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不發脾氣的時候,基本上還是能維持住一個慈愛父親的形象的,見易北和易賢倆人一塊兒撞了來,基本上也沒試探什麽家國大事了,就是和易賢閑聊,易北安靜的坐在一邊,充當合格的人肉背景。

    太子被禁足思過,誰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天子的黴頭,隻有易北,在稟明皇後之後,大大方方的去了一趟太子府,美其名曰向太子請教功課。

    天子知道之後也沒說什麽,既沒訓斥也沒誇讚,純粹就當自己不知道。

    “最近新補了一批官員,太子沒空,你也要多幫著管一管。”

    天子和顏悅色的給易賢布置任務。

    易北低頭喝茶,暗暗吃驚。

    按理說這種事情,即便是太子有空,也很難被派去視察新晉官員,更何況是五皇子。

    大概是這次鬧得有點過,天子應該心中也有所懷疑。

    不過懷疑就懷疑吧,反正也懷疑不到自己頭上,最多覺得皇後借著自己給太子說話,手伸得有點長。

    易賢先是痛心疾首跪下,苦口婆心痛陳自己覺不會做僭越之事。

    天子便越發誠懇的讓他在太子思過期間為自己分憂。

    接著易賢便繼續磕頭請罪表明自己忠貞一片,一心為國。

    而天子也順理成章表彰五皇子忠心體國是朕的好兒子。

    父子二人幾番推拒,終於以易賢接下任務再次請罪為結束。

    結束與易賢之間的話題,天子看看易北,本想說些什麽,剛一張口,想起最近易北詭異的畫風,口口聲聲不離太子如何忠心,一時之間隻覺得有些倒胃口,幹脆揮揮手讓倆人一塊兒滾了。

    “聽說十一弟昨天去看望了太子殿下?”

    易北本想直接迴嫻福宮,但才走出兩步,易賢便邀他去崇文閣裏找棋譜,說是有本殘譜收在崇文閣裏,聽說最近易北在研究棋譜,可以一塊去找來看看。

    易北本就沒什麽別的大事,想想大概是最近自己沒搭理易賢,又去看望了禁足中的太子,自己這位五哥有點耐不住性子了,便爽快的應了下來。

    兄弟二人遣開內侍,並肩走在碎石鋪成的小道上。

    “前天去和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說起來這幾天她派人賞去太子府的吃食都原封未動,便有些擔憂太子身體,所以我昨天去太子府走了一趟,也好讓母後不致憂心過度。”

    至於太子

    在太子府裏大發雷霆,破口大罵易賢狼子野心癡心妄想這種事,他會明著說?

    易賢便哦了一聲。

    “那太子殿下身體可有不適?”

    易北搖搖頭。

    “似乎並無大礙。”

    “說起來,臣弟還沒恭喜五哥,父皇對五哥青眼有加。”

    能把這麽重要的活兒都交給你去幹了,可不是青眼有加麽。

    這是太子偶爾才能幹的事啊。

    易賢口裏客套,揚起的嘴角早已出賣一切。

    “太子殿下經此一次,似乎打擊頗大,在府中或有微詞。”

    易北趁機遞上消息。

    天子自己都把魚餌垂下去了,他也不介意再替天子撒把魚食。

    至於易賢上不上鉤,那就要看他背後站著的謀臣靠不靠譜了。

    不過從這幾輩子的結果來看,那些個謀士客卿大抵也是不太可靠的。

    易賢意味深長拍拍易北肩膀,笑得誌得意滿。

    太子禁足期間,由五皇子易賢暫代太子之職,替天子視察新晉官員的消息,在朝野之中公布之後,上下一片嘩然。

    一時之間,易賢風頭無兩,是朝中人人巴結討好的對象。

    易賢和天子討了道旨意,視察兵部時,順帶帶上易北見見世麵。

    天子欣然允準,壓根沒有過問易北的意思。

    等消息傳到嫻福宮時,易北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五皇子這意思,是萬一其中有詐,也要拖著自己一起墊背的意思?

    不過能夠再次踏進兵部大門,也是一個很感慨的事情。

    易北穿上皇子冠服,站在大堂門口,看著五皇子殿下在一幹官員的奉迎拍馬中左右逢源,想起自己上輩子從太子手裏搶兵部時的艱辛,頓時覺得很是感慨。

    這輩子居然這麽早就把鐵板一樣的兵部撬了這麽大個缺口,五皇子要不要這麽給力啊。

    “十一殿下?”

