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踏進大門那刻,我就有股如芒刺在背的感覺。看著那些做作的裝飾,哭得哀聲遍野地丫鬟等,我隻覺著諷刺。

    慕容煌,你真好樣的!

    勾起笑,我緩步走向那白茫深處。待所有人都因為我的突然闖入而側頭望來時,我恍惚一笑:“夫君大人,妾身迴來了。”

    徐風忽忽的吹起,我四周的花草搖曳著,裙擺輕輕蕩漾,就連雙耳上戴著的那對墨紫色耳墜也綻放著異樣光彩。

    一時間,驚豔四起。靈堂成了眾矢之的。原本靜寂沉哀,此刻卻熱鬧翻騰。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些許詫異,一雙雙驚駭的眼直直地望著我。

    我漠視所有人,隻盯著那抹玄黑身影。

    隻見那人臉上不帶任何表情,淡定的看著我,眼中有絲異樣閃過。纖華的手一招,身後的若鴻便輕推著他的輪椅來到大廳前,停在了離我的幾步之遙處。

    那雙依舊清幽的眸子凝視著我,但我明白,他看的其實是我身後的苦玥,因為那眼底,有抹冷意。

    “哪裏來的宵小鼠輩,這驥王府也是你等可以擅闖的?”說話的是立在慕容煌身後一步白首老人,純長老。

    我身後有人站了出來,施了禮,緩聲道:“純長老無需動怒,這位女子的確是驥王妃銀騎郡主。”

    四周再次一片喧嘩。

    誰能料到,儒雅寡言,素有俊秀奇才之稱的鏡大軍師,居然會站在我一個區區小女子身後,更遑論是為其說話作證。

    純長老忽地睜大了眼,爾後又摸著長長的胡須厲聲問道:“若她真是銀騎郡主,又何以白紗遮麵,害怕眾人窺視?鏡軍師莫不是在府中待得太久了,平日裏荒廢了才情?”

    鏡痕還想再說些什麽,我隻手打斷了他。笑說:“以前我從不知純長老原來這般巧言如簧,今日得以一見,亦不費瀾兒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趕著迴來了。”說話間,我緩緩信步走向那個輪椅上坐著的男人。

    半蹲下與他對視著,我輕笑:“夫君大人也不信瀾兒嗎?”

    他終於開口了,卻是滿眼的譏笑。“哦?本王又沒瞧見你的容貌,如何得知你是本王的愛妃?”

    交結著白色方巾的雙手忽地用力,“難道夫君大人以為,此刻我揭了麵紗,露出麵容來,這滿堂的文武百官便會傾信於我嗎?就算麵容是一樣的,難保不會有人又以為這麵容也是假的。夫君大人是準備真要替瀾兒殮葬嗎?”

    他忽地笑了,不言語。

    我隻感覺有一股衝撞的力量從左邊向我奔來,是一股曇花的香味,是她!

    苦玥立即感應到不對勁,閃身到我的左側。我伸手將她撇開。

    一道人影撞上了我,我滿眼的諷刺瞟了眼輪椅上的他。

    這才正眼看向撞上我的女子,帶著滿身曇花香味的女子,外表純善卻心如蛇蠍的女子。

    白晚!

    “晚妹妹好生注意著,可千萬不要在這般莊嚴的地方失了禮儀呀。”

    她驚地瞪大眼,緊緊的看著我。忽地跪在輪椅旁,輕扯著那椅上坐著的人的衫底。“王、王爺,你莫要聽信這個瘋女人的胡言亂語。她根本就不是姐姐,姐姐怎麽還會好好地活著呢。您想想,那麽大的水,就連偌大的鞭私府都被湮滅了,姐姐又怎麽還會存活著呢。況且,就算還能活命,這女子身上就連一點傷痕也不見,豈不是在蒙您和大家嗎?”

    “哦,那依晚兒所言,這女子定是來招搖撞騙來了?”那蒼白的手一下一下的敲打著椅把。

    白晚點頭如蒜。

    我雙眼露笑,笑不達底。輕撫上白晚的臉頰,細膩滑潤,嘖,真是可惜了這麽一絕色的麗顏。

    “晚妹妹可是忘記本妃曾在大婚那日說過的話了?”

