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恐怖的死寂籠罩在林琦娟的心頭,讓她幾乎窒息。


    俞雲清俯身,溫婉的臉上勾出一抹淺笑,雙頰對生一對淺淺的梨渦,就像是個不諳世事的閨閣女子,與那周身的氣息反差巨大。


    俞雲清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這世上,所有敢與我俞雲清作對的人,都該死!”


    “那是否本王也該死?”清淡的聲音有些涼,雖極輕,卻真真切切傳入人的耳中,俞雲清動作一滯,他,怎麽來了?


    咬了咬唇,俞雲清緩緩直起腰整理著衣衫,隨後向他走近:“不敢。”


    “這世間,還有何事是你不敢?阿婉,便非要殺戮不可?”他的聲音透著一絲無力,那語氣就像是在規勸著什麽。


    俞雲清在他身後停下腳步,卻並未轉身,隻是“嗬嗬”笑出了聲:“殺戮?堂堂化齊王竟與我提殺戮,真是笑話!”


    “你我經手的人命何止萬千,多這一條不多,少這一條不少,便是殺了又能怎樣,又何必一副這樣的語氣來指責我,究竟是不喜殺戮,還是單為這一條人命而不舍?”


    荀卓文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他對她的心意如何難道她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荀卓文握緊雙拳,努力使自己的氣息平穩下來:“俞雲清,你胡說些什麽!”


    “雲清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不必殿下提醒。這世間,無論是誰的命,隻要我想要,他就得給,誰都不能阻止!”


    俞雲清說完頭也不迴出了小巷,荀卓文看著她遠去的身影,一拳打在了牆上:“俞雲清,你好狠!”


    既然我什麽都不是,既然我對你的生活一點說話的權利都沒有,又何必要與我親近,為何要給我希望?


    俞雲清,你真的太狠了!


    荀卓文的雙目漸漸變得赤紅,原本清澈的眸子因為這紅色而顯得異常妖冶,他的麵色駭人目光,甚至有些瘋魔,讓人無端生懼。


    林琦娟半跪在青石磚上,怔怔地看著荀卓文,她甚至忘記了恐懼,忘記了方才自己的性命還被人掛在嘴邊,隻是不可思議的微張著嘴巴,她從未見過荀卓文如此失態。


    此時的他就像一隻困獸,滔天的怒火之下所掩藏的,是令人心碎的受傷。她認識他這麽多年,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


    她的心好痛!她看不得他如此神傷的模樣,看不得他為別的女人做到那般地步,她的殿下應該高高在上,何曾被如此傷害?


    林琦娟慢慢站起身來向荀卓文走去,輕喚道:“殿下。”


    沒有迴答。


    林琦娟伸手想去扶他,荀卓文卻先一步背過身去,微歎了一口氣,低啞著嗓音,背影很是淒涼:“今日便當什麽都不曾見過,往後,也莫要再招惹她。”


    “殿下。”看著荀卓文遠去,林琦娟低聲呢喃,話中全是苦澀,“即便被她如此傷害也依舊要護著她,卻為何連一個眼神都吝嗇於我。”


    俞雲清迴來的時候麵色冰寒,幽深的墨瞳仿佛看不到底,一片黑暗。


    尋幽不敢多問,一行人迴了府上。


    俞雲清心裏很亂,她原本想同他好好說話的,可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卻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他一定很失望吧,一定很氣憤,很……越想心裏越亂,索性身體一歪,將頭靠在了車廂上。額頭在車壁上磕出了聲響,尋幽擔心地喚了她一聲,俞雲清沒什麽氣力,淡淡答道:“無事。”


    尋幽麵色凝重地向車內看了一眼,搖頭歎了口氣,未曾言語。


    化齊王府,書房。


    荀卓文坐在桌前,桌角常擺著的醫書也已散落一旁,荀卓文扶著額,頭垂得很低,雙目似也不是很清明,好像在思考著什麽,又好像隻是單純在發怔。


    許久,才見他動了動唇:“為何會變成這樣?阿婉,該拿你怎麽辦?”


    西日漸漸隱在山後,府裏上了燈,金碧輝煌似是繁盛無比,可是,即便燈火萬千,那人的身影,卻無論如何都融不進去。


    俞雲清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心情真是差到了極點,總是覺得看什麽都不順眼,想發脾氣。尋幽送上來一口酥配花茶,卻被俞雲清一手掀翻,嚇得四周的婢女們跪在地上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俞雲清收迴手,卻突然怔了一下,茫然的看向四周,天旋地轉一般,她發現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隻有她一個人,孤單地站在正中央。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無人共富貴,亦無人共患難,擁有一切的自己,好孤單,好可悲,好可笑!


    俞雲清笑了笑,卻比哭還要難看,俞雲清,你這是怎麽了,竟這般沒出息,你不是早已習慣了嗎,怎如今也學會傷春悲秋了?一個男人而已,隻不過地位比尋常人高了些,有何舍不得的!


    是呢,你可是俞雲清,要什麽便有什麽,有何可在乎的!