    易賢一進兵部大門,就迅速被等候已久的官員們團團圍住,易北那身低調樸素的皇子服,壓根就沒被那些如狼似虎般撲過來的官員們注意到。

    而同樣的,能夠擠進核心圈子的,都是些在兵部待得很久的老油條們,又或者是家中有門路的新晉官員,至於那些寒門士子們,隻能眼巴巴的站在外圈,等著易賢接見完前輩

    ,再看看能不能想的起來自己。

    於是,同樣站在門口,易北那身皇子服,在一堆官員服裏,就顯得格外紮眼了。

    很快有寒門想起來,五皇子的隨行名單上的確是還有一位排行十一的皇子,易北側頭一看,頓時樂了。

    還真是想什麽就來什麽,站在自己身邊,正在試探性叫自己的,正好就是自己來兵部想找的那一隻。

    袁冼。

    上輩子這孩子因為占著兵部最肥的一個職位,差點沒被各方飛來的陰刀子給捅成個刺蝟,最後被人栽贓陷害,差點沒被捋了官職永不啟用。

    不過所幸那個時候自己已經能在天子麵前說上話了,便隨口替他求了請,改為發配至偏遠州府當參軍。

    也幸虧有這一出,才讓天子猛然驚覺,這貨竟然還真是個當將軍的料,於帶兵打仗一途基本上是無師自通,不到三年就已經做到了副使位置,能力可見一斑。

    而這人也是個十分懂得知恩圖報之人,承自己當年之情,對自己那叫一個忠貞不二。

    上一世最後奪位時,自己能有力量與太子手底下的禁軍抗衡,也全因袁冼,拋棄身家性命於不顧,全力以赴站在自己身後。

    這輩子既然已經什麽都提前了,那他不妨也稍稍推那麽一把。

    “這位大人,五皇子在裏麵。”

    易北輕輕笑了笑,擺擺手做個請的手勢。

    年輕的寒門苦笑一聲。

    “五皇子殿下有尚書大人親自作陪,隻怕是看不上我等寒門出身。”

    易北瞄了瞄因為擠不進核心圈子吃肉,於是隻能退而求其次來自己這裏喝肉湯的新晉寒門們,笑得越發和藹可親。

    看不上就對了嘛,太子也看不上,易賢也看不上,所以天子也看不上你們咯。

    “五哥隻是事忙,待得看完兵部文書,會召見各位大人的,各位大人既然已經來了兵部,便不要再說那等地位不地位之言了,天子一貫重視人才,並不論出身。”

    袁冼有最開始搭訕易北之便,站在離易北最近的風水寶地,聞言十分感慨。

    “多謝殿下,下官必定為國效力,至死不渝。”

    易北陪著一幹寒門,從日出說到日落,從安撫說到鼓勵,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最終隻等到小內侍屁顛屁顛的來請十一皇子隨同五皇子一塊迴宮。

    “各位大人之言,我會一

    一上陳天子,還請各位放心。”

    易北站起身來,眯起眼睛看著天際緩緩西沉的夕陽,最後替易賢把場麵圓了迴去。

    易賢那人最重功力,如何會將這等寒門放在心上,如今他也塞了不少人進兵部各個要職,更不會管旁人了。

    易北篤定他根本想不起來還有一群人沒擠到他麵前來,自然也不會那麽好心去特意提醒。

    寒門官員們紛紛跪地,恭送平易近人的十一皇子。

    五皇子忙著迴府寫折子上奏匯報情況,把易北放在宮門口就匆匆離去,一路上都在盤算著自己該如何好好梳理一下兵部上下的關係,壓根沒功夫去問易北這一天都在幹嘛。

    更何況不過是陪著一群寒門官員閑磕牙,能有什麽出息。

    易賢打的也就是這個主意,讓易北拖住寒門的腳步,好讓那群無關緊要的人不要來打擾自己。

    寒門能得一個皇子作陪,已經是要感恩戴德的了,哪裏還會想得到別的?

    易北站在武德門門口,目送易賢馬車緩緩離去。

    身後守門禁軍讓出道來,恭請易北入內。

    是夜,天子駕臨嫻福宮。

    “今日去兵部,感覺如何?”

    按照慣例,賢妃把江梨拎去佛堂,易北則留下接受天子疑心與寒暄並重的拷問。

    易北整衣素容,端身行禮。

    “兵部各位大人都各司其職,兒臣覺得,甚好。”

    天子輕輕咳嗽一聲,似乎十分疲憊的拿手揉了揉額角。

    “無妨,你直說便是,你開蒙晚,再過幾年也該出宮建府了,若是再不加緊學一學,日後該如何與你皇兄們相處。”

    易北便頗有羞赧之色。

    “兒臣愧對父皇栽培,今日去兵部,兒臣隻在議事堂中,並沒有去別的地方。”

    天子多疑,又把這麽敏感的差使派給了易賢,他才不信天子不會派出暗衛跟著去,隻怕現在易賢和自己的一言一行,天子都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如今來問自己一道,不過是最後想要確認一下自己是否有野心而已。

    如今情形,天子肯問,總比問都不問要強。

    “今日兒臣見五哥實在事忙,沒空一一召見底下官員,想著總不能把人全晾在那裏,便陪著說了會兒話,也好讓各位大人不要心生不滿,便沒再去別的地方。”

    天子不置可否。

    “賢兒事忙?他都忙些什麽?”

    易北非常誠懇的搖了搖頭。

    “五哥一天都沒再來過議事堂,兒臣實在不知,想來兵部文書那麽多,五哥要一一查閱,的確是沒有空的。”

    易賢隻不過是替天子去見一見兵部新晉官員,即便是要翻閱文書,也不過是看看這些人的履曆文章,其餘的也沒權限。

    不過幾十篇東西,至於要翻一天?

    太子才遭訓斥,居然就這麽迫不及待想要全盤接手,還真當自己這個現任的皇帝是死的?

    天子心下雪亮,不過礙於易北什麽都不懂,隻得按下不提,隻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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