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的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道路有些泥濘,街邊攤販也都收攤迴家,路上的行人寥寥,行色匆匆。

    夫妻二人正在屋裏收拾東西,準備返程。

    幾天來,他們先後遊覽了飛來峰、靈隱寺等旅遊勝地,也到熱鬧的集市、商鋪購買了一些送人的禮品。

    最令人高興的事,是分別與兩個大商家達成了供貨協議。這應該是他們的蜜月之旅額外的收獲,而且是一個相當大的收獲。

    趙家經營的紡織生意有布莊和絲綢店兩種。布莊主要經營棉織品及以棉為原料的成品;絲綢店則主要經營絲綢及其成品。

    餘杭的織綿曆史悠久,早在五千年的良渚文化時期,餘杭的先民就能種桑養蠶織帛了,到唐朝時,餘杭已成為國內首推一指的絲綢產地,享有“絲綢之府”的美譽。因此,趙家經營的絲織品主要來源於餘杭。

    以往都是餘杭商人拿著樣品前去推銷,看樣定貨,看好了,交10%的定金,貨到驗收後付餘款,銀貨兩訖。這次實地考察,趙永傑發現同一產品,這兒與長安的價位差異較大,拋去運輸的費用,一匹布的成本也能節省400-500文錢。一年下來,隻此一項,就是一筆可觀的數目。

    經過考察,他們覺得原來的主要供貨商葛家還應是洽談的首選,一是誠信度高,這麽多年來,從沒有發生過收定金不付貨的情況;二是貨的質量好,不曾出過瑕疵;三是葛家的買賣規模,在餘杭可是數一數二的老字號。這老字號在現代值錢,在古代也是同樣。

    俗話說,無奸不商,但也要看怎麽個奸法。這次與葛家簽訂供貨合同,倒讓他們認清了一個人的本來麵目,自然也給葛家在管理上提了個醒。

    前兩天,夫妻二人遊完靈隱,逛罷飛來峰,便按事先約好的時間,來到了距此不遠的“逸蓮閣”茶樓,與一直負責這筆生意的葛家大夥計王小寶見麵,擬請他代為引見,商談此事。

    兩人見麵,一陣寒喧,其熱烈程度絲毫不亞於多年不見的至愛親朋相見時的那種場麵。有如此深的交情嗎?吳冬娜不僅暗自佩服起商人應酬的本事。

    一說正題,便見王小寶先是一楞,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但到底是經過風、見過雨的場麵人,瞬間的功夫,神態不但恢複正常,且麵帶微笑。吳冬娜冷眼旁觀,王小寶的表情變化無一逃過她的眼中,心中暗忖:這其中必有詭詐。

    “可以,可以,不過,你們外地人對這的情況,不如我了解。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就聽我的,我給你們找一家質量、信譽都好的供貨商,價位也有的商量。”這裏麵肯定有問題,哪有夥計不替自己老板說話,而把買賣轉給別家的道理。他的話令吳冬娜疑心更重。

    而這位仁兄並未察覺到自己的不妥,繼續說道:“放心,到了這,說句不見外的話,我比老弟癡活了幾歲,就妄稱為哥,當哥的哪有讓弟弟吃虧的。我們老板價錢咬得死,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我這是為你著想,否則我哪能向你推薦別家嗎?!。”唯恐趙永傑不上道,又套上近乎了,同時又為自己的叛逆行為找了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

    但聽到吳冬娜的耳朵裏,卻讓她覺得不描還好,描反而是越描越黑,大有引人上鉤之嫌。

    看我老公如何應對。如此一想,她就像個沒事人兒似的,在那“觀敵料陣”,看起熱鬧來。

    趙永傑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悠然自得地品著茶,看不出什麽明顯的情緒,淡淡的笑意一直掛在臉上。而那位王小寶先生再怎麽老江湖,在人家不說話的情況下,也不知道該怎麽演下麵的戲了,倒有些硬裝出來的平靜。

    這種誰也不說話的沉悶氣氛令人壓抑。

    “這茶很有味道呀,好茶。”吳冬娜實在憋不住,她顧左右而言它,說起了茶。

    一句話,打破了默默無聲的尷尬局麵,王先生好象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接口道:“夫人,真是有品味,這茶可是我們這有名的龍井茶,而且是在‘穀雨’前采的新茶。不知夫人可否知道如何鑒定‘龍井茶’的品質?”