    對,你沒什麽可在乎的!俞雲清的眸光水亮,唇角微微上揚,彎起自信的弧度,可眼前的一切,卻讓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不知何時,她竟已離開了方才的院子,登上了自己的繡樓。此刻,她站在四層高的繡樓欄前,想起往日種種,想起他溫柔的眉眼,想起他給予的獨屬於自己的縱容,俞雲清一陣頹然。


    自己,的確做得過火了


    “喲,繃不住了?平日在人家雲清妹子那兒的好修養都讓狗給吃了?你啊你啊,果真是個重色輕……”


    “梁紫霄,你近日倒是極其悠閑。”荀卓文咬牙切齒道。


    “別別別,平日我還是極忙的。”梁紫霄連忙陪了個笑臉,隨即收起扇子,在荀卓文肩上拍了一下,“不就是個女人嘛,有本公子這好好的一尊大佛卻不知臨時抱一抱佛腳!跟兄弟走!”


    梁紫霄說完就將荀卓文拽了起來,勾著他的肩出了門,荀卓文雖然一直皺著眉頭卻也沒有推拒。然而,待到他看清梁紫霄帶他來的地方之後,還真是想衝上去一把掐死他,這混賬居然帶他來勾欄院!


    粗暴地推開纏上來的兩個美姬,荀卓文撩起衣袍準備走人,梁紫霄卻一把將他拽住:“別拘著,坐,坐。”


    荀卓文咬牙,這時隻聽梁紫霄說道:“這個女人嘛,想鎮住她,說易則易,說難則難,易時如信手拈花,難時……似徒步登天。你說如何?美人兒。”


    “亂雲一小小女子,什麽都不曉得,梁公子說什麽便是什麽。”身後傳來一聲嬌笑,女子嬌媚的聲音響起。


    “梁公子隻理會亂雲,都不理奴家了!”


    “就是就是!”


    “即使如此,奴家三個就不在此處討梁公子厭煩了!”


    身後傳來三名女子吃味的嬌嗔聲,間或響起那名叫亂雲的女子的叫笑聲,不許講明也隻梁紫霄過的是何等的逍遙日子。


    荀卓文迴頭,就見梁紫霄摟著一個美豔的女子,而那女子則乖順地窩在梁紫霄的懷裏,微翹著蘭花指給梁紫霄喂了一顆果子,一臉的癡迷。


    梁紫霄周圍還圍著三個美姬,皆是姿色不俗,或清冷,或嬌柔,或端莊,各有千秋,望向梁紫霄地目光中卻藏著同樣同樣的癡迷與愛慕。


    荀卓文眸光微暗,他深知,俞雲清是絕說不出亂雲那般曲意逢迎的諂媚之詞,她的驕傲,又豈是這等不入流的胡姬娼妓可以相比。


    可他也深知,其實隻要她肯,隻要她稍微示好,肯偎在他懷中輕聲軟語,肯花點心思來哄他,他還是會輕易敗下陣來。


    她的聲音比這些風塵中的女子要柔軟磨人得多了。


    風塵女子常年與各色客人虛與委蛇,即便是真心,那笑容裏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了風塵氣息;而她,一顰一笑都能將人將人溺死,讓人想要征服,卻又想要憐惜。柔弱中透著強硬,瞧著卻像是她刻意擺出來的花架子,讓人覺得其實隻要你稍稍花費一點心思,就能把這個驕傲的人納入懷中。


    這個念頭一直在你的腦海中蕩來蕩去,不容逃避地蠱惑著你越陷越深,即使後來你明白她所有的強硬都是真的,所有的冷酷都是真的,卻還是執迷不悟地覺得或許再多一點,你就可以征服這個驕傲的女人,她會依偎在你的懷中,你所有的付出都會變得值得。


    俞雲清這個女人有多勾人她自己從來都不知道,還敢整日悠哉悠哉到處亂逛,這能怪自己故意讓人往外放言說兩人情意相投嗎?荀卓文敢說,若是今日自己出什麽意外死了,明日這整個遼歌城中就有一半以上的富家公子上趕著來對她表達情意!


    盡管那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時看上了俞雲清背後所代表的勢力,但是,自己生辰宴那日風華絕代的她,真的是太讓人動心了。


    所以在她想要轉身的一刹那,自己才會急於叫人點燈。一個轉瞬間的背影都那般叫人難忘,更何況是她的麵容?天知道若是她轉身,會平白添多少麻煩!


    梁紫霄看著他,嗬嗬笑出了聲,隨後將這屋中的女子全數遣了出去。荀卓文冷眼看著他,這混賬今日若再有什麽出格之事,他還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一劍劈了他!


    一掀衣袍,荀卓文直接坐在了靠近門的桌案上,而梁紫霄對這種場景顯然也早已見怪不怪,抬腿將腳搭在桌子上,身體微微向後仰著,笑看荀卓文:“我問你,俞雲清是個怎樣的女人?”


    “罷了,就你那德性,還是我替你說吧!”梁紫霄未等下去開口便又插了話,“驕傲、自信,不,是狂妄。還有……聰慧過人、工於心計、深諳世事、心狠手辣、鐵石心腸。”


    荀卓文眉頭微皺,似對梁紫霄這番評價並不讚同。然而,梁紫霄卻並未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道:“俞雲清是個不懂得認錯的女人,錯了就讓它錯到底。故而,這個女人隻是心氣高,放不下那個架子,偏你呢,又是個孤僻性子,倔起來驢都比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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