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聽說還要交付抵押物。便衝黃勝兩手一攤。苦笑道:“先生看我大清還有甚值得抵押的。但請開口便是。”話雖如此說。但多爾袞是有底線的。如果提土地要求。他寧可餓死。僅僅搞出個租借地就已經焦頭爛額了。再鬧出新的幺蛾子。這攝政王的位置隻怕便要易主了。


    黃勝卻嗬嗬一笑:“攝政王不要憂慮。黃某不會獅子大開口。黃某所需焉知不是攝政王之所需呢。”


    多爾袞隻能敷衍笑道:“如此甚好。本王悉聽尊便就是。”


    同樣是如此說。他心中已經不抱什麽希望。


    “伐明。”


    黃勝陡然正色。一字一頓的說出了兩個字。


    多爾袞猶自不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本王可沒聽錯。”這個要求在多爾袞看來簡直可笑到不可思議。明朝人要求大清勇士去打他們自家人。真真是頭一次見到。


    “攝政王沒聽錯。就是伐明。”


    但隻要略一思忖。便不難理解了。多爾袞歎了口氣。“唉。本王縱然有心。然則卻無力矣。”


    黃勝雙掌交擊。“攝政王無非是缺錢缺糧。需要多少開口就是。黃某定然鼎力相助。”


    聽了黃勝的話。多爾袞徹底被驚呆了。要錢出錢。要糧出糧。這還是一個商人的口氣嗎。在多爾袞的印象裏。這些晉商都是一副唯唯諾諾。卑躬屈膝的德行。怎麽幾年不見。竟大氣到如此程度。


    多爾袞甚至懷疑。這個當初還一副低聲下氣模樣的黃勝。而今是不是在故意消遣自己。遲疑間。他便不肯立下決斷。


    黃勝哈哈大笑。隻說道:“攝政王實在懷疑黃某大言相欺。如此請稍待旬日。”


    過了僅僅五天。黃勝再度來到盛京攝政王府。而他帶來的。還有五十萬兩白銀以及十萬石糧食。當然。銀子與糧食都在金州衛剛剛登陸。


    這些糧食本來是江南貿易公司要運往朝鮮國的。也是湊巧經過金州衛運送一批物資。便被黃勝臨時征用了。


    貨單一應擺在了多爾袞的案頭。“這是清單。攝政王如不肯相信。可責令金州衛當地的官府查驗便是。五十萬兩白銀和十萬石糧食。算是黃某的信用保證。攝政王需要多少。列出個單子來。後續會源源不斷的運抵金州。”


    黃勝的話底氣十足。多爾袞至此也不在懷疑黃勝的誠意。卻換了一副麵孔語氣。似笑非笑的反問道:“難道先生就不怕本王反口。吞了你所有的本錢。血本無歸嗎。”


    豈料黃勝大笑道:“江南貿易公司背後有三衛軍的火槍大炮。不怕攝政王賴賬。大不了費些功夫自己來取便是。”說著黃勝又露出一絲揶揄的神色。“再說。貴國政府中樂意代攝政王還錢的可大有人在呀。不要怪黃某沒出言提醒。”


    這時赤裸裸的威脅。一個販夫走卒竟敢如此說話。多爾袞當即就想發怒。卻又生生的忍了迴去。畢竟現在得罪不起這個江南貿易公司。黃勝所說的也都是實情。如果江南貿易公司果真動手腳給他在背後使絆子。那又何苦來哉。再說。若果真伐明成功。他多爾袞的威望勢必會大大得到提升。


    因為三次戰敗而受損的權威當也會得到挽迴。


    有了這些計較之後。多爾袞自認為能屈能伸。半晌後也嗬嗬笑了起來。隻是臉上的笑容卻生硬極了。


    “如此。本王便答應了。隻要先生鼎力相助。民年開春就起兵。伐明。”


    黃勝卻搖搖頭。說道:“元日過後。立即伐明。”


    多爾袞大訝道:“如何。數九寒冬。此時動兵靡費頗巨啊。”


    黃勝堅持道:“不計代價。伐明。多少損失。江南貿易公司出。”


    這迴多爾袞又不由得懷疑起黃勝的能力和動機了。動輒數百萬兩銀子的出入。就連明朝都未必能如此輕易的做到。區區一個民間商社怎麽能富可敵國。


    這時。黃勝有些皺眉。不耐煩的問道:“攝政王耳目眾多。可曾聽過江南貿易公司在美洲發現了金礦。每日從地裏刨出來的黃金都有上萬兩。試想想。支付一次戰爭的費用。又何足掛齒。”


    關於這個民間商社在一個叫美洲的地方挖出來黃金。多爾袞的確多有聽說。但這種日進數萬兩的說法。卻隻當是道聽途說。哪曾想今日竟在黃勝口中親自說出。


    多爾袞沉吟了一陣方才說道:“五十萬石糧食。本王元日之後發兵明朝。”


