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錢仲虎軀一震。


    風陵居士,可不就是韓獻的雅號嗎?


    隻是這枚印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正疑惑之際。


    韓獻本獻恰到好處的輕咳了一聲,“不好意思,能把我的印章還給我嗎?”


    可惡,有被他裝到。


    不遠處,被錢仲打斷了‘兒孫繞膝’的錢老太太,正眯著眼忍不住吐槽。


    錢仲隻覺得自己的手有些抖,眼睜睜看著韓獻伸手從自己手裏拿走那枚印章。


    “你——你真是韓獻韓夫子!”


    韓獻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被錢仲當成冒牌貨了,雖然一直在罵自己但是誇得更狠,所以他根本就不生氣。


    “如假包換!”


    “可是,可您……”可你如今怎麽會落魄至此,錢仲眼中似有淚光閃爍,見韓獻穿著最廉價的粗衣麻布,雖然被顧大嫂的廚藝滋潤得氣色紅潤了些,可仍然能從他身上看出吃過苦的痕跡。


    既然宋家請了韓夫子,以宋家的地位,斷然不可能會對韓獻不管不顧。


    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如今的樣子,是韓獻自己選擇的,“可您,為何要如此自苦呢?”


    韓獻爽朗一笑,“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區區苦楚何需掛齒,況且本夫子並不以為這是苦難,與夷陵城外千千萬萬的災民相比,發生在我身上的苦根本不值一提。”


    錢仲被這番話激得熱血澎湃,似乎年少時那個滿腔熱血雄心壯誌的自己又迴來了般,頓時熱淚盈眶起來。


    宋光霽道:“那麽錢老爺現在是讓韓夫子去樓下給令嬡道歉認錯,還是您給韓夫子道歉認錯。”


    錢仲抬手快速拭了拭眼角的淚水,而後往後倒退三步,鄭重地向韓獻行了一禮。


    坐在馬車上的錢寶珠左等右等,都沒等到親爹帶著‘罪人’來賠禮道歉。


    索性靠在馬車上的軟墊休息了一會兒,誰知一不小心睡著了。


    她不知道的是,這一覺客棧內的形勢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正當她準備下車問問裏麵是什麽情況的時候。


    芙蓉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小姐,老爺說他今天晚上在客棧住下了,讓你先迴去!”


    “什麽?”錢寶珠以為自己聽錯了,猛地挑開簾子從車裏出來,“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芙蓉吞吞口水,她不敢說老爺和韓夫子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已經在裏麵喝了起來。


    隻得重複一遍剛才說過的話,“老爺說,讓您先迴去,他在客棧裏住下了。”


    錢寶珠在下人的攙扶下下了馬車,一邊往客棧裏走,一邊罵道:“你是瞎了眼了還是腦子昏了,爹來這裏是為了給我出氣接老祖宗迴府的,他怎麽會住——下——來——?”


    罵到後麵她罵不動了,因為一進大廳她就看到了做夢也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那個口口聲聲要來客棧給自己出氣的爹,和把自己氣得七竅生煙的韓獻單獨開了一桌,推杯換盞勾肩搭背正聊得火熱。


    錢寶珠:這都什麽跟什麽?我還是你親生的麽?說好的給我找迴場子呢?


    錢仲也感受到來自後背的冰冷目光,不過他喝得正起勁兒,根本懶得迴頭。


    微醺道:“說實在的,我這女兒就是被我給慣壞了,就是該韓先生您這樣的人磨磨她的性子。”


    在一旁聽著的宋光霽:好像某人在二樓不是這樣說的吧?怎麽?現在都流行一話兩說嗎?


    韓獻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這事兒是我不對,不該和一個女娃娃較真,我自罰三杯!”


    宋光霽看著感激涕零的錢仲,雙目無神地想,難道不是因為錢家帶來的這壇子好酒,夫子您才如此‘責罰’自己的嗎?


    錢寶珠眼神起先是冰冷,可看著看著,就燃燒起來了。


    正在她準備衝過去問清楚時。


    顧大嫂忽然出現叫住了她,“錢小姐!”


    錢寶珠迴頭,見顧大嫂眼神誠懇關切,她雖然任性,但本心不壞,對這樣真摯的眼神做不到視而不見,沒好氣道:“你有事?”


    顧大嫂溫和一笑,解釋道:“不是我有事,錢老太太說你中午沒吃飽,讓我提前做了幾道你愛吃的菜,此刻已經送到老太太房間了,她讓我看見你喊你上去吃飯,別把自己餓著了。”


    錢寶珠聽了這話,心中驟然一軟,剛才的憤怒立刻拋諸腦後,“那、那都有什麽菜?”


    顧大嫂笑道:“紅燒排骨、剁椒魚頭、對了還有熗炒藕片和魚肚煨火腿。”


    果真都是她愛吃的,錢寶珠聽到後麵,已經控住不住地開始咽口水。


    芙蓉借機道:“小姐,咱們快上去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錢寶珠臨上樓前又轉頭撇了一眼親爹,終究是沒再說什麽,和芙蓉一起上了二樓。


    ——


    汪氏自在大廳受了家法後,便趴在床上靜養,與其說是靜養倒是她覺得丟人現眼不敢出來見人。


    顧老太太下手雖然重,但一個老人家,能有多大的力氣。


    頂多就是一些皮外傷,最讓汪氏耿耿於懷的,還是心理上的屈辱。


    搞得她現在就連上廁所,也隻能趁沒人的時候,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去。


    她不敢見人,更不敢麵對顧大嫂就算她們嘴上不說,心裏一定是嘲笑自己的。


    可總這麽躲著也不是個辦法,總有一天是要出來見人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顧老三出去不知道忙什麽了,顧元安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影。


    就她一個人枯坐在房間裏,她要瘋了!


    恰好,大廳內韓獻和錢仲熱鬧的聲音吸引了她。


    她鼓起勇氣,推開門看了看。


    很好,除了兩個已經喝得找不著北的男人,大廳裏根本沒有其他人,正是邁開第一步的好時機。


    於是她打開門出來了。


    隻是,在她關上門的一瞬間,這邊的動靜吸引到一旁的宋光霽。


    兩人對視了一眼,汪氏先是一愣,宋光霽站的位置剛好是個視覺死角,隻有出了房間才能看見。


    而宋光霽天天在韓夫子房間學習,根本不知道大廳裏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她受了家法,甚至有可能連她是誰都搞不清楚。


    隻是下意識地看看這邊發生了什麽。


    可在汪氏看來,宋光霽滿眼都是鄙視嘲笑。


    她心虛的轉過臉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硬著頭皮走了出來。


    誰承想一轉頭,正好撞上迎麵而來的顧老太太和跟在老太太身後的顧大嫂。


    汪氏下意識轉頭就要跑。


    卻被顧老太開口叫住,“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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