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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想要離開這裏,這恐怕,是最後的機會了。”


    將入城門,二哥放慢了步子與我並肩同行。


    我此刻渾渾噩噩,如臨噩夢醒不過來,聽到他的聲音,反應了一會兒,偏過頭看了看他。然後迴過身看向身後那輛臨時搭起來的簡易馬車,宮黎抱著伏凝如入定了一般。


    二哥所說的,想必是最好的提議了。


    “先去長公主府吧,派人通知元郢,請禦醫直接到長公主處給他們診治。”可是,清晏的這一身傷,尚且不知還能撐多久,哪怕隻有一麵,也好。


    “老九。”


    我呆呆地再看向他,狠狠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我沒事。”


    我想,還撐得住。


    可是總是有一種窒息感無時無刻壓迫著我,這麽久以來,像現在一樣的無能為力是頭一次,從前的我,無論處在什麽樣的困境,總是可以清醒冷靜地想到最好的對策。


    可是現在,我真的做不到了。


    比絕望更深的,大抵也就是這樣的情況了。


    行走,說話,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軀體被掏空,靈魂不知要放置於何處。


    一行人停下,身後的副統領上前,敲開了長公主府的大門。二哥似乎下馬向他交代了什麽,我隻看著副統領安排了士兵包圍了長公主府嚴密把守。


    二哥交代完這一切,迴頭,看到了我,眼底裏寫滿了無可奈何,身邊的眾人繼續不緊不慢地忙活著,走的走,留的留,我停在原地格外突兀,卻連起碼的尷尬都不記得了。


    二哥牽起韁繩,牽著我胯下的馬向裏麵走去。


    進了馬棚,扶我下來,一個凜冽,腳下一軟,我從馬背上下來險些栽倒在一旁,二哥出手扶住了我。


    “沒事。”我又念叨了一句,失魂地向長公主房間走去。


    “如果連你都倒下了,這幫人要怎麽辦。”走到長公主門口,二哥突然一把拉住我。


    我終於停了下來。


    “老九。”二哥抬頭,等路過我們身邊的侍衛過去後,繼續說道。“清晏可能也撐不了多久了,長公主現在也就是一口氣,敖戰半條命還在鬼門關,老六還沒找到,伏凝不在了最難過的還有宮黎,我們現在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就已經如此受創了。你現在還不打起精神,是要等人家把我們一個個都殺了才行嗎。如果是十年前,經此打擊,你由著性子傷心難過鬧一場,我們必定不會說什麽,可是現在不同了,你也有你要守護的人,想哭就哭一場,不要讓敵人察覺你的悲傷,不要給敵人第二次打垮你的機會。”


    每一個字我都聽進了心裏,慢慢消化著,痛可以讓人頹廢,也可以讓人清醒。


    “將軍。”副統領帶人抬著清晏向我們一路緊走而來。“清晏大師醒了,要見長公主。”


    清晏大師醒了?


    一個對視,我們不得已從眼下的悲傷中迴過神來。


    清晏大師能從奄奄一息中醒過來,在此時無疑是莫大的鼓勵。


    我們湊上前去,清晏大師半躺在椅子上由著人抬了過來,二哥將手搭在了清晏大師的脈搏上。


    我靜等他的結論,二哥卻沉了口氣將清晏大師的手放好。


    清晏大師從昏迷中醒來,活似吊著最後一口氣在掙紮,隻是稍稍扭過頭,看向我。眼底充血,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來,“我想見見她。”


    我看向二哥,征求他的意見,看到二哥點了下頭,我才說道,“好,她就在房裏,等你很久了。”


    清晏大師聞聲苦笑。


    “是誰……”是誰對山寨裏的兄弟下此毒手?這句話將要出口的時候。


    長公主的房門突然打開了,唯一的一個侍女跌跌撞撞跑了出來,撲通就跪倒在了我們腳下。“各位大人,救救長公主,救救長公主。”


    “別管禦醫還是什麽了,馬上派人去城中請個大夫來。不來,就給綁來!”眼下實在顧不上問其他了,隻得匆匆交代,“抬清晏大師進去,哪怕多撐一會兒也行,撐到大夫來。”


    二哥揮手放行,士兵們抬著清晏大師進了房,不一會兒放下了清晏大師後,退了出來。


    我於心不忍走到門邊去留意。


    “你還是來見我了,我以為,你不會再想要見到我了。”她的聲音虛弱得如同一縷清風都可以折斷,稍帶著些哭腔,聽得心裏極不是滋味。


    我側過身詢問,“可派人去韶宮了?”


