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已經很安靜了,華燈影綽,夜涼如水。我和陳言並肩走在街上,沒有言語,還沉浸在剛才的房間裏,所發生的一切。周圍街角的燒烤攤子快要撤走。

    “你餓不餓?”陳言看了一眼華西街還亮著燈的餛飩店,打破了沉默。想想我也已經一個下午沒吃什麽了。

    我點點頭,隨他進了餛飩店。坐在暖洋洋的店子裏,我不禁感覺到饑餓,感覺到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恍若如夢。

    陳言拿著菜單看了半天,“喂,你吃什麽?”

    我瞪了他一眼,“我不叫喂!”順手把菜單搶了過來,指指點點,“來一碗皮蛋餡的餛飩,再來一盤魚豆腐,一碗紫菜湯。”然後把菜單塞在了服務員小姐的懷裏,“快點啊,混沌不要太鹹,紫菜湯不要放香菜!”

    “喂!”陳言氣哼哼的喊我。

    “幹什麽?”我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折騰了半天我真是累了,餓了。

    “我還沒有點!”陳言惱火的瞪著我,把服務員招唿過來。

    我樂了,“那你叫我幹什麽,你應該叫服務員才對嘛”

    陳言不再說話,直到我的菜上來的後,才暗諷我一句,“你還真難伺候,點個菜都這麽多條件。”

    我美美的喝了一口湯,惡狠狠的反問道,“你管!”瞧他盯著我的餛飩不撒眼,笑嘻嘻的說,“饞死你!”說完吧嗒吧嗒的大嚼著。

    “你說常叔叔怎麽就把你養成這個樣子!驕奢刁蠻的大小姐!吃是沒什麽吃相,你看看你。”陳言說我不過,轉而又開始攻擊我的品行。

    “你還說我,你不是也是陳大導演的公子 ?”我嘴裏含糊不清還不忘抓他小辮子不放。

    “我也沒說我不是呀?”陳言故作糊塗。

    “那你在班裏一點也不像是個大公子。”我搖搖頭。

    “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陳言得意的笑著。

    這家夥!我撇撇嘴,不再搭理他。

    過了好一會兒,陳言的餛飩才端上來。他的吃相很好看,很優雅,修長的手指捏著勺子,低下頭不說話,細嚼慢咽著。狹長的睫毛在燈光下微微扇動,隻留下一張薄唇輕輕抿著。我看的不禁有些呆。

    “其實,有些時候低調總比張揚要好,我不想讓大家都把我認為是一個不可一世的導演的兒子。我爸張揚有他張揚的本錢,而我卻什麽都沒有,幹嘛要顯擺呢。”陳言突然抬起頭看見了我呆呆的表情,愣了一下,臉有些微紅。我迴神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對付著碗裏的東西。

    一天裏看見陳言的兩次臉紅,這樣子還蠻可愛的嘛。我想著,不禁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笑什麽?”陳言疑惑的問我,有些心虛。

    “不告訴你!”我調皮的迴答。

    “你這家夥!”陳言笑了笑,順手結了賬,“該走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快十一點了。”

    “糟糕!”我突然驚叫一聲。

    “怎麽了?”陳言連忙問我。

    “都十一點了,一會兒我迴去免不了又和常甑林大戰一場,”想起他越來越不好對付的手段我就一陣頭疼。

    “怕什麽!你常寞寞什麽事情美做過!”陳言幸災樂禍的損我。

    “好你個陳言,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給我等著。”我瞪了他一眼,轉身出了門。

    我鬼鬼祟祟的溜進了院子裏,踟躕著到底要不要開大門。過了好一會,才硬著頭皮按了門鈴。死就死吧,大不了家裏還有一個焰子要我對付。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我豁出去了!

    李嫂伸出頭來,看見是我,鬆了一口氣讓我進去。本來我是想問問他常甑林睡下沒有,看見客廳裏燈沒有亮,心中大喜。我順手把吊燈打開,常甑林安安穩穩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閉目養神,就像是一座雕像。我倒抽一口冷氣,心中暗罵,跟個鬼似的,連個聲也不出坐在客廳裏也不怕女鬼勾引你!正胡思亂想著,常甑林睜開他疲憊而幽昧的眸子,聲音不帶一絲感情的問,“餛飩和胃口麽,要不要讓李嫂再給你衝點藕粉?”

