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麽嗎?是沒有腦子。

    即恆朝著男人翻了個白眼。

    男人迎著他眼中的不滿與抗議,咧開嘴笑了,抬起手輕輕拍著身邊的小腦袋瓜:小鬼,還算有點自知之明。少年不耐煩地躲開去,總被當作小孩子令他很是煩躁。

    雖然他的確是個小孩子。

    我是要告訴你,遇到沒有腦子的對手就不要拚命,他們不懂得疼痛,不懂得恐懼,哪怕戰到生命最後一刻也不會退縮。不要將命白白浪費在無意義的戰鬥裏。

    少年不以為然:哪有這麽傻的家夥。

    男人搖了搖頭:有的,它是我們河鹿唯一一個忌憚的對手。

    妖魔——蝕心藤。

    “即恆……醒醒……即恆你醒醒……快醒醒……”

    他很久沒有做夢了,也很久沒有再聽到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時常會在夢裏出現,也時常在他醒著的時候自耳邊響起。明明已經過了那麽久,明明他根本不想聽,卻始終都擺脫不了。仿佛已經深深烙印在記憶裏,烙進他的骨骼與血液。

    “別吵……”他皺起眉頭喃喃道。

    “即恆你怎麽樣,還活著嗎?你迴答我!別給本公主裝死——快起來!”

    與夢境裏低沉安詳的聲音截然不同的另一個聲音突然闖了進來,帶著十足的蠻不講理與霸道,硬生生闖入他的夢。即恆眉頭皺得更緊,讓他安安靜靜睡一覺這個要求很高嗎……

    “快給我起來!!!”

    耳膜突然遭受到一股巨大的震力襲擊,即恆冷不丁全身抖了一下,意識仿佛自另一個空間被強行拉扯過來,在穿越空間障壁的一瞬間,劇烈的頭痛排山倒海般襲來。

    他睜開眼睛,痛苦不堪。視線尚沒有清晰,一個黑影便壓了過來撲倒在他身上。他可以聽到耳邊壓抑的嗚咽聲,也可以聽到幾乎喘不過氣的淩亂唿吸聲,也能感覺到她緊貼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

    即恆從未能理解到一個人會如此無助,可是這個人的心情卻如此清晰地傳達給了他,仿佛那種比置之死地而後生還要喜極而泣的心情就是他自己所感受到的一樣。他想開口說些話去安撫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喉間湧起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讓他幾欲作嘔。他悶哼兩聲咳嗽了起來,積聚在喉間的血沫子被咳出來,喉嚨才倏然間暢通,直到清涼的空氣滑入肺中,才漸漸神清目明,終於緩過勁來。

    和瑾見

    他呆呆的模樣,擔憂地摸摸他的臉,又扯扯他的嘴角,見他都沒有反應不禁急了:“你怎麽樣,知道我是誰嗎,該不會摔傻了吧?”

    即恆吐出最後一點血沫子,滿腔的柔情瞬間沉寂。他拍開和瑾的手,有氣無力地埋怨:“你不能說點好的嗎,失憶這種能力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如果能失憶,他倒是希望能忘掉此時難忍的頭痛。

    見他還有力氣抱怨,和瑾心裏總算踏實了。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依舊被即恆護在懷裏,而他不幸當了墊背,一大灘血自他腦後溢出,鮮紅刺目,那一刻和瑾幾乎要瘋了。

    即恆坐起身,頓時感到頭暈目眩,全身的骨頭都在一起悲鳴。和瑾的身影在眼前晃動,許久才漸漸歸攏為清晰的影像。他下意識去摸了摸頭,卻觸到一片冰涼絲滑的布料,這時他才發現和瑾的裙擺已經被扯破,是她給自己做了簡單的包紮。他迴過頭看向枕過的地方,即便霧氣氤氳也能看到一大片深色的痕跡觸目驚心。

    看來這次當真摔得不輕……

    “你再休息一會兒吧。”和瑾擔憂地說。

    即恆慢慢搖了搖頭:“現在什麽時辰?”

    “我也不知道。”和瑾氣餒地說,即恆並沒有昏睡多久,想來外麵的天色還沒有入夜,不過對他們來說都沒有區別了。越往下霧色越濃,此地距離他們休息的地方不知有多深,就連前方幾步遠的距離都幾乎看不分明。

    前路莫測,而來時的路亦是無力迴天。之前和瑾尚存著一份希望能安然走出海棠林,此刻窮途末路,她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能和自己中意的人死在一起,也算是她最後的幸福吧。

    即恆望了一眼霧氣籠罩的林間,似乎這林子永遠沒有盡頭一般。如果不是他記起他們自斜坡上摔下來,恐怕他還以為自己仍在原地。

    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前方似乎已經不是海棠林了,莫非是另一片林地?

    “公主,我們走。”

    和瑾吃了一驚:“走?去哪裏,你這個樣子能走嗎?”

    即恆扭過頭來看她:“不走在這裏等死嗎?”