    我附首在她的耳邊,輕輕的說了句,“當日還沒行任何大禮,我都可以在你麵前妄自稱妃,你覺得,我是那麽容易就被你算計的人嗎?白晚,若是你安分守己,我也就罷了。可如今是你自己自找麻煩,就別怪我,手下無情!”

    隻見她忽的睜大眼,不敢置信地瞪著我。那雙美目早已布滿恐懼與驚慌。

    我仍舊輕輕地笑著,嘴角緩緩向上翹起。

    無暇的手緩緩取下遮掩的白紗。目不轉睛的看著慕容煌,那雙眸中依然隻有清幽,我的心不經發顫。

    這個人,這個向來深謀遠慮高高在上的皇子,什麽時候起,我也將這麽一個寡情的男子放在心上了呢?

    四周響起驚豔之聲,我知道,這張臉又起了它應有的作用了。隻可惜,我卻十分的想要毀了這張臉。

    “怎麽,夫君大人還是認為瀾兒是假冒的嗎?”

    他始終敲打著的手終於停下了,“彌兒,當日鞭私府內為何會大水不斷?”

    我的笑瞳中閃過一絲冷意,終於,開始主題了嗎?

    “當日瀾兒與晚妹妹、苦玥一同奉旨前往鞭私府察看白族族長白烺,誰知正當我與苦玥深陷牢中之時,從外飄進一陣毒煙,幸而苦玥早一步識破趁亂中攜著我從地窖中逃脫,這才免於一死。”

    “哦?”白晚緩緩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這倒是怪事了,多少人都知道,那鞭私府中全是關押重級要犯的地方,又怎麽會突然出現一個什麽地窖來?莫不是你在捏造事實?”

    嗬嗬,好一個捏造事實,她是料定了當日鞭私府中的所有人都已經身亡死無對證才這般大言炎炎吧。白晚,這一局,你輸了!

    “嗬嗬,好妹妹,這你可就錯了。”我緩緩走至苦玥和姐姐身前。

    朗聲道:“若不是當日我命大遇見一位鞭私府中當日值班的監長,僥幸救了我等一命,今日各位怕是當真要為我入葬了。”

    話剛畢,便感覺到白晚那陰狠的眼神。我越發笑得輕慢。“妹妹你當日才剛出牢門便有人暗放毒煙想加害於我,幸而外麵巡邏的一位監長發現及時,把牢門打開,我等慌亂中發現了地窖,從地窖之中逃脫。這才揀迴了一條小命。”

    “放肆,鞭私府內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全部被大水湮滅,何來的什麽監長之說!?你這女子休要在此胡言亂語。”這般嚴厲雄厚的聲音,真是出自這花甲老人嗎?

    “純長老,請聽下官說幾句。”是我身旁的鏡痕。

    純長老摸摸長白的胡須,莫名笑道:“本長老以前一直以為,以鏡軍師的為人,定當不會有任何虛假之詞。可如今看來,是老身年紀大了,心性也軟了。”

    鏡痕也不生氣,俊秀的臉依舊儒雅非凡。向前一躬身,道:“下官謝長老的厚愛。可此事在下官看來,也許也有些許迴援的餘地。相信長老與眾同僚也曾聽過銀騎郡主當年一琴一蕭聞風於禦京內外的事吧?”

    一位中年男子站出來,“此事確是聽聞過。”

    另有人應和,“不錯。當年銀騎郡主以一琴一蕭贏得禦京內外所有坊間能人,此事下官曾親眼目睹。”

    更多的人附和:“不錯不錯,當年那場比試,整整花了三天三夜。一直到禦京內外已無一人敢再向銀騎郡主請教而終告結束。”

    “微臣當年也曾有幸親耳聽聞,那當真是一場絕妙的比試。”

    “下官的小女正是因為那年親耳聽聞過銀騎郡主的絕妙琴蕭後就痛下狠心要勤學琴簫。”

    我忽然嬉笑:“莫不是要我為大家現場撫上一曲?”

    “臣,願以蕭為王妃合音。”沒想到,你還留了這麽一手,該怎麽感謝你才好呢,鏡痕?

