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迴


    長孫國舅和秦英沒有什麽交情,不過在這救人的關鍵時刻,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秦英了。


    西華觀主秦英的醫術,在坊間雖然不是真正數一數二,但是勝在名氣響亮。而且秦英在六部之中的禮部還有一席之地,表麵很受陛下抬舉。有哪個官員不願意與前途輝煌光明的小輩攀個關係呢?於是勳貴王公或者他們家人有了什麽病痛,都會花重金請她來過府問診。


    雖然他們給足了秦英麵子,不過秦英是否接受他們的診金又是另一迴事了。


    上午秦英要參加朝議,在禮部祠部做些摘錄雜事;下午秦英要在西華觀指導道人修行,在義坊為病患診脈施針——她哪裏有功夫去各個府邸奔波,於是都是推辭不受的。


    觀內的道人見秦英做事如此不知變通,都說秦英與發財路無緣。


    秦英淡淡地看了那些人一眼,道:“作為方外之人追求什麽身外富貴?”這句話義正言辭冠冕堂皇,然而不曉得是否能叫他們信服。


    其實她拒去高官府邸問診還有很多考量。如今秦英不僅是一觀之主,還是朝中官員。若她在一人府邸走動往來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自持身份,不去義坊而等她來府上問診。


    再說秦英在朝中沒有很深的根基,見了這樣多的邀請也不好有所推從,隻能一視同仁,但如此下去她遲早是要分身乏術的,並不利於她安排自己的日常。


    何況陛下最是厭惡朝臣私下分黨劃派,若知道了秦英和諸多官員有著過府之誼,難免會覺得秦英在攀附權貴有所圖謀。


    長孫國舅也知道西華觀主秦英,是個不慕金銀的硬骨頭,但他如今隻記得坊間傳聞道,秦英有雙妙手,用幾隻銀針便能化腐朽為神奇,將各種原因昏迷過去的人喚醒,最為有代表性的例子,莫過於她救治了大興善寺因放焰口而倒地的法師。


    他抱著僥幸心理想道,自己從未派人登西華觀門求秦英入府,說不定這次自己多花些錢還能開個先河呢。


    於是長孫國舅出了廂房便叫身邊心腹,到西華觀送了八貫銅板兒,請觀主秦英來長孫府上施針喚醒落水之人。


    長孫娘子挨了阿耶劈頭蓋臉的一頓嗬斥,鳳目一時間有些黯然,好久才緩過神,囑咐兩個婢仆好生侍候著盧氏嫡女,自己則迴到園子的貴女宴席間,向簪花娘子吐出一腔苦水。


    秦英坐在旁邊,剛好聽到了長孫娘子的低語,手裏拿的糕點啪嗒一聲落在了裙子上,然後強裝鎮靜對地她們道:“西華觀主並不接受重金叩門的。”


    她的內心哭笑不得:盧氏嫡女隻是吞了點水昏過去了而已。長孫國舅有必要花重金去請自己來嗎?何況她穿著女裝已經到了長孫府上,還給盧氏嫡女查看過了身體。


    果然世間諸人都是隻認名號不認別的嗎?


    這時簪花娘子轉過頭,在秦英掌心寫了幾個字:“你的男裝聞達於長安,女裝還是任重道遠啊。”


    長孫娘子不知簪花娘子和秦英在做什麽,隻是長長歎了口氣道:“阿耶要做的事我也沒法勸阻。”


    秦英聽罷瞪圓了眼,扯住簪花娘子的手,用口型無聲地問要怎麽辦。是繼續以女裝留在長孫府的貴女宴上,還是出府後再以男裝進來。雖然過府問診違背了秦英的原則,不過這樣恰好能夠一雪剛才有誌不能伸的憋屈,她為之破例還能爽快一把。


    簪花娘子搖搖頭,繼續在秦英的手心寫道:“畢竟這是你麵臨的選擇,我給你拿了主意,以後你若怨我該如何是好。”


    秦英感覺出她寫了什麽,胸口簡直被一口氣憋得難受。先前不讓秦英施救的簪花娘子,現在倒開始裝起了好人。秦英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拂袖起身:“……那我便以直心為道。”繞了個很長的彎子,最後她還是要憑自己的真實之意做事。


    反正,她直來直往地為人處事也不隻這一迴了。


    長孫娘子抬起了眼眸望向秦英的背影,問簪花娘子和秦英說了什麽,秦英如今又是要去往哪裏。


    簪花娘子將食指放在唇邊,做了止語的手勢,執了長孫娘子擱在案上的團扇,蘸起白水寫了簪花小楷道:“河東裴氏淨是出些怪人的,瑾娘先靜觀其變吧。”


    此時秦英不顧自己初學的各種貴女禮儀,快步穿過了繡帳和菊園,將自己任性而為可能觸發的所有後果都拋在了腦後。問了後院負責掃灑的婢仆,池塘邊撈起來的貴女是被送到了哪個廂房,秦英順著那人所指的方向過去。


    廂房中一左一右侍奉在盧氏嫡女身旁的婢仆,看一個年紀很小卻麵色沉穩的小娘子闖了進來,俱是吃驚地張開了口,想要將她勸出門去,隻見秦英坐下,動作嫻熟地伸手摁住了她的幾乎沒有起落的胸·脯,很有規律地揉壓。


    不過一會兒,盧氏嫡女便恢複了砰砰作響的心跳,嘴角卻沒有溢出水漬。


    兩個婢仆眼眸裏流露出歎服的神色。


    秦英雙手沒離開她的衣襟,繼續摁了片刻才騰出一隻手,向婢仆要浸了熱水的手巾。


    拿手巾擦拭了一番她依舊冰涼的手腳,秦英深唿了口氣,三指合攏去診她的脈象。盧氏嫡女最初在秦英的查看下,並未表現出什麽不同於一般落水者的地方來,但是如今伸手診脈,便能清晰感覺出她心腎不交,大概是落水以後受到驚嚇所致。


    望聞問切原本就是缺一不可的。秦英剛才是太過高估自己了,漏了切診脈象的這一步。幸而現在秦英做出挽迴還來得及。


    她的手繞到了自己望仙髻的後麵,拔下一隻銀質簪子,過了一遍滾熱的開水便以它代替銀針,紮進了盧氏嫡女右手腕內側的神門穴。


    秦英的動作太過一氣嗬成,都沒有給婢仆一聲阻止的機會。就在婢仆慌張地坐直身子,膝行到秦英身邊要將她強拉出廂房時,忽然聽到躺著的盧氏嫡女發出微弱呻·吟,都驚喜交加地喚道娘子醒了。


    長孫國舅背著手在後院裏踱步,隱約似乎聽安置盧氏嫡女的廂房鬧出動靜,便趕緊過去了,他最擔心盧氏嫡女在自己府上發生什麽不測。


    進門卻發現盧氏嫡女已經醒了,她正側著身子對著痰盂幹咳。兩個婢仆坐在身側給她順背。廂房的角落裏還坐著個小娘子,著了寶藍色的齊胸襦裙,手扶著銀簪插進發髻,麵上則是一派大氣端莊的模樣。


    “你是……”長孫國舅仔細地打量著秦英,越看此人越覺得眼熟,最後不禁走到秦英麵前來問道。


    “河東裴氏瀾娘。”秦英低眉對長孫國舅施了一個大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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