    “請講。”吳冬娜對於鑒定茶葉並非一無所知,但知識那有怕多之理?!她當然不會放過這麽好、又不用花錢的學習機會了。

    “‘龍井茶’是以產地命名,以色翠、香鬱、味甘、形美四絕而著稱,一向以‘穀雨’前采摘、外形扁平挺秀,色澤綠翠為佳品。”

    她把這些話牢牢地記在心裏,不免想到:難怪二千多年前的孔子就曾諄諄教導“三人行必有吾師焉”,再一次感受到孔聖人的偉大同時,也感慨到:聖人就是聖人,時不時就能總結出一些富有哲理性的至理名言。

    “我看,這件事以後再說,我們還有事,先告辭。謝謝你,王兄。”一直緘默的趙永傑終於開口說話了。

    走出茶樓,夫妻二人漫步在餘杭街頭。

    想到他剛才的表現,吳冬娜莞爾一笑,“相公,你剛才的表現很得體,頗有大將風度,不卑不亢,而且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字也不說,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聰明。”

    趙永傑琢磨著說:“我覺得其中有詐,所以他才竭力不讓我們供需兩家見麵。”

    “是,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勁,……。”吳冬娜把自己的觀察和想法一一地說出來。

    又補充道:“我想,這其中最有可能涉及的就是錢的問題。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應該是他兩邊整事。這邊他和老板說,你那邊嫌貴,讓降價;到你那邊又說,他的老板認為你出的價低,要提價;這邊把賣價降下來,你那邊也把買價抬高;實際還是按原來的價交易,這樣他不就把中間的差價吃了?!反正中間賣貨、取錢都是他負責,這中間的貓膩誰也不會知道。但如果你們見麵,就極有可能說起價位的事,那這件事不就暴露了。所以他力勸你和別家作買賣。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不和邏輯的舉動,反而讓人生疑。”

    吳冬娜滔滔不絕地分析著,梳理著。等她說完,才驀然發現怎麽半天都是自己一個人在說,有些詫異地望向趙永傑。

    趙永傑正欣賞地望著她,“娘子,你這小腦袋裏裝的東西是否太多了,這買賣上的勾當也讓你抽絲剝繭分析得頭頭是道。看來我真的是娶了一個寶貝呀。”

    “瞎說什麽呀,長腦袋的人都能分析出來。”說話之人竟有些難為情,趙永傑的臉上洋溢著難以掩飾的笑意。

    次日,夫妻二人收拾齊整,徑自來到葛老板的府第拜訪。結果兩人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英雄相惜的味道。

    買賣順利談成,簽屬了供貨書,所謂供貨書類似於現代的供貨合同,隻是沒有那麽複雜而已。事後,他們婉謝了葛老板吃飯之邀,相約以後有機會,再敘情懷。

    至於他那位大夥計王先生,夫妻二人隻字未提。隻是將話題故意引到自家買賣在管理與外地的交易上,自然也就談到了送貨與貨款的問題,然後似無意實有心地談到銷售與收款之人乃分人負責,這樣可以堵塞管理上的漏洞,也可以避免人為因素造成的貨款流失、相互不信任等問題的產生。

    相信以葛老板的精明,他會加強管理,避免此類問題的發生。

    那位王先生,何去何從則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做成了買賣,又交了一個朋友,該說的話也說了,心情真是爽呀!

    這件事,催發了吳冬娜直接從產地進茶葉的想法。從產地直接進茶葉的想法一直以縈繞於吳冬娜的腦海之中。但想到路途遙遠,用量也不是很大,所以也沒往具體操作上細想,隻是處於泛想階段。

    現在,既然已經來到素有“茶業之鄉”的餘杭,特別是與葛家的協議簽訂,竟讓吳冬娜產生了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嚐試的衝動。

    她將這一想法和趙永傑一說,他非常讚成。兩人立刻打聽尋覓大的茶葉經銷商。

    經過篩選,他們從中選擇了宋家茶坊。

    那天上午,他們的第一目的地就是位於城西的宋家茶坊。

    宋家茶坊位於美麗的錢塘湖畔,典型的江南小村鎮的風光。這裏臨山靠水,山清水秀,大大小小的民居,或獨門、或三五為鄰地散落在山野之中。

    連綿起伏的小山和成饅頭狀的丘陵,環繞著村莊,一株株的茶樹被修剪成低矮的圓型,從山腳一直栽上去,與周邊的高大樹種形成鮮明的對照。

    吳冬娜看著收拾得很幹淨、幾乎看不到雜草茶園,悠悠地說道:“龍井茶之所以出名,是與這獨特的山區小氣候和肥沃的土壤分不開的。這的氣候和土壤非常適宜茶樹的生長發育,因此才會生長出名冠中西的龍井茶。”

    兩人信步向宋家茶坊走去。

    宋家茶坊位於山腳下,是緊挨著路建造的一個大院落,大門樓刷成赭紅色,顯得很氣派。未到門前,濃鬱的茶香便撲麵而來。吳冬娜不由自主的深唿吸,閉著眼睛成沉醉狀。

    “娘子,別睡著了。”又深吸了兩口,她才睜開眼睛,嘴裏猶自說道:“好香啊,太好聞了。”

    “她又深嗅了一口,才和趙永傑並肩向大門走去。

    敲門進去後,吳冬娜把來意一說,管事的李先生叫過一個人來,“去把大夫人請來,說有客人。”然後很客氣地把他們引到一個寬敞的門廳,應該是會客議事的所在。

    落坐後,有人送上茶來。茶坊的茶就是不一般,茶未到,茶香已淡淡地傳來。李先生陪著他們說著話,邊等著那位大夫人。

    吳冬娜一邊觀察著房間的陳設,心裏則思忖著李先生的話:既然是大夫人,就應該有小夫人,看來當家主事的是這位大夫人。女人當家這在古代倒是極其罕見,她會是什麽樣的人呢?她對這位不曾見麵的大夫人產生了濃濃的興趣。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青石板路上有幾個人向這邊走來。走在中間的是一位年約40、麵貌姣好、風姿綽約的一位中年婦女,衣著華麗但不媚俗,比較嚴肅,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原來古代也有這樣端莊大方、當家主事的女同胞,吳冬娜不免對她肅然起敬。