    我幹巴巴的迴答,“不用了,我吃餛飩已經吃飽了。”

    “還真好伺候。”常甑林瞥了我一眼。

    那個死陳言居然把我給賣了!還有眼前這個男人,什麽時候都忘不了對我左右夾擊。我偷偷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等著他說話。

    “行了,不早了,睡覺去吧。明天我帶你去看看學校的資料。”常甑林說完又閉上了眼睛,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真搞不懂他,坐那幹什麽,還不如去睡覺。我衝他又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差點沒眩暈過去。我上了樓,真是奇怪,今天惹了那麽大的亂子出來也不說我,這麽晚迴來也沒問我,幸運的是焰子居然沒有在家裏等著嘲笑我。我搖搖頭,不再去想什麽。今天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裏,我都承受了大起大落疲憊,就想躺著在床上一覺不醒。我死仰八叉的躺在軟和的席夢思上,聽見手機微微震動。

    到家了麽。僅僅四個字,足以讓我心頭一暖,想起他怕我挨罵早就替我跟常甑林打好招唿,後來看我著急的樣子還故意樂禍的表情,我心中又是一笑。

    到了,你呢。我看著屏幕暗了又亮,妖冶的藍光在黑暗中無比嫋娜。

    我在家門口,正要進去。睡覺吧,你明天肯定還有事,我也要上學。

    一想起來陳言在學校上課,而我卻不得不被安排著去做不喜歡的事,不知道怎麽,心頭一股異樣的感覺令我很不舒服,胸口壓抑的喘不過氣來。我悶悶不樂的迴了短信,嗯,明天我就要去看學校的資料了。想了想,又刪了剛才這句話,把僅有的一個“嗯”字發了過去。

    過了好久,我才等到他的迴複,好,電話聯係。晚安。

    我把手機扔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現在韓卓就住在離我不到十米的地方,也不用上網聊天,於是爬起來,趴在窗邊,把窗戶打開一條小縫。稀冷的晚風吹過我幹燥的臉,讓我清醒了不少,舒服的眯上了眼。偌大的夜晚,衝淡了天矯情的做作,空曠的安靜著。彼時,墨黑色的世界,分不清是天還是街。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這種感覺總是在夜裏才會出現。我輕聲哼著許嵩的淺唱,遠方無邊無盡的夜色讓我找到了自己的歸屬感。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聲線還不差,也許這樣,做個歌手才不會被罵作是繡花枕頭。低迷的曲調,在黑夜的窗邊反反複複的遊離,就像一首躑躅不前的夜歌,隱性的迷人,卻不動聲色。就這樣過了好久。我總是覺得,夜晚對於我來說,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她可以讓我平靜下來,完全忘記光明下的虛偽,圓滑,不羈,落寞。我並不是個安靜的孩子,卻可以安然的生存在安靜的夜裏。但是,迷人的別後總是讓我有種不安,一種孤獨。我沒有親生父母,唯一的養父已經把我的未來安排好,不管是否關乎於他的事業,反正是他滿意的,我沒有辦法改變。我甚至在學校都沒有一個同齡的女性朋友,不需要她多麽完美,隻是算作是朋友,就夠了。我也沒有一個愛我的男朋友。想到這裏,我不禁笑了。我多麽孤獨。可我卻忍不住的想起韓卓,想起陳言,還有想起,那個捉摸不定的常甑林。他們對於我來說,又算什麽呢。韓卓,是個意外,我沒有辦法想到上天真的把這個在網上做我的聆聽者的女孩變了出來,還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真不知道以後她還會對我有什麽影響。陳言,在我拔刀的時候替呂佳佳擋下,但從前我們卻沒有說過一句話。因為他不是陳大導演的大公子,而是學生會幹部,成績中的優等生,同學口中羨慕欽佩的對象。常甑林,這個給予我生活最大限度的男人,不知道他是否在同時也給了我愛。在每一次我準備低頭,去試著接受他的時候他卻把愛變質成了利益和漠然。這些人,看似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可距離卻如此的近。其實,我是多麽害怕,害怕他們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害怕他們的離去,害怕他們有一天不在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就算韓卓對我的愛是虛假,就算陳言對我關懷是對於他爸爸,就算常甑林對我的縱然是為了他的身份和事業,這一切,一切的一切,我都認了,隻要他們還在,還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不論目的純良還是討巧,我寧願犯賤的被他們利用,所騙。隻因為,我的寂寞,我沒有被愛。

