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明景便沒事做了,開始打量起俞雲清,俞雲清冷冷看了他一眼:“賞雪,趕人!”


    賞雪在俞雲清身邊待了多年,自然知道她要趕的是誰,帶著一臉的淡笑對明景伸了伸手。明景看著這對主仆,笑道:“我說弟妹,這大冷的天兒,你讓人潑我一身冷水也就罷了,還讓我這樣出去,會凍病的!”


    俞雲清一聽“弟妹”這二字,便皺了眉:“明大俠,慎言。”


    明景似乎酒勁還沒下去,搖了搖手指道:“我說弟妹,你兩個也都老大不小的了,我這兄弟待你可是一心一意的,你就別再考驗他了。你瞧你倆……”明景指了指二人相握的手,道,“手也牽了,人也抱了,說不定連小嘴也香過……”


    “明景,滾!”


    荀卓文腦子才剛清醒一點,便聽到明景這樣一番言論,當即嚇出一身冷汗。這混賬說話不分場合不分人,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然而,明景根本不懼荀卓文,罵道:“你滾一邊去,裝什麽正人君子!弟妹,我跟你說,你可知道紅袖招?那地方可是雲集了天下各色美人,當年我倆結伴而去的時候,連著一個月,夜夜笙歌,從頭逛到尾……”


    荀卓文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紅袖招,遼歌城內的一條花街,實打實的銷金窟。街的兩側秦樓楚館林立,紈絝公子們偎紅倚翠,為了美人兒揮金如土,極盡紙醉金迷之能事。


    俞雲清倒是看著明景笑得坦然:“不就是西街那條煙柳巷子,這有什麽,我也去過。”


    明景本來是來挑事兒的,挑撥挑撥二人的感情,讓荀卓文陪個禮、道個歉、認個錯、跟人家解釋解釋,有點兒小打小鬧的感情才會好嘛!


    本想著荀卓文這人太過木訥,得他和楊肇多幫襯著他謀劃謀劃,結果眼前這姑娘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一句話將他後邊要說的全堵迴去了。


    不僅明景一臉的錯愕,楊肇更是震驚,荀卓文被這話嚇得酒醒了大半,抬眸去瞪賞雪,而賞雪也是一臉茫然,這是何時的事?


    荀卓文心底沉沉的,臉上也是沉沉的,這女人還真是什麽地方都敢去!


    “什麽時候?”


    “早些年那邊還未建起來,我買過幾間鋪子,有何不可?”煙花巷子,俞雲清自是去過的,要不那品風月又打從哪兒來的?不過這段私事又為何要告訴他們,說得過去也就是了。左右,他們還能調查自己不成?


    俞雲清一臉的笑意看向明景,明景這才明白他的話她並不在意,隻好立在那裏幹幹一笑:“弟妹好氣魄!”


    “行了!無甚大礙,養著便是了。景,換個地方喝!”


    “走著!”


    楊肇招唿明景,二人穿一身水衣便往外走,腳步微晃,想必的確喝了不少,一桶冷水也隻是讓二人暫時醒了酒。


    俞雲清一見楊肇這樣想上前去攔他,卻被荀卓文拉住手再次將她扯入懷中,俞雲清發現自己居然掙不開,隻能眼睜睜看著帳內的人都走光了。


    俞雲清心頭一陣窩火:“荀卓文,你又騙我!”即使喝了酒,一個原本病得連碗都端不穩的人會有這麽大的力氣?俞雲清一邊掙紮,語氣便更加不善,“荀卓文,你放開!”


    “阿婉別鬧!”荀卓文的眼還是昏昏迷迷的,“我沒去過。”


    “你去沒去過與我何幹!男女授受不親,你放開我!”


    荀卓文低在她耳邊,話中帶著鼻音,沉沉的,語氣玩味:“可是生氣了?醋了?”


    “誰生氣了!誰醋了!你快放開!”俞雲清皺著眉想推卻推不開,想捶他,卻又考慮到他的身體,根本不敢使勁兒。她的頭枕在他胸口上,粉拳輕握,反似是撒嬌一般。天知道俞雲清的心裏都氣得快著火了,卻拿這人一點辦法沒有!


    荀卓文手上微鬆了力道,俞雲清連忙撐起身體,結果卻再次被他攬入懷裏,她的下巴被迫頂在他肩上,荀卓文環緊她的腰,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酒香:“原來真的醋了!”


    “荀卓文你醉了,你這是輕薄!你若再不放開,我真的生氣了!”


    “如此,便是沒在生氣了?”荀卓文的語氣溫軟,“我沒醉,隻喝了一點兒。”


    “一點兒?”俞雲清怒極反笑,“喝了一點便醉成這樣,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很好騙嗎?你一個三軍統帥不知以身作則,大半夜醉成這樣,你的身體不要了嗎?你要做什麽?你到底懂不懂事,有沒有長大?”


    俞雲清說完才發現自己已經遠離了荀卓文的懷抱,而荀卓文則是愣愣的看著她,眼睛清澈卻又透著懵懂:“俞雲清,你可是擔心我了?”


    俞雲清一抽衣袖,沒好氣地別開臉:“是!”


