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易北和天子之間悠閑而又輕鬆的父子對話,皇後和太子之間的母子對話,則多出了幾分緊張和防備。


    畢竟當年裴貴妃盛寵直逼皇後,至今皇上未立貴妃,都是對裴氏餘情未了的表現,皇後每每想來,都恨得咬牙切齒,盡管易北再怎麽恭順沒有野心,皇後也都覺得不放心。


    裴妃死時易北已有四歲,誰知道這孩子會不會殘留有當年的記憶呢。


    “你確定沒有表現出任何興趣?”


    太子一直由皇後親手撫養,對於裴氏的印象不過就是個受寵的妃妾,何況天子一直以來都沒有過廢太子的想法,在他看來,自己母後的位置一直固若金湯,完全體會不到皇後對於裴氏的咬牙切齒,隻是單純覺得最近京中的流行病來得太過詭異。


    但以易北現在的能力,即便是朝中有一批支持他的寒門士子,也不足以做到這個程度。


    所以疑心歸疑心,太子倒是並沒有把這件事真正和易北選妃的喜好聯係起來,反而覺得是皇後太過於大驚小怪。


    “的確沒有,對每個人都一樣,依照母後吩咐,我特意表現出對徽寧縣主格外親厚,也不見十一有任何不對勁,席間他雖說也和縣主說了幾句話,但也都是場麵上的,想來賢妃娘娘也是會注意,雖說同住宮中,畢竟男女有別,不會經常見麵。”


    太子很仔細的迴憶了一下席間易北的言行,實在找不出有什麽不對勁,隻能好言勸慰自己親媽。


    “不過就是選妃,迴頭母後和父皇說一下,指誰就是誰了,想來父皇也不會拂了母後之意,畢竟這兩年母後對十一十分親厚,父皇也是看在眼裏的,總不能說母後要害了誰去。”


    皇後皺起眉頭,沒有作聲。


    雖然道理是如此,但她總還是覺得有哪裏怪怪的,不知道到底漏了什麽沒有想到。


    “你確定你派出去盯著他的人,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麽?“


    太子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


    “前陣子一直稱病,就沒怎麽出過宮,藥一喝就是小半年,還有太醫院的記檔,都是對得上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太子一直覺得皇後對於易北實在是防範的有些過了頭,這兩年來易北一直都算很是聽話,人前人後也沒做出任何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就算是做了,也是有必然的難處,肯定會事先和自己知會一聲。


    但就是不知道為何母後非死咬著易北不放。


    皇後出神良久,實在是沒想出有什麽錯漏,隻得長歎一聲,又開始翻易北的待選正妃名冊。


    太子也說得對,給易北選妃也隻不過是走個過場,最後也就是自己選好名單之後麵呈皇上,再由天子指一個人,這門婚事也就算是辦了一半了。


    至於易北到底想娶誰,有沒有意中人,這有什麽要緊,大不了就是婚後過個一年半載,再娶個側妃或是納個侍妾,也就是了。


    天家聯姻,哪裏有什麽真正水到渠成的愛情。


    於是,皇後挑燈夜戰,連夜擬出最佳名單,頂著濃濃的黑眼圈,親自送去天子案頭。


    然後就被已經胸有成竹的天子,噎得差點沒死在當場。


    天子說:


    “當真辛苦皇後了,最近朕也在考慮這件事,恰巧想和皇後說一說,前陣子賢妃來迴說冠禮事宜大體準備妥當,閑聊起來,說起徽寧縣主,賢妃說她在宮中,隨意收個毫無皇室血脈的女孩兒為義女終歸不妥,便私下找了宣德侯夫人,請她收江梨為義女,說起來也是皇家虧了這姑娘,當初她拚死救駕,受了重傷,都是和北兒一處,如今再想尋良人,隻怕於閨譽上有些不妥,畢竟她有救駕之功,又是侯夫人義女,冊個正妃,也是當得起了。”


    皇後一口老血梗在胸口,看著天子那一臉朕隻是跟你通知一下,不是來聽你反對意見的表情,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她總算是知道自己漏了哪裏沒想到了。


    她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準,天子竟然對這件事情早有打算!


    那她張羅這麽久到底是為了什麽!


    感情京中這麽多閨秀,全都給了江梨做墊腳石!


    天子坐在椅中,壓根就沒翻皇後帶來的閨秀名冊。


    “不知皇後以為如何?”