    “苦玥,去取我的琴來。”

    “是。”

    趁苦玥去拿琴的當口,我決定給所有人都來個反擊,“既然大家都有懷疑,那麽,我也索性同大家一起來打個小賭。若是我的琴音正是當年銀騎郡主的琴音,那麽,就請各位不計較任何隨我見個人,如何?”

    “若是姑娘的琴音正是銀騎郡主的,那麽本長老願賭服輸。”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老小子,還這麽精靈。

    “小姐,奴婢取來琴了。”

    鏡痕為我搬來了小琴桌,花姐姐為我搬來了凳子,還順帶點燃了一盤琴香。

    我坐在凳上,抬眼對他們笑了笑,“純宵可還記得當年那首曲子?”想必會提出來,應該早就耳熟能詳了吧。

    “是那曲王妃當年用弘琴彈奏的《快雪時晴》嗎?臣記得。”鏡痕手握長蕭,笑顏淡淡。

    我不再言語,當下撫起琴來。

    那首,我曾在傅莊的梅林亭中看落梅滿地時一時興起的《快雪時晴》。沒想到n年之後,竟又因某些原由而成了禦京佳話。忽地想起在傅莊時常與卿卿逗趣的情景來,心境頓時輕鬆不少,隨撫出《快雪時晴》。

    當年為貪玩由心性,幾年前為了一位麗色紅顏,如今,卻為了證明!

    彈畢,我緩緩抬眼,隻見白晚那稍早還紅雲滿麵的臉,此刻卻陰晴難定。真道是,女人變臉比變天還快。

    單一響亮的掌聲出自純長老,看得出,他的臉上有著欣喜。瞬間,四周響遍掌聲。我知道,這一局,我已贏了大半。可是,我不想讓慕容煌得償所願。他可以為了除掉白晚與她身後的勢力而利用甚至犧牲掉我,那麽,我又為何要讓他如願呢?!

    咬咬牙,我暗下決心!你想一箭四雕,我偏要你空手而迴!

    “下官那年有幸曾親耳聽聞銀騎郡主絕妙的琴音,一位此生再無重拾之日,豈料今日亦是如此有幸,銀騎郡主的琴音仍不減當年之氣魄,琴韻蕩然,風采依舊,是在令下官寡目啊!”四周開始有竊竊私語了。

    我扯出笑顏,問向純長老:“不知純長老可聽真切了?”

    誰知純長老正要答話時,卻被一隻蒼白細手擋住,隻見那人不減絲毫的厲色:“既然是本王的愛妃,就該知道本王平日裏私下都喚你什麽吧?”

    我忽地一愣,沒想到,確實沒想到。他既然將這種事拿到這大堂之上來講。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若是瀾兒沒記錯,應是彌兒二字吧。”我瞧見她了然的神色,不知為何,心更冷了些。

    慕容煌,你真不愧是個天生的演繹家!

    “哈哈………”他突然敞聲大笑,笑聲響遍整個王府,眾人停下議論紛紛朝他望去。笑聲漸斷,他方才定睛看著我。眼中,閃著款款深情,就所有人眼中,他當真不愧為癡情王爺!

    可在我眼裏,這無非又是一種傷害。若不是早已猜測到他的計謀,恐怕連我也會被他的‘真情流露’所感動吧!可惜,我還是我,那個骨子裏本就透著冷硬,那個早已對愛情死心,那個從不用心去相信任何人的迷離魂魄!

    “彌兒怎麽一去鞭私府後就成了作古之人了?到底發生了何事?”聽聽,多溫柔、多癡情。

    我走至他跟前慢慢蹲下。“瀾兒差點就見不著夫君大人了。幸好瀾兒命大,被一隻老鼠給救了。”

    “老鼠?”

    “老鼠?!!”

    …………

    “怎麽迴事?你說清楚些。”看你還裝腔作勢。“瀾兒方才不是說了麽,有一位鞭私府的監長恰巧救了我們。”

    “小姐方才說了,若是她證明得了銀騎郡主的身份,那麽就要請諸位大人見一個人。”苦玥站出來,毫不客氣的對純長老冷聲道。

    “本官也還記得,這是純長老親口允了的。”這是履國的另一位長老,韓長老。聽說此人向來嚴肅待人,是個兩袖清風的清官。

    純長老摸摸白須,笑道:“那就請郡主將此人請出來吧。”

    我朝鏡痕輕點頭,他快速的朝大門走去。不一會,便領了個身材高大魁梧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人。

    “這,他不是鞭私府的監長李監長嗎?怎麽,怎麽還活著?”