    荀卓文伸出長臂,從背後摟住她,聲音柔柔的,話語中帶著好脾氣的商量:“莫生氣了。”


    俞雲清沒說話,感覺有些不自在,賭氣似的動了動胳膊,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荀卓文寵溺一笑,將她摟得更緊,隨即又長歎一口氣,滿是錐人心的無奈:“阿婉,你可知你快將我愁死了!”


    他涼薄的唇無意間在她頸間劃過,兩人同時一怔,屋內一時寂靜下來,連帶唿吸聲在耳邊都顯得格外曖昧。荀卓文的手臂一點點收緊,聲音變得低啞:“騙你是我不對,莫生氣了可好?”


    他輕輕在她下頜處落下一吻,又一吻,大手順著她的手臂下滑,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輕輕顫抖,她……如今這是在做什麽?


    身體的不由自主將俞雲清嚇壞了,在四片唇瓣快要貼到一起的時候,她突然掙離了他的懷抱。


    俞雲清垂著頭,雙手無力的扶著床榻,盡力使自己變得平靜:“荀卓文,對不起,我無法分清自己對你的感情究竟是什麽,感激、依賴,或者喜歡,我無法在你和阿巡之間作出取舍。也許就是因為我的徘徊才造成了今日這樣的局麵,讓我們變得如此尷尬,對不起!”


    俞雲清說完就飛快離開了營帳,荀卓文甚至不敢去看她慌忙逃開的身影,他現在滿心的後怕,自己都做了什麽?


    他原以為自己可以控製自己,可是,原來人一旦動了情,是控製不了自己的。他不敢想象,若是今日他真的對她做了什麽……他會後悔一輩子的!


    荀卓文無力地閉上了雙眼,無法受孕,這件事不可能瞞她一輩子,那時又該怎麽辦?


    夜很寂靜,冷風從整個大營的上空唿嘯而過,鬼魅的聲音卻透著莫名的淒涼。這樣的夜裏,有人歡喜有人憂,這世間最不缺傷心人。


    殘燈如豆,一個人的營帳裏,荀巡趴在桌案上,抱著懷中的酒壇醉得迷糊:“酒,給我酒。”


    荀巡麵色酡紅,一雙桃花眼中迷蒙一片,受傷的模樣看的人極是心疼。


    一汪春水無波,平白攪亂人心。


    他的眼眶發紅,卻不知是因喝了酒或是別的什麽,但是,很顯然,這人已神誌不清。此時,這個男人再沒了平日的高冷傲然,心碎頹廢的模樣讓人揪心:“阿婉,阿婉……”


    阿婉,阿婉……


    細碎的唿喚隨帳外寒風飄散,黑夜,寂靜一片……


    高處,風景好。


    俞雲清是想去送月晚涼最後一程的,可惜她身子弱,攀不得山,便在營口等著。果然,不久後便見明景半扶著月之靈走出來,想來已經與荀卓文和楊肇道過別了。看到俞雲清,二人不免有些驚異。


    月之靈狀態並不好,絕色的臉上難掩憔悴。想來找了那麽久的人在自己麵前死去,怎麽可能容易接受?況且這個人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


    俞雲清走上前來,遞上一封信和一隻乳白色骨環:“這是她臨走前要我交給你的,她以為……不會再見到你了。”


    月之靈苦苦一笑,拿過骨環別在手腕上,然後伸出兩隻手讓腕上的兩隻骨環並在一起,細細的看著:“這對環,確實是戴在一個人手上才好看。為了這麽一隻環,和我賭了十年的氣,非得要從我手裏贏走,其實,你說一句‘要’,我就會給呀!”


    月之靈沒有避諱俞雲清,直接撕開信看了起來,越看眉頭越緊,看向俞雲清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怪異。


    麵對一張和月晚涼相似的臉,俞雲清心裏本就不大舒服,如今還被她這樣打量,便不自覺的皺起了眉。然而,月之靈什麽也沒說,將信紙捏在手心,便拉了拉明景:“走吧!”月之靈轉過身去,卻忽然停下腳步,“今後,若是有何難處,便來藥神穀找我。”


    俞雲清微微一怔,然而,月之靈卻並未多說,同明景一起越走越遠。


    一日之內送走三個人,卻並在俞雲清心中未引起多大的波瀾。抬眸,荀巡就立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一襲黑衣站在雪地裏,卻並不顯得違和。


    俞雲清不知該如何去麵對他,好在這時,俞毅川上前搭話:“婉兒,外頭冷,先迴帳吧!”


    俞雲清點了點頭,餘光在看向方才的地方,那人,已轉身離去。


    兄妹二人慢慢往迴走,俞毅川忍不住開口了:“婉兒,事情到如今也算結束了,你可有何打算?”


    俞雲清神情淡淡:“先去看看阿四吧!阿巡也會去嗎?”


    俞毅川歎了口氣,俞雲清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走之前,你可要同化齊王道個別?”


    “不要!”俞雲清的聲音有些尖利,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之後,俞雲清輕輕掩唇,“殿下需要靜養,楊大人不也說殿下不宜被人打攪麽?我一個姑娘家,總去一個男人帳裏算怎麽迴事,哥哥去便好。”


    俞毅川眉頭輕皺,婉兒可不是那麽守中原禮教之人。這幾日妹妹明顯心事重了,臉上也沒個笑容,同化齊王吵架了?


    “沒有?不可能!”俞雲清搖著俞毅川的袖子,“他說沒有就沒有,他的話有幾句是真的?哥哥你就這樣被他哄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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