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時期一個西方的小國向天羅進貢了一批玉石,使臣是個得道高僧。他告訴太上皇,說這些玉石產生於龍脈之中,吸收日月精華,廣納天地正氣,乃辟邪鎮宅之良玉。太上皇不信,隻當他滿口大話混個賞賜。誰知那老和尚偏要和太上皇比,讓太上皇也拿一件寶物來與這些玉石媲美。

    天羅泱泱大國怎麽也不能讓一個番邦使臣看扁了,於是太上皇命人拿出珍藏的龍鱗甲教老和尚開開眼。龍鱗甲通身覆蓋著銀色的鱗片,乍一看很普通,細看之後卻發現這些鱗片薄如蟬翼,每一片都鋒利無雙足以割喉致命。令人驚奇的是,這些鱗片並不是任何金屬打造,而是一片片打磨過的玉石用銀絲串連而成。

    這種玉石表麵鍍著一層層不明成分的淡淡的銀漆,似玉似石。但它總歸是石頭,由石頭構成的龍鱗甲卻並不沉重,甚至比普通的盔甲戎裝還要輕一些。

    然而龍鱗甲被譽為兵家至寶,其精髓不僅在這神乎其神的玉石打磨技術,還因為這些玉石全部是一種名為“玉英”的石頭。這種石頭堅硬無比,自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傳說裏,此石生產於極西之地,乃連接天上城的入口處,蘊含天地正氣,不僅能讓其主不受刀槍侵害,還能扼殺鬼魅妖魔,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物。隻是鱗片過於銳利難免傷到自己,所以龍鱗甲也隻能作為一種象征,而不能用於實戰。

    太過鋒利的寶劍算不上好寶劍,在傷人的同時會先傷到主人。但是作為一項顯擺的資本卻是足夠了,其驅邪之說也僅流傳於人雲之中。

    老和尚果然看傻了眼,不顧鱗片的銳氣,含著老淚撫摸著龍鱗甲呢喃道:“佛祖聖明,‘玉英’,竟然是‘玉英’……此乃蘊含天地極正之氣的寶物,天羅竟能擁有如此至寶,老衲還恬不知恥前來獻醜,真是慚愧、慚愧……”

    老和尚一番心服口服讓太上皇大喜過望,自後將龍鱗甲封為國寶,好生供奉了起來。

    十多年前以後,先皇登基發生了瑞王叛亂之戰,內戰中龍鱗甲失竊。平亂以後先皇責令全國搜尋無果,又忙於穩固江山無暇顧及,自此關於龍鱗甲的神秘傳說隨著時間流逝漸漸被湮沒。

    ***

    即恆自房梁跌落,身上到處都傳來一種奇異的疼痛感,仿佛有某種無形之物在體內順著血液流竄。他低頭看向鮮血橫流的手背,細細看去,割破的皮肉上竟隱隱有煙霧嫋嫋冒起。

    一顆翠綠色的碎石正躺在他腳邊,在燭光搖曳下流動著詭異的光彩,有更多同

    樣的石頭嵌進了他的身體,隻消他動上一動便疼痛難忍。

    好厲害的石頭。

    他顧不得身上的傷口,蓋住手背抬起頭,看向陛下手裏拋動的東西心有餘悸。

    陛下噙著笑意向即恆走來,手裏玩弄著傷人的玉石,意有所指地問:“很疼嗎?帶有天地正氣的自然之物隻對妖邪魔魅有效,是不會傷人的。”他走到即恆跟前蹲下身,一臉不善之色,“把你的手拿開。”

    即恆盯住他,不言也不動。

    陛下厲色命令道:“把手拿開!”

    即恆下意識握緊了受傷的左手,指縫間流出汩汩鮮血,直淌到地上。陛下直接抓住他的手拉到眼前端看,不由地愣住了。

    燭光之下的手背異常白皙,和鮮紅的血形成強烈的對比,隻是傷口擦破了很大一塊皮才會血流不止,卻沒有任何異樣。

    陛下皺起了眉頭,兇厲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迷惑。

    即恆慌忙抽迴手背在身後,漆黑的眼眸裏寫滿了恐懼,像一個未涉世的孩子一般惶恐。

    陛下冷笑了一聲,卻沒什麽話好說。倒是即恆先開了口,抬起眼眸說:“陛下認為卑職是妖怪?”

    “哦?”陛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知道這些?”

    即恆略低下頭,然而視線卻是牢牢定在陛下捉摸不定的笑容上,斟酌片刻後答道:“卑職平日對物怪誌一類的書略有所聞,據說許多自然生成之物蘊藏著天地正氣,妖邪之血觸之,則肉腐血幹,甚至灰飛煙滅。”他頓了頓,又說,“雖然卑職不知道陛下為什麽將卑職認作妖怪,那麽現在陛下能相信我嗎?”

    陛下不置可否,綠石仿佛有了生命似的在指尖來迴旋轉,分外靈活。他輕笑道:“是朕錯怪你了,即恆隊長。為了彌補朕的過錯,朕幫你把那些石頭挑出來吧?”

