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梨雖然不是皇後想要易北娶的最優人選,但好在也不是最差人選,天子安撫幾句,又在人前給足了皇後麵子之後,皇後也就慢慢平了氣。


    畢竟從來天威難測,連她都摸不準,何況是易北。


    塞個毫無幫助的正妃給易北,想來易北在先前也是毫不知情,天子大概是早在江梨救駕那會兒就打好了主意,這時候宣布得猝不及防,也是讓易北和自己都沒有辦法再提出反對的意思。


    想明白這一點的皇後,還特意把易北召了來,好言安撫了一陣子。


    易北對此則表現出了絕對的恭順,表示聽從安排,隻要是皇後挑的,無論誰都好,並對皇後表達了由衷的感謝。


    皇後直接把鍋扣去了天子頭上。


    “皇上當時和本宮提時,本宮可著實沒想到,但徽寧縣主是個好孩子,也是本宮和賢妃看著長大的,嫁你雖說是家世低了些,但有宣德侯夫人當義母,也就還勉勉強強了。”


    皇後這話看著貼心,內裏著實誅心,易北裝作完全沒有聽出皇後言外之意,三跪九叩,叩謝皇恩。


    皇後歎了口氣,開始拖拖拉拉著手準備易北婚事。


    再急著成婚,也得等到冠禮之後,除開易賢著急易北的事兒要趕緊辦完之外,其餘人在皇後授意之下,都是精雕細琢,能拖則拖。


    後果便是,易北享受到了,他四輩子以來,都沒有享受過的,最為精致和隆重的冠禮。


    不管來的人是真情還是假意,總而言之表麵功夫都是要做足的。


    除開達官貴人到場之外,寒門官員也來了不少,易北被人纏住,忙得根本脫不開身,連易賢和太子都沒顧及得到。


    或許以這個勢頭來說,他和江梨的婚禮,大概皇後也是在朝著最能拖遝和隆重的方向努力的吧。


    有近乎一年的時間調養身體,易北臉色相較於最初從秋梧宮中出來時,明顯要好上很多,就連身量躥高不少。


    於人群中一眼看過去,太子一陣恍惚,隻覺得自己看到的,不再是剛剛從冷宮中出來的那個少年,而是一個已經漸漸長開的,自己再也無法掌控的青年。


    “變化很大,不是麽?“


    被徹底冷落的易賢,負手走到太子身邊,倆人一起看著人堆裏,已經有了日後芝蘭玉樹風範雛形的易北。


    相比起太子最近忙於開創新的收入增長點,易賢這些日子都在忙於整理自己這兩年以來的人力變動和銀錢收入進項,結果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簡直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兩年他和太子內鬥得太厲害,導致讓太過寒門鑽了空子,自己手裏能掌控的官員簡直是大幅度縮水,銀錢進項也是一樣,易北賑災過後外帶宵禁活動,太子的收入是減少了不錯,但自己的收入也少了不少。


    這不是個好現象。


    跟他和太子比起來,易北最近簡直就是占盡便宜,皇後幫忙選封妃,賢妃張羅冠禮,就連天子也跟著湊熱鬧,據說是親自指了正妃。


    雖然說正妃身份也不高就是了。


    一想起易北即將要迎娶的對象,易賢就會陷入深深的猶豫和迷惘之中。


    若從最近易北動作的結果來看,的確有顯示出他在引導自己和太子內鬥,好漁翁得利。


    但是從易北要娶江梨的舉動來看,這無異於是要斷了自己爭奪皇位的所有後路。


    寒門上來又怎麽樣,寒門上來也是支持皇帝不是支持皇子的啊。


    雖說現在朝堂之上對易北風評都不錯,但實際追究下來,到底也不代表什麽。


    “終歸是要長大的。”


    太子的語氣十分感慨,仿佛就好像真的是看著自己的兒子,終於長大成人出息了一般。


    易賢被太子近乎慈祥的語氣噎了一下,決定不能自己一個人被堵。


    “最近太子殿下的日子不太好過吧。”


    自己的銀錢進項減少和官員落馬都是在年初易北去賑災時,最近宵禁動的大部分是太子的銀錢收入,他的雖然被波及,但畢竟是撤得早,沒有太動根本。


    最近探子給自己的迴報,是太子似乎找到了新的收入進項,日子重新又過得滋潤了起來。


    就是不知道是從哪兒收的錢。


    天子定完易北的婚事,很快就到了秋闈,忙舉子入京,官員換屆都忙得焦頭爛額,吏部禮部那些個官員,隻差連鋪蓋卷兒都搬去部中,沒日沒夜把這事兒辦完。


    易賢表情一頓,原本想要說的話頓時煙消雲散。


    宗室們賺錢的方法不外乎那麽幾個,來得快的是青樓賭坊,暗地裏的是鹽鐵槽運這些被國家把控的產業,外帶世家占地的地租上貢,青樓這一塊是被天子掐得差不多了,鹽鐵在地方上幾乎是朝廷和世家平分秋色,大體大家來錢的地方都差不多,在這些地方太子最近也沒什麽大動作,沒理由自己節衣縮食,太子過得滋潤無比,他要花錢的地方比自己多太多了。