    皇後生生壓下滿口苦意,努力扯出一個賢良淑德端莊溫婉的笑容。


    “皇上既然已有決斷,臣妾自然沒有異議。”


    天子笑吟吟的拍拍皇後的手,誇了幾句朕的皇後果真賢良,然後拿出早已擬好的聖旨,讓身邊太監去宣德侯家宣旨。


    皇後差點沒直接暴走。


    居然連聖旨都已經提前擬好了……


    隻怕當初封為縣主,讓賢妃收江梨為義女的時候,天子就已經有了這個打算,否則以一個小小官員家的庶女,即便有救駕之功,怎麽當得起這麽厚的封賞。


    一切早已有了預示,隻恨自己沒有想到。


    不過江梨就江梨吧,就算是有宣德侯夫人收為義女,也不過是為了裝飾門楣,總比娶個易賢一派家的姑娘要來得強。


    何況天子也提前和自己知會了,在人前也不算落自己麵子。


    想想江梨的家世,就知道這姑娘絕對翻不起什麽風浪來,易北娶了她,更不會有任何來自於世家的助力,雖然不能以聯姻的方式將易北掌控,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易北斷了爭儲之心的某種證明。


    沒有野心的皇子,大不了今後少用一點,總比搗亂來得強。


    走出皇上書房時,皇後如此自我安慰。


    江梨自宴會出了宮門之後,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接請帖接到手軟的局麵。


    門戶稍低的各家嫡小姐,在目睹了江梨和太子之間融洽萬分的和諧場景之後,紛紛痛定思痛,決定忘掉江梨庶小姐的身份,從此一心一意,隻記住她是聖上親封的徽寧郡主,賢妃娘娘收的義女,上趕著來稱姐道妹。


    江梨學起易北,從出宮開始便顯得鬱鬱寡歡,不甚舒服,迴到別院之後更是閉門謝客,請來大夫診脈開方。


    禦醫聞得縣主大人身體不適,想想最近賢妃和皇後對江梨的親近,忙不迭的背著藥箱前來討好,最後得出一個縣主神思過度,需要好生休息的結論來。


    “姑娘這是怎麽了?”


    碧雲本就是宮女,江梨參席,她必然也得跟著伺候,從頭到尾想了整個過程,也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勁,但看看江梨的神情,惶恐中透著不安,這又不像造假,頓時也跟著有些惴惴。


    江梨揉揉額頭,示意無事,讓碧雲退下。


    席上易北完全沒有顯示出和她的親厚,這個她能夠理解,但太子的神情實在是太過慈祥,慈祥得讓她膽戰心驚。


    雖說現下太子成婚還不滿兩年,按照慣例是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娶側妃或是納侍妾的。


    但事情總有例外不是?


    太子現在不納,不代表他不能和天子或是皇後提一提,看中了誰先預定啊。


    也不知道易北能不能搶得過太子……


    若是按照第三世時的時間來算,這個時候太子的確應該在謝傾歌的引導下,開始慢慢注意自己,但也不應該啊,這輩子自己和第三世走的是完全不通過的兩條路,沒有理由謝傾歌會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江梨很想見一見易北,問問看,他到底是何打算。


    但她一直在窗前等著,從日落等到日出,也沒等到易北身影。


    隻等到一紙詔書。


    司禮監傳旨的太監喜氣洋洋,一臉姑娘哎你賺到了趕緊打賞奴才也好沾點喜氣兒的表情,捧著明黃色的聖旨,等著碧雲擺好香案,往東麵一站,開始朗誦。


    江梨提著一顆心,尖著耳朵,既急切的想要聽清,又十分害怕自己聽到什麽不想聽的內容。


    之前那些個稱讚自己賢良淑德溫慧柔嘉出身高貴的都是廢話,一直到年長的公公嘴裏蹦出個十一皇子四字之後,江梨那一顆高懸的心,陡然就和坐上過山車一樣,先是重重跌落肚裏,繼而又被高高懸起,直飛天際。


    十一皇子,易北。


    聖旨已下,除非她或是易北中間有一人以不可抗力因素,比如說病入膏肓,比如說意外身亡,比如說和別人私奔毀了清譽,而無法成婚之外,基本上成婚隻是時間問題了。


    江梨呆呆跪在地上,隻覺得先前因為太過於緊張而憋住了的冷汗,由於心情陡然放鬆下來,而全發了出來,交疊在額頭上的手止不住的發抖。


    她甚至連直起身來接旨謝恩的力氣,都要緩上一緩,才能歇過來。


    居然真的是易北。


    他是怎麽做到的?


    傳旨的公公對於徽寧縣主重禮的風格早有耳聞,何況接旨這種事情,隻有說是大喜過望沒跪足時間的,還沒聽說因為跪的太久而降罪,笑著打趣兩句,捎帶著提醒江梨謝恩。


    碧雲機靈,見自家姑娘已經有些呆了,趕緊拿了賞錢,替江梨說場麵話。


    江梨捧著聖旨,從頭讀到尾,又從尾看到頭,終於確認自己的耳朵沒出錯,眼睛也沒出錯,才木木的抬頭,看向碧雲。


    “這是……真的?”


    碧雲送走傳旨的公公,折迴來給江梨跪下。


    “奴婢恭喜皇子妃,賀喜皇子妃。”


    江梨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終於在碧雲的恭喜聲中,陡然落地。


    是真的,她這輩子要嫁的人,是易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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