    他手腕一翻,先前的匕首就握在手中,按住即恆的肩膀。

    “不、不用了……”即恆看著明晃晃的刀尖,忍住痛苦搖頭道。

    陛下笑了笑:“不剜出來會很痛吧?不用跟朕客氣。”

    “真的不用了!”即恆握住陛下的手腕乞求,“習武之人小傷小痛的,早就習慣了。”

    陛下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唇邊浮起殘酷的笑意:“既然如此,那就來算一算剛才你逃跑的罪吧。”

    即恆怔住,惶恐的神情隨之一滯。

    唿吸突然受阻

    ,陛下有力的手掌扼住他的脖頸冷笑道:“即恆隊長,你口口聲聲說聽從成盛青的命令,甚至連朕的命令都可不顧。那麽你方才的行為,朕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是成盛青指使你做的?”

    即恆被捏著脖子提起來,眼前燭光不停地晃動,逐漸朦朧成一片。他本來想否認,可是他卻聽到自己的聲音清晰地吐出:“是,是他讓我做的……”

    陛下微微怔愣,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古怪。得到了想得到的答案,他心中卻沒有預想中的釋然,甚至連憤怒都沒有。他慢慢放開即恆,問道:“是真的嗎?”

    即恆咳嗽了幾聲,不料體內玉石之氣流竄湧上心肺,令真氣受阻,猛地吐出一口血。陛下冷眼看著,又問了一遍:“這是真的嗎?你若是敢欺君,朕就讓你嚐嚐活剮的滋味!”

    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實在讓他無法理解。即恆擦掉嘴角的血痕,抬起頭說:“請陛下捫心自問,成將軍身為名門子弟,放棄享樂,放棄安逸,馳聘沙場從不退卻,贏得戰績從不揚功……這樣的臣子,您不相信,還有誰能相信?”

    陛下緊緊盯住他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但是從他發青的臉色來看,必然是兇多吉少。

    即恆感到很累,這就是成盛青誓死效忠的君主?在他奔波於前線征戰時,這個男人在皇宮裏安然享樂不說,還整日疑心他會不會功高蓋主。

    他替成盛青不值。

    不知是勾起了怎樣的迴憶,心裏有個聲音在發出共鳴,這份共鳴仿佛來自血脈傳承而來的憤怒,在他腦海中鋪天蓋地地叫囂——

    殺了他!殺了他!

    這種念頭重新在意識中蘇醒,並且一發不可收拾。盡管心裏很清楚一定要克製,可是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不受自己控製地握了起來,身體顫抖不止,指甲刺痛了掌心。

    “你能為成盛青做到什麽地步?”

    頭頂忽然傳來男人沉穩的聲音。他一驚,掌心有血絲滲出,慢慢抬起頭看向男人,隻在對方平靜的眼眸中看到狼狽的自己。

    陛下冷冷一笑,俯身在他身前蹲下,好整以暇的笑容掛在臉上,仿佛方才因猜忌而暴戾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即恆來不及收起的殺意生生化為了恐懼侵襲全身,都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男人的笑容就像一種潛伏在黑暗裏的妖魔,你不知道隱藏在它背後的究竟是怎樣的真麵目,隻在它露出爪牙的時候,你卻已經一命嗚唿。

    “你能為成盛青做到什麽地步?”陛下問他,“弑君?奪位?”

    陛下的嘲弄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讓即恆從怒火燒心中清醒過來。殺了他又能怎麽樣?失去的東西不可能再迴來,而新的事物已經不是他能介入的了。

    這個世界沒有他的位置,他已經被排除在世界之外,連仇恨和憤怒都與任何人無關。

    他還天真地以為站穩了腳跟,又交到了朋友,自己……就是人類了。

    “說呀,怎麽不說話?”陛下笑著問,“你不是很敬重他嗎?不是認為這朝堂上沒有比他更忠心的了?那你的忠心能為他做什麽?”

    “他還不值得我為他拚命。”

    陛下一怔,少年低著頭,冷靜地吐出一句話:“誰告訴我對他忠心了?我不過是幫他一個小忙……”

    他忽地仰起頭,眼眸中竟泛起奪目的金色光芒,怒吼道:“你煩不煩?!”伴隨著話音炸起,他出手如電,一伸手就扼住了陛下的脖頸。

    陛下猝不及防被製住了要害,正麵對上一雙金色的瞳孔,比照亮一室的燭火更為耀眼奪目,讓人簡直移不開眼。隻是短暫的訝異過後,熟悉的笑意爬上他的眼角。

    即恆驀地發覺脖頸之間忽然感到些許涼意,不知何時那把匕首已經緊緊貼在他的咽喉,隻消稍一用力就可以割破他的喉嚨。

    陛下咧開嘴露出一個近似扭曲的笑容,令即恆頭皮一陣發麻:“即恆隊長,你真是給朕帶來一個天大的驚喜!”他忽地改了口,笑意更深了,“不對,應該稱唿你為‘妖怪’才是。”

    “我不是妖怪!”即恆怒吼道,脖頸瞬間傳來一絲痛感,匕首因他的激動而在白皙的皮膚上劃出一道血痕。可他仿佛根本就不知道痛,逼人的金瞳目不轉睛地盯著陛下,周身隱隱有一股氣壓纏繞而起。

    陛下毫不畏懼地笑道:“不是人類,就是妖怪!”

    作者有話要說:讓我去shi一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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