    “已經去了一會兒了,隻怕是想要如願將消息帶給攝政王,還需要個把時辰才能趕來。”二哥應道。


    “慧兒老了。”我聽見房中,長公主如此說了一句,心下一冷,便又聽得她說,“從前清晏說慧兒隻是孩子心性,現如今,慧兒也如清晏一般垂垂老矣……”


    “你怎麽會老。”清晏安撫著說,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慧兒還是當初的模樣……”


    越聽,便越覺得淒涼;越聽,便越覺得無奈。


    縱然長公主何等身份,從前一世榮耀無人可比,雍容高貴落落大方,卻隻是因為愛上了這樣一個男人,苦等多年,傾負韶華,現如今她在他麵前,卻儼然還是當初那小女孩的語氣。


    “老九,”二哥上前,將不知所措的我拉到一邊,“宮黎要見你。”


    我稍作遲疑,隨他而去。


    在院落的一側,宮黎依舊坐在簡陋的馬車上動也不動,懷裏抱著死去的伏凝。周圍的士兵有意勸他下來,妥善安置伏凝遺體,可是宮黎此時的神態冷峻像是將要瘋了一樣,難怪周圍的人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聽說你要見我。”我的餘光看到伏凝,心裏狠狠一疼,不禁低下頭去避開了這一幕。“別胡鬧了,下來吧,好好安置阿凝。”


    宮黎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一下,魂兒都散了的模樣,估摸是聽到了我的聲音,他抱著伏凝的一隻手慢慢地伸進自己的懷裏,掏出一封浸了血的信。


    他慢慢將那封信直直地遞到我麵前,看也不看一眼。


    我在眾人詫異間上前接過那封信。


    就是為了這封信。


    我轉身退到人群後麵,將宮黎交給二哥盯著,自己則打開了信。


    信上染了血漬,卻可以大概看出字體,整整兩頁,是女子娟秀的字體。


    一頁,再一頁。


    終於將提起的一口氣緩緩舒出。


    我隨手就著身旁的火把點燃了那封信,眼睜睜看著它燒完。


    我向長公主的院落走去,二哥起身要陪我一起,我卻按住了他,示意他盯著宮黎,以免宮黎再作出什麽危險舉動來,一個人向裏麵走去。


    越往前走,周圍越是陷入一種如同凝固的氣氛中。


    我站在門前,努力克製了下情緒,調整好表情,推門走了進去。


    長公主依偎在清晏大師的懷裏,看到我進來,隻是一個抬眼的瞬間,宛若初時那般恬靜淡雅,眼眸之中泛著似水柔情,盡管神智愈發迷茫,臉上的笑意猶在。


    清晏大師攬著她,靠在一旁,一動不動……


    “他走了。”她在說這話的時候,笑著,眼淚卻從那雙滿是柔情的眼眸中墜落。她抬起頭,抵著他的胸口,深情地看著他,“伏音,謝謝你,能在活著的時候見他最後一麵,已無遺憾了。”


    “別。”我上前試著阻攔,別,別放棄。


    她搖頭,視線從未離開過他,“他在等我了。”


    “元郢馬上就來,太醫就要到了。”


    “伏音,我很羨慕你。政兒的一顆心都在你身上,兜了多少圈你們都能迴到彼此身邊,要不是想著你的樣子,這九年我早就撐不下來了。可是,你半生都在追逐他,現在的一切,可是你想要的嗎?”長公主平靜得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此一刻依偎,她很幸福,足夠幸福,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的。


    “我,也曾和你一樣。你雖比我活得痛快,卻又比我高興多少呢,一直在為別人活。告訴政兒,我便不與他告別了,黃泉路上,清晏等著我呢,天下,早就該交給你們這一輩人了。”


    “長公主……”


    她不等我說完,緩緩閉上了眼睛,將頭埋入她愛了一輩子那人的胸口。


    “公子方才所出的招式,似與本宮所熟悉的一人有些相似,不知師從何處。”


    “葉公子,你從東伏來,不知可曾見過東伏的昭華郡主?”