    我不知道他們對我的這種感覺是不是愛,我隻知道這種感覺很好。我拚命的順著他們的意思和命運來走,是希望這樣他們就會一直關注我,一直對我這樣好,不管是利用還是虛偽。我笑了,常寞寞,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很賤。為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拚命的討巧,拚命的淪陷,不管自己怎樣受傷害或是不安,質疑或寂寞或忍受,隻為了他們對我這樣的感覺,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否是真正的在乎。於是,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開始變得順從,棱角上的刺自動脫落,因為我始終認為這樣就會得到他們永恆的關注。可是,為什麽我卻一直不敢啟齒,連試探都不敢。因為我怕我的希望和幻想會破滅,我怕有一天韓卓冷笑著對我說,寞寞,我對你好是因為你爸爸有錢。我怕陳言甩開我的手,冷漠的告訴我,我是為了我父親是事業才這樣照顧你的。我也怕曾經多想離開的常甑林麵無表情的把父女關係解除書擺在我麵前。是的,常寞寞,你變得不再像你,變的膽小,不敢相信,因為希望多大,失望就會多大。急事他們都是假的,都是別有目的的,那麽就讓我保持一個瞬時的幻想,小心翼翼的享受著不可戳穿的安慰吧。因為我需要,別管是不是真心實意,我都需要。

    恍恍惚惚中,不知道被誰抱上了床,蓋上了被子,被誰一直盯著,目光緊隨。

    我卻困倦的睜不開眼,在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我惺忪的坐起來,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把昨夜的睡覺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今天破天荒的沒人叫我起床。我疑疑惑惑的走下樓去,看見常甑林正在圍著圍裙優雅嫻熟的煎著蛋,韓卓拉開客廳的窗簾,手腳利索的收拾著沙發和鮮花。陽光瑣碎的照耀在常甑林的身上,時光就在慢動作中美好的定格,流逝。我看的竟有些呆了,一時間沒有明白這是怎麽個情況。常甑林很少做飯,隻是在每次過年李嫂迴家的時候露一小手,似乎他,隻會煎蛋,排骨湯,還有一道魚香茄子。想到這我不屑的咧咧嘴,會的不多倒是把菜和湯都齊了。常甑林把煎蛋的盤子端上來,桌子上還有一個水晶玻璃的花瓶。

    “我去叫她下來吃飯。”常甑林放下盤子。

    我知道他嘴裏的這個她是誰。

    韓卓點點頭,轉過身幫常甑林解下圍裙,臉色有些紅暈。常甑林看著她的眼眸,琥珀色的瞳仁似乎灼灼的要把對方融化一樣。

    空氣中的荷爾蒙讓我又一瞬的窒息感,我有點搖搖欲墜,似乎一個不小心就能摔下樓梯。我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樓下對視的兩個人迅速的移開視線,韓卓手裏的圍裙不知是拿還是放才好。常甑林這個老狐狸風輕雲淡的瞟了我一眼,不動聲色的說,“今天這麽早?”

    我若無其事的斜了韓卓一眼,慢吞吞的迴答,“我也發現了好像這個時間有點不太對。”

    一語雙關,一瞬間常甑林的臉色好像有些難看。韓卓低著頭,張嘴想叫我,卻被常甑林打斷,“吃飯吧,待會去我公司。”

    我一句話都沒有說,坐在桌子邊,看著金色的雞蛋流著晶瑩的蛋黃,像一麵鏡子。

    這次常甑林帶我去的是一個茶樓。究竟為什麽他中途改變了主意不帶我去公司我也懶得去問,他有他的想法,誰也改變不了。我懶懶的在後座舒適的閉上眼睛,什麽都不去想。

    等待我們的是三個中年人,都是西裝革領的。我對這正裝天生有種厭煩,也許或是後天受了常甑林的影響。

    三個人對我和常甑林的態度都很恭敬,遞了好多遝資料。我低著頭不說話,任由常甑林去應付。

    “寞寞,你自己選選看。常甑林溫和的看著我,像一個慈父那樣給我倒滿紅茶,然後微笑。

    我點點頭,破天荒的迴了一個微笑給他,然後對那三個人很禮貌的道謝。常甑林的又一瞬的驚愕,緊接著就是他們受寵若驚的點頭。我狠鬱悶,我的名聲難道都傳到外人耳朵裏麵去了麽,於是我幽怨的看了一眼常甑林。常甑林翻了一個白眼,更加對我的舉動和表情驚愕。

    我不理他們的反應,拿起資料看了起來。其實我對哪個學校無所謂,反正是要離開,什麽地方不是呆,難道說呆到伊拉克和南非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麽,做做樣子罷了。

    除了瑞士皇家藝術女院,還有英國丹利藝術學院和羅馬歌舞學院。我無奈的看著厚厚的紙張,當我是白癡麽,去羅馬還得再重新學習意大利語,去英國好歹還會幾句話,丟了不至於找不到警察叔叔。

    “就它了。“我指著丹利學院一口咬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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