    那李監長身形不動如山,向在場所有官員行禮。

    我抿著笑,站起身朝李監長走去,眼神帶著輕蔑。“他當然還活著,當日恰好是李監長值守白族長的牢房。他十分好酒,嗜酒如命。那日恰好有人事先擺放了一壇上好的酒在他值班房的桌上,他一時經不住誘惑喝了那壇酒。誰知那酒中早被放了迷藥,他不疑有他將整壇子的酒都喝光了,所以昏睡在了值班房。當日我帶著苦玥與晚妹妹一同前往鞭私府時,他早已昏睡了過去。那日出來迎接我的人,自稱是藍典獄長,可我曾聽夫君大人提起過,藍典獄長曾為先皇重用,那麽他老人家的歲數應是不小了。可當日迎接我的人卻是一位隻有二十幾歲的年輕男子。試想,若是照夫君大人所說,那麽,出現在我麵前的那位男子又是誰呢?”

    “什麽!有人膽敢冒充朝廷重臣!”我長長的一段話,令在場所有的官員們豎起了汗毛,冒充朝廷重臣,這個罪,可實在不輕啊。

    四下又開始竊竊私語。

    我繼續講道:“韓長老莫慌,且聽瀾兒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再來追究也不遲。”

    他稍做肅立,四周又立刻靜了下來。“是老臣雜亂了,王妃請繼續。”

    “彼時瀾兒心中自然多了份謹慎,可最終依舊被歹人先發製人。當我與婢女苦玥在牢房中與白族長交談時,牢房的們不知何時被緊緊關住,不消片刻便有毒煙吹進。我以為那日就是我命喪鞭私府之時,卻有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監長突然衝進了牢房,救下了我與婢女苦玥。這位李監長,便是那日救我之人。”

    “咦,方才王妃不是說,李監長喝下了整壇被放了迷藥的酒已經昏睡在值班房了嗎?若是已經昏睡,又怎麽會出現在牢房外,恰好救了王妃?”我正眼朝發問的那個官員望去,瞥清他身前的官袍,原來是提刑官長,難怪會如此好問了。

    我輕笑,沒有立即迴他的話,隻繼續說:“許是瀾兒命不該絕,那日李監長昏睡當中,正好由於毒煙到處擴散,四下的老鼠蟲子皆竄出逃命。正巧有一隻老鼠就那麽不偏不倚的,壓在了李監長腹上,那一跳便使或許是壓在了李監長腹上的某個穴位,李監長頓時嘔吐,將喝下的酒吐出不少,人也開始清醒。卻發現牢房有異常,發現了我們三人,所幸他是個負責任的監長,頓時打開牢房衝進來救了我們幾人。”

    “原來如此,道是上天救了王妃一命。”

    “若非那老鼠那麽一跳,王妃豈不是就命喪鞭私府了!”

    ………

    “提刑官長,您說這是否能用常理去推算得清呢?”

    方才還問題多多的提刑官長此刻隻好訕訕的笑笑了。

    我再次蹲在慕容煌的椅旁,直視著他。“夫君大人是不高興嗎?”我感覺到他的身體在輕微的顫動。是快要成功的喜悅嗎?可惜,我要讓你失望了。

    他忽然伸手撫著我的臉頰,呢喃著:“原來我的彌兒這般聰慧,不枉我……”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完,但是我卻能明白。

    倏地,我起身迴立在剛才的位置上。揚聲道:“各位大人也許還想問,為何晚妹妹與我一同前往,卻會毫發無傷的迴到王府中。冒充藍典獄長、放毒煙、水湮鞭私府的人,又是誰。”

    純長老上前一步,“莫非,王妃知道?”

    所有官員皆看向我。

    我輕笑著搖頭,四周又倒抽氣聲。

    我再次望向輪椅上的那個人搖頭,笑中帶著些許輕佻,眼中,含著諷刺。

    “皇上、皇後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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