    他的話讓和瑾微微一怔。

    即恆從沒有放棄過逃生,即便隻剩了半條命。他說過總會有辦法的,她也相信他一定會有辦法……可她卻發現原來自己根本不想走。

    和瑾望向茫茫夜霧,沒有迴應。她的命運就跟這霧裏一樣什麽都看不分明,不

    知前方究竟是出路還是陷阱,究竟是光明還是深淵。如果出去以後她還要再去麵對這樣的未來,那不如在這裏死了算了……

    即恆注意到她眼睛裏漸漸黯淡的神采,心中忽然一緊。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事。

    這個比什麽都堅韌的六公主竟然會放棄求生,放棄一切自尊,放棄所有驕傲……即恆一時沒有想通是什麽讓她產生這樣的想法,頭痛得簡直要人命。

    和瑾沒有去接他的手,甚至沒有抬頭去看他,這些預兆都讓即恆感到不安。他已經無法去思考,隻是要拚命抓住她不讓她脫離自己的控製,仿佛一旦放手就再也挽救不迴來。

    “公主……和瑾,你別胡思亂想,我說過會有辦法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即恆搖著和瑾的肩膀,她卻沒有反應,“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調戲沁兒的,當然……也不是為了誘你,我不知道那些事你會生氣,我真的不知道……”

    即恆很少會有這種完全無措的時候,所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化解。如果換作平時的自己一定能知道和瑾的痛結在哪裏,可是此時他卻毫無頭緒,越想頭就越痛。

    最後他隻得無力地擁住她,輕輕貼著她的額頭喃喃道:“……放心哭一場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即恆做了最後的努力,和瑾依舊無動於衷,他望著她黯然失色的眼眸,忽然感到一股鑽心的難受。她真的放棄了,該怎麽辦……

    “如果你想死在這兒,我會扔下你的。”說出這句話時即恆幾乎用了所有的力氣,他緊緊擁住和瑾,就像他們摔下來時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如果她真的放棄了,他會扔下她,言出必行。殉情一向不是即恆會考慮的事,更何況不論他對和瑾究竟到哪一種感情,他們終將是會離別。

    這個離別不是今天,就是明日,躲無可躲。這也是他無法坦然接受她的理由之一,隻是她不明白。

    “不要……”和瑾忽然哭了起來,揪住他的衣服嗚咽出聲,“不要丟下我……”

    她終於自心如死灰中有了反應,這總歸是好的。即恆輕撫著她的發,下巴擱在她發頂輕輕摩挲,柔聲說:“你不走,我便走了,不等你的。”

    和瑾指尖攥得更緊,頭搖得更堅決:“不要,不要!”

    即恆扶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到眼前,不給她任何逃避的地方,凝著她滿是淚痕的麵容一字字道:“那就跟我走。”

    那就

    跟我走……不是陳述,不是建議,更不是詢問。

    而是命令。

    跟我走。和瑾的生命裏從未有人用這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對自己說過話,更不曾有人對她說出這句她掩埋在內心深處最隱秘角落裏的誓言。

    僅僅是那三個字——跟我走。

    這個人說出來了,以她最難以抗拒的方式說了出來,並且不容許她不服從。一片死寂的海洋裏仿佛被投入一塊巨石,倏然間掀起了萬丈的波瀾,巨大的海浪肆意衝擊著和瑾。她怔怔地望著即恆,一時間不知該怎麽迴答。

    見她呆呆的模樣,即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怎麽了,還認得我是誰嗎?不是傻了吧?”

    和瑾尷尬地迴過神,臉上一片通紅:“你才傻了……”

    她沒有迴答即恆的話,等發現時已經失去了最適合的時間,連懊悔都來不及。她重新找迴了自己,卻又在同一時刻失去了放縱自己的自由……

    即恆並不知道他的一句話給這個少女帶來了多大的內心衝擊,可他懂的是確實如和瑾所說,他摔傻了。給和瑾帶來莫大壓力的人從來不是暮成雪,更不是他。

    即便能離開這座迷宮,和瑾也隻是重新迴到那座牢籠;縱然離開皇城,去的也隻是另一座牢籠——對她而言哪裏都是一樣的無望,這才是她心死的根源。

    跟我走……說得輕巧,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有必要來懺悔一下……>_<

    那啥,十一的時候以為自己能重新開始日更,米想到十一過後工作突然邁入了年底的大深坑裏,而這時某菲為了彌補每個月無底洞一樣的開銷,不要命地找了份兼職。可想而知,某菲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最後因為體力透支大病了一場……即恆少年,你不要憂桑,你娘跟你一樣人生過得很失敗otz。

    想來又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光陰如梭,快得令人心驚呀。

    感謝貓姑娘的地雷,感謝南辭的奪命催更吼~~也感謝假發子和小羽一直的支持。這文居然被我拖了一整年,這一年裏都是各位的支持讓我告訴自己不堅持不行,就算沒有什麽實質上的迴報,但能完結它,能遇到喜歡它的朋友就是最大的收獲!

    這個月起諸事暫告一段落,盡量日更或隔日更,還望各位莫嫌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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