    謝老那隻老狐狸,還沒那麽好心,直接給太子貼錢。


    若是不能在這些上下功夫,那就隻剩最後一條了。


    賣官索賄。


    易賢被自己的荒唐想法嚇了一跳。


    但想想現在恰逢秋闈,過一陣子便是朝中三年換屆的敏感時候,若不趁此時賺上一筆,真等幾個月,黃花菜都涼了。


    太子不至於這麽蠢吧……今上最恨貪汙,而且最近才下手整頓過京中風氣,不至於就敢頂風作案吧。


    易賢偷偷看了一眼依舊望著易北作慈祥狀的太子,覺得自己果然是瘋了。


    果然還是迴去查一查吧,人手已經鋪出去了,不在乎這一下。


    “怎麽,五弟最近過得不悠閑?”


    冠禮和出宮建府是同時進行的事情,太子受皇後之托,一直在盯著易北府邸修繕的事,中間還賺了些零散銀子,本就心情不錯,如今看到易賢不痛快,就更高興了。


    易賢心裏裝著事,便沒什麽心情再和太子鬥嘴,隨口敷衍幾句走開了。


    “孤還沒有恭喜十一弟冠禮。”


    雖然說都是冠禮,都是出宮建府,但建在哪裏,封爵如何,場麵是否盛大,來觀禮的都是些什麽人,其中還是很有講究的。


    就像八皇子的冠禮,來的人少不說,府邸也沒有分到一個特別好的地方,哪裏像易北的皇子府,就在六合巷裏,裏麵住的非富即貴,有錢都買不到的好地界。


    他忍痛割愛才親口和天子進言,把這塊地方劃給易北。


    也是皇後說的,總要給他一點甜頭。


    易北從一堆寒門言官群裏抬起頭來,很是正經的給太子行禮道謝。


    太子拍著易北肩膀,半是正經半是感慨的囑咐幾句,不在乎是成年之後不再能像從前住在宮中那樣不想事,要好好替皇上分憂雲雲。


    易北一一應下,恭敬送出幾步,才重新折了迴來。


    有跟去賑災的年輕言官沉不住氣,替易北不平。


    “聖上年富力強,這些話太子如何……”


    易北掃了那人一眼,對方頓時住嘴。


    “太子殿下乃國之儲君,父皇對他寄予厚望,這種話切不可再說,本殿隻當從沒聽過。”


    年輕官員應了聲是,表情依然不好。


    易北年初賑災,九死一生都是朝臣們看在眼裏的,收效也著實不錯,狠狠打了之前說十一皇子毫無經驗難堪大任人的嘴,迴來大病一場,差點下不來床,不說發落兇手,連聲交代都沒有,如今出宮建府,皇子之尊,卻沒封王,更沒封地,隻給派了個戶部不大不小的官職,想想當年五皇子出宮建府,封王封地,還聖眷榮寵許他不必去封地,仍住京中,何等厚愛。


    看看易北,再看看易賢,如此偏心不公,著實令人齒寒。


    何況現在太子雖為儲君,卻到底聖上還在京中親政,沒令太子監國,太子以何身份說出這等隻有天子才能說的加冕之話?


    說的好聽是為父分憂,說得難聽那是心存僭越。


    易北看看周圍,確定都是自己這一圈子中的人,且那官員說話聲低,旁人難以聽見,才輕輕歎了口氣。


    “聖上處事自有他的用意,當臣子的,盡忠為國才是第一要務,若是過於揣測上意,失了本心,反而不美,我雖為皇子,但也是聖上臣子,自當同理。”


    如今就封王,未免太過招搖,皇後在天子麵前吃了癟,攢著勁兒想要找迴場子,把自己的冠禮辦得如此隆重,卻絲毫不在聖上麵前提起封王封地之事。


    天子倒是想給他派個清閑地方,是他自己千辭萬推,隻求了戶部郎中一職,說是想要漲漲見識,不過小小六品官員,在京中著實算不得什麽了不得的官,天子應得很是痛快,皇後和太子對他的上道也是十分滿意。


    畢竟現在戶部大多都由太子掌控,易賢雖說也在往裏麵努力安插親信,但到底打不進核心圈子,自己若不能從婚姻大事上給太子表忠心,至少得在辦事一途上好好給太子嚐些甜頭。


    皇子之尊沒有封王,日後說起繼承大寶,總要差那麽一點兒名頭,想必自己如此退讓謙卑,太子應該也不會那麽快就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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