    見多爾袞鬆口。黃勝雙掌交擊。笑道:“攝政王好魄力。如此便定下了。口說無憑。立字據為證。”說著。黃勝由隨身攜帶的錦囊中取出了一卷皮紙。又拿出了一管製作精美的鑲銀短管。


    多爾袞饒有興致的看著。隻見黃勝將那短管雙手輕輕一抽。竟拉出一節空心的帽端。餘下那一截則露出了尖尖頭來。右手執住便在皮紙上龍飛鳳舞的寫了起來。


    那尖尖的管頭與皮紙接觸後。留下一道道細細的墨跡。竟是一支樣式的奇怪的筆。多爾袞這時才恍然大悟。黃勝拿出的這根金屬短管竟是一支筆。


    片刻之後。皮紙上寫滿了字跡。黃勝將其端起仔細檢查了一遍自顧自點點頭。便又交給了多爾袞。


    “請攝政王過目。可有疏漏。”


    多爾袞接過那張皮紙。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不禁心下佩服。這商人心思轉的好快。一條條一款款無懈可擊。竟似一早就打好了腹稿一般。


    不過。就這內容本身而言。對他多爾袞竟也是有利的。盡管他本能的反感麵前這囂張商人的意見。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換言之。黃勝所提出的建議。於江南貿易公司的幕後之主和多爾袞之間是雙贏的。


    多爾袞自然一眼就洞穿了黃勝欲讓大清國伐明的意圖。無非是那鎮虜侯李信已經露出了反意。此子不肯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卻要借著八旗勇士來敲打明朝那位可憐的天子朱由檢。


    “攝政王於借款借糧一事。須得保密。於任何人都不得提及。所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黃勝突然提醒道。


    多爾袞嗬嗬一笑。直說“明白明白。”


    心照不宣之下。兩個人的密約很快就達成了。又扯了兩句閑話。黃勝起身告辭。


    出了盛京後。黃勝便直奔金州而去。到了金州正好有江南貿易公司的商船靠岸。隻見其中一艘大船上竟然下來了一隊荷槍實彈的新軍。眾人護衛中。程銘九的身影赫然其間。


    黃勝緊走幾步迎了上去。“黃某正打算到漢城去。軍門何以身履險地。”


    程銘九笑道:“俺是個急性子。等不來先生。便親自來尋上一尋。不想果真尋到了。”


    “唉。說來也是因為一件要緊事耽擱了。”


    黃勝先歎了口氣。便將多爾袞借款。以及他要求清政府用出兵伐明作為借款抵押誠意的條款和盤托出。


    程銘九聽後。先是盛讚了黃勝的機智。然後麵色一轉又擔憂的說道:“俺在朝鮮和建奴私自簽訂合約。鎮虜侯已經十分不悅。如果再挑唆他伐明。隻怕。隻怕鎮虜侯知道了。更會震怒。”


    黃勝卻道:“鎮虜侯心慈麵軟。有些事做不來。咱們便多替他擔待擔待。這些事他永遠不知道才好呢。”


    頓了頓。黃勝才又道:“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木已成舟。”


    程銘九思忖一陣。點頭稱是。“多爾袞需要的糧食不能從江南調運。否則鎮虜侯勢必將會知曉。可惜朝鮮國剛剛鬧了亂子。能拿出來的糧食能有二十萬石就不錯了。”


    程銘九擔心糧食不夠用。這一點卻難不倒黃勝。隻見黃勝神秘一笑道:“程軍門如何就一葉障目了。如何看不到朝鮮國對岸的倭國。”


    程銘九一拍大腿。“是啊。倭國也產稻米。可去倭國購買。”


    黃勝搖頭擺手。“非也非也。程軍門想馬放南山麽。是時候去倭國搶一把了。”


    程銘九這才驚訝的看著黃勝。這廝竟是存了去倭國搶一把的心思。


    “倭國生產白銀。想必他們銀庫中的白銀已經堆積到發黴發爛。正好一並都搶來。還有。來年開春以後。租借地建城。需要大量的勞動力。順便先掠來一批倭奴再說。”


    黃勝的思維很是跳躍。引得程銘九嘖嘖讚歎。以前隻知道此人是為商旅中翹楚。今日深交之下才發現竟也是位深藏不露的宰輔之才啊。


    “先生宰輔之才。俺佩服的緊。”


    黃勝竟罕見的赧然了。擺擺手道:“軍門謬獎了。天下間行事。莫不遵從商道。凡事以利而合。隻要參通此理。自然無往不利。”


    程銘九聽罷卻若有所思。半晌後才道:“如此說來。宰輔當出自商賈大家才是。盡選寫隻會筆墨文章的書呆子。卻是誤國誤民了。”


    程銘九的話初聽似有譏諷當今朝廷的意思。但黃勝細細琢磨。卻發覺其間不無道理。筆墨文章做的花團錦簇。豈能頂的過實幹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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