將他帶迴揚州。

    「鷹兄不是我府中的人,他是受人之托來保護我。我知道你們要的人是我,你們有事衝著我來,請不要傷害他。」西太尹發現鷹的時候,曾經試圖套問是誰托他來保護自己的,鷹卻說那是他們行裏的規矩,不能透露雇主的消息,所以至今他也還不知道鷹是誰的人。

    湛天動聽得出來西太尹語中對那保鏢的維護,這西太尹不是個怕事的,不像他以為的那樣,因為多年都在宅子裏,養成唯唯諾諾的個性。

    「放開他。」

    這裏是他漕幫地盤,想鬧事,得有本事,但是他相信這個叫鷹的男人不會連這點眼色也沒有。「西公子請坐,來人奉茶。」對方這般客套,倒是讓西太尹意外,但,在不知對方企圖的情況下,他仍是萬分小心的落坐。

    「你這是盜匪行徑。」西太尹斥責。

    「事急從權。」湛天動也不否認,迴應得無比爽快。

    這人聽他言語倒不像拐彎抹角之輩,西太尹問道:「敢問尊姓大名?」

    「湛天動。」

    「湛爺。」水是個守口如瓶的人,這一路跟一個悶葫蘆沒兩樣,從不曾對西太尹提及這位爺的

    身分,所以,他即便已經站在人家的地盤上,也不知道對方的來路。

    「我請西公子到揚州,來是有幾件事要請教。」湛天動也不與西太尹客套。

    「我一個無用之人,對湛爺能有什麽幫助?」看來是個霸氣任性妄為的人,為了問事,就把他無禮的從京中「請」到這裏,而他手無縛雞之力,隻能任人宰割。

    「據說你還有一個嫡姐,你們是龍鳳胎。」

    「這是我府中的家務舊事,不知道湛爺為什麽提起?又是怎麽知道的?」西府有嫡女這件事隻有少數的人知道,自從姐姐去世後,西府裏已經沒有真正的嫡子,隻有妾室生的「庶子女」,可他西府的事又怎麽會扯上這位爺了?

    「我和當年太尹行的年輕當家曾有過幾麵之緣,人雖然去了,可是我心裏還是有很多迷底解不開。」

    「我沒有義務替湛爺解釋什麽,子不言父過,那是家父心中的一塊傷痛,不說也罷。」西太尹不語。

    湛天動觀他顏色,心中已經有數。

    「西公子坐了多日漕船也倦怠了,難得來上一趟揚州,不如在我府中多留幾日,說不定有意外的驚喜。」談話有度,進退有序,不得不說這西太尹要是個明眼人,必有一番成就。

    「如果我堅持要迴京,湛爺放人嗎?」費那麽大的勁把他擄到這裏來,西太尹不以為隻是要問話這麽簡單。

    「你離家已有數月之久,可是西府對你的失蹤卻三緘其口,你對他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吧?」雖是問句,但湛天動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一個大活人失蹤了,既不報官,也不派人捜尋,西太尹一不見,看起來那些西府的搞不好是覺得去了一個心腹大患。

    西太尹麵色難看,摟得死緊的雙手冒著一條條青筋。

    「我對西公子沒有惡意,但我說令姐還活著,你信嗎?」湛天動再加一句。

    西太尹帶翳的眼眸直直看著湛天動,就算看不到人,麵色也還是自持著冷靜,唯喉頭擠命滾動。「請不要妄言,這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她出海經商,人不在,我也無法確定她的真實身分,但你們既是姐弟,所以請你住下來,我需要西公子幫忙。」湛天動不卑不亢,但無論西太尹願不願意,他是在湛府裏住定了。

    「你不覺得荒謬可笑嗎?」姐姐都走了兩年多了,怎麽可能!

    「與其覺得荒謬不可信,我倒希望她真的活著。」西太尹微微的

    動容了,他不知道湛天動是什麽人,可是希望姐姐活著的人,原來不是隻有他一人。

    他沉默了好一會。「那有勞了。」

    於是,西太尹在湛府住了下來,他的院子臨近著外府,園中遍植修竹和蘭草,屋子以竹子和木頭建造,十分清雅,後頭有著供小船畫舫出入的水門,他想去哪裏出入都非常方便。一日三餐自然有人打理,又撥了幾個丫頭小廝伺候,鷹自然是他走到哪跟到哪,盡量讓西太尹覺得與在家中別無二樣。

    其實湛天動不知道,落地的鳳凰和雞沒什麽兩樣,對西府來說,白白養著對他們而言毫無用處的西太尹是很迫不得已的,別說克扣膳食用度,最後連唯一替他跑腿的小廝也攆走一個雙目失明的人,這不是要他自生自滅嗎?