    ……


    萬種苦澀心頭過。


    我微身上前,曲著手指輕輕抹去她眼角殘餘的淚痕。


    “我本姓伏,名伏音。來自東伏皇室,正是東伏的那位昭華郡主。見過北韶長公主。”那時沒能坦誠的身份,遲來的問候,而她已經聽不到了。


    窗外的一切突然靜默了。


    起身,走出房間,之前跟隨我們來的喬家軍在院子裏安靜地佇立著,我抬腿跨下台階。


    一個失神,眼前一黑。


    卻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我知道他是元郢,即使不睜開眼睛去看,也知道他是元郢。


    伸手去抓緊了他,手指用力抓著他的衣服,也是終於,卸下了防備,哭了出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隻知道攢了太久的情緒,真的撐不住了,他將我環抱在懷裏,完完全全護在了懷裏。周圍的一切,都不再與我有關。


    我就一直哭,一直哭。


    這兩天來,我已經形容不出到底經曆了些什麽了。


    透過元郢的肩,淚水模糊的視線裏,我看到禦兒站在那裏,有些嚇壞了。


    隻是,我很累了,再也顧及不了什麽。


    隻知道,在這一刻,除了哭,我什麽都做不了。


    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散了一樣,渾身乏力。腦袋還是昏沉,眼皮子燒得很,一唿一吸都沉重無比,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睡著的了,偏過頭,看到了趴在床邊睡著的禦兒。


    我想要開口喊他。


    張了張嘴,嗓子疼得厲害,卻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我用了好一會兒,才隱約恢複了些意識,卻在昏過去和半清醒之間掙紮著。


    動了一下,不小心吵醒了他。


    禦兒紅著一雙眼睛坐起來,很懂事似的摸了摸我的額頭,聲音略顯幹啞,好像才剛剛哭過一樣。“娘娘,別亂動,還沒退燒,好好歇著。”


    一次喘息比一次喘息更壓抑,渾身都動彈不得。


    禦兒怔在那裏,看了我很久,才怯怯地問,“阿凝姐姐,迴不來了吧。”


    我看著他難過,卻束手無策。


    “娘娘要趕快好起來。”他用那雙小手擦去我滑落眼角的淚,強忍著悲傷,卻還在安慰我。


    “老九。”


    門被推開,二哥進來,站在一旁,猶豫著說或不說。


    我定定看向他,要他說。


    “少奕來了。可是你現在這樣子,恐怕沒辦法見他吧。”


    少奕迴來了?


    我動了動手指,慢慢抓緊了床幔,咬緊了牙,掙紮著坐了起來。靠在床邊,有氣無力地說,“讓他進來吧。”


    我這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得,每一個從我口中說出的字,都需要仔細分析才能聽清楚。


    二哥沉默了,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心疼,卻還是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禦兒在我身後墊了墊子,靠了過來,讓我把頭靠在他肩上,撐起了我上半身全部的壓力。


    頭很痛,痛得隻要一個眨眼的瞬間,都足可以昏死過去。


    禦兒察覺到我的不適,伸手攬過我的肩膀,小手在我肩上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安慰著。


    沒一會兒,二哥迴來了,帶著少奕走進來。


    少奕見我這副將死不死的樣子,稍微驚訝了一下,卻很快恢複了正常,難以被察覺。從袖子中掏出一個小包遞了過來。


    禦兒一隻手攬著我,一隻手接過少奕遞過來的小包,放在膝蓋上,慢慢打開。


    小包裏赫然是一截斷發。


    禦兒有些疑惑,看看我,看看少奕。


    我認出那截斷發,是我當初在長公主向皇甫宣許下承諾時,他索去的。


    許是見我神色淡定,少奕心中有數,便說了下去。“陛下讓奴才帶來口諭,向娘娘討要當初的一個承諾。在娘娘離開南埕後,南埕王宮發生了些變故,柏妃……意外死去。”


    我身在病中,反應已經有些遲鈍,可是聽到少奕說柏妃意外死去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陛下將才得到消息,知道落香山的事,派奴才出來尋找小公主的下落,奴才查到檠赭城便失去了線索,陛下希望,娘娘見此信物,會遵守昔日之諾,護小公主周全。”少奕雖然留意了一下二哥,可還是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看到這截斷發的時候,我便明白了。


    可是礙於眼下,連說句話都困難,我垂了下眼瞼,意思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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