    見麵後,相互進行了介紹,並說明來意。答對中,這位大夫人態度溫文有禮,舉止大方,有板有眼,滴水不漏,讓人佩服。看得出來,她對吳冬娜也是惺惺相惜,很有好感。

    在這種氛圍下,買賣談得非常順利,隻是在運輸費上,對方提出由吳冬娜付。她也很大度的一口應下來。但她要求他們,裝貨要及時和葛老板聯係,配貨運輸。否則所需費用一概不付。

    哈哈,實際上我一個子的運輸費都不用出,有此想法的吳冬娜對自己能想到“配貨運輸”感到非常自豪,臉上既有心想事成的得意,又有誌得意滿的愜意。

    自然這“配貨”二字,她又要費一番唇舌來解釋了。

    從在座所有人的表情就可以看出,這個在現代已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配貨“創意”,卻讓包括兩位老板級的一眾人等,都大開了眼界。

    在愉快的氣氛中,雙方簽訂了供貨書。

    在大夫人“請慢走”的送別聲中,夫妻二人離開了宋家茶坊。

    雖是初夏,但已讓人有熱浪襲人之感。這樣的天氣,吳冬娜也少了出去遊玩的閑情逸致。他們就近雇了一輛馬車,直接迴了客棧。

    下午三點以後,她才戴著俠女帽,和趙永傑去了虎跑泉。

    虎跑泉與龍井茶並稱為“餘杭雙絕”,用虎跑泉水衝泡茶水,是飲茶人的一種至高的享受。作為一個茶樓的老板,既已到此,當然要親口品嚐這“雙絕”之味了。

    “你知道虎跑泉的來曆嗎?”

    不等趙永傑迴答,吳冬娜就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相傳唐代高僧性空曾居住於虎跑泉所在的大慈山穀,見此處風景優美,欲在此建寺,卻苦於無水。一天,他夢見二虎跑地,清泉湧出。次晨醒來後,果然出現甘泉,此泉即被稱為虎跑泉。”

    “現代的虎跑寺仍擺放著大型雕塑《夢虎》,成為虎跑寺區別於其它名寺的顯著標誌。”

    “娘子,我雖不是翰林之士,不敢稱飽讀詩書,但自認為讀書也不算少,涉獵範圍也可謂之廣,可從你這聽到的卻有很多都是我聞所未聞。這是否可以理解為你所講的科技的發達,社會的進步?”

    她自豪地點了點頭。

    “我之所以知道這麽多,是我的生活環境、我所受的教育決定的。而且那時我曾計劃到這裏來旅遊,因此上網查閱了這裏都有哪些名勝古跡,順便也就知道了一些典故。但因為是瀏覽,所以有的記住了,有的則一掃而過,沒有留下什麽太深的印象。”

    得,這“上網”了、“瀏覽”了她又要費一番唇舌解釋了。當她說到現代的教育體製,談到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趙永傑的臉上露出了羨慕和向往的神色。

    看著他帥氣的臉,她不由地想到:如果在現代,他也會是一名優秀人材,是一位眾星捧月式的人物,那自己和他還會碰到嗎?如果碰到,會有交集嗎?如有交集,不知又會演繹出什麽樣的愛情故事。

    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兩人來到了著名的虎跑泉。

    隨著星星點點的遊人,吳冬娜健步向山上走去,不知被乾隆稱為天下“第二泉”的虎跑泉會是什麽樣子。

    “嘩、嘩、嘩”的流水聲傳來,似從人們的心頭流過,帶來一份清涼,滯納的腳步變得從容起來。看來,在炎熱的夏季,水聲也能起到“望梅止渴”的作用。

    虎跑泉終於到了。隻見一道尺把寬的泉水從山石處流出,匯到山腰處一個亂石叢中的一個自然石坑中。其水色晶瑩,讓人頓感清涼。

    泉旁設有茶攤,吳冬娜走過去,要了兩杯龍井茶。

    “相公,品品‘餘杭雙絕’。”說著,便將右手茶送到了趙永傑的手中。

    吳冬娜小小地啜了一口手中的茶,隻覺一股淡淡的茶香在唇邊流過,又啜了一口、兩口、……,一杯茶飲完了。掩袖抿抿嘴,這茶確是可稱為“雙絕”,那綠色的茶葉青翠可人,味道甘冽,清涼醇厚,那濃鬱的茶香仿佛仍在唇邊留駐。

    好茶也要好水配。吳冬娜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水囊接滿了水。見狀,趙永傑樂了起來,“你不怕沉?”

    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怕,有你代勞,我何怕之有?”

    夫妻二人有說有笑地向山下走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今古幽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鶴舞藍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鶴舞藍天並收藏今古幽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