    若非西太瀞替他安排了鷹這個熱血漢子,西太尹真的有可能會在富貴到流油的家裏死於饑餓。

    西太尹並沒有被這些突來的好待遇迷了眼,他明白自己的身分,不過就是個客,在家的時候做什麽,在這也一樣,盡量做到不給人添麻煩、不欠人的程度。「屬下有錯,向主子請罪!」水單膝跪下。

    這趟任務雖然已經順利將人帶迴,不過時間上卻是延宕太久,迴來之後,主子卻對這件事問也不問,可主子能不問,他不能不認。

    「你做錯了什麽?」湛天動問得漫不經心。

    「屬下沒有在主子給的時間裏把人帶迴來。」

    「你覺得我應該怎麽罰你?」

    「屬下願自毀一臂一腿!」

    「不成!」水麵色微變,眼眶泛紅,右手兩指一張,便要往雙目剜去!

    湛天動翻腕並指,止住他那雙指的去勢,「你這是做什麽?把自己弄瞎就了事了嗎?你瞎了,以後誰來做我的貼身護衛?」

    「屬下……」

    「我還沒想到怎麽罰你,你先戴罪,等我想到了再說。」他最近心情還不壞,不想罰人,等哪天心情不好再來找水麻煩好了。

    「謝主子!」

    湛天動懶懶的揮手,坐迴竹軒花廳的椅子上,水也迴到他該在的地方。

    不消片刻,宮中太醫走了出來,湛天動劈頭便問:「如何?」這位老太醫,有神醫之名,據說舉手能迴春,即便如公侯伯爵也不一定請得動他。湛天動打發水去請西太尹之際,便想到他的眼睛看不見已不是一兩年的事,如果能將他眼睛治好,那從海外迴來的西太瀞該有多

    歡喜?就因為這一點點不確定的揣測,所以,便托了朱璋將人請到江南來。

    他之所以這麽確定西太瀞就是在他心裏徘徊不去的那個人,是因為這段時間裏,風林火從一個貨商手中拿到當年與太尹行的契約書,貨商言之鑿上這契書是太尹行當家的字。

    而他拿去和西太瀞留下來的字跡一比對,那絕對是出自同一個人的筆跡。

    很離譜,可是已經沒有任何原因能解釋。

    他不信鬼神之說,但是種種跡象都告訴他,待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子是西太瀞,是當年那個女扮男裝與他相遇的太尹行年輕當家。

    倘若西太瀞迴來的時候,能瞧見西太尹,又如果自己能把西太尹的眼睛治好,她會有多高興?

    就隻為這「倘若」二字,一向不曾求過朱璋什麽的他,便要來了燕神醫。

    「那位公子的眼睛看不見是胎裏毒所致,也拖了這許多年,完全治瘡雖然並非不可能,但是需要時間,短則一年,長則三年不定,老夫不敢給爺打包票。」

    「神醫的意思是有可能重見光明?」

    「最起碼視物是可以的,但是要恢複到一般人的眼力,就要看他的運氣了。」燕神醫不誇大,就事論事。

    「那這段時間就有勞神醫了!」

    「這是老夫的本分,不必言謝,再說,老夫從沒想過有生之年能來江南長住,這得感謝湛爺。」燕神醫笑笑,他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歲,是該想著告老返鄉了,但家人早已凋零,剩下孫兒輩,迴去又有何用?這揚州,不如就住住看吧。

    「神醫客氣了。」

    燕神醫揖了揖,下去了。這消息很快傳到西太尹耳裏。

    「這話不假?」

    「我親耳聽到的,那個老太醫說你的眼睛有得治。」方才他們談話的時候,鷹就趴在牆下,說也奇怪,那位湛爺明明就發現他在偷聽,卻也不阻止,分明是要藉他的嘴迴來告訴西太尹這件事。

    鷹與西太尹日夜相處,表麵上是主仆關係,但有時候更像朋友。

    「真的嗎?」對自己的雙眼西太尹早已不抱希望,想不到時移世易,卻露出一線曙光,可也不見他任何欣喜表情,對他來說抱著越高的希望,失望的時候就越慘痛,平常心吧。

    「可是這位湛爺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這麽費勁?」他早就一無所有了。而能請得動宮中太醫,這人必然大有來曆。這個麿也

    無法迴應。一隻老虎不吃人已是好事,可他要對你示好,內情就值得玩味了。

    「你可打探到這位湛爺的身分?」西太尹也想知道了。

    「來頭大著,湛天動,漕河江蘇幫主,江蘇、浙江、鬆江都唯他馬首是瞻,一條南糧河都歸他管,日前剛合並常州幫,若照著這個勢頭,九省漕幫說不定都會落在他手裏。」西太尹愣住了。

    這些年,他雖然對外界一無所知,但以前姐姐還在的時候,總會不時的來看他,說了好些外頭的事情給他聽,這其中,自然少不了能載著貨物糧食進進出出的漕河。

    而他,現在就在這無法想象的大人物府中?

    這湛天動對姐姐的事情十分感興趣,但是姐姐已經不在了,這其中,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真是令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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