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舍不得?”鍾致丞好整以暇的看著秦苒,眼中一副意趣盎然的模樣。


    “不是,”秦苒斂起情緒,佯裝正色否認,“你走了你的實驗怎麽辦?”


    “你做吧,做完文章給你發,算你的研究成果。”


    “這怎麽能行?那些問卷都是你收集的,即便沒有我你也可以做,而且你不是得用文章評職稱嗎?”


    “太忙了,來不及,算了。”


    鍾致丞或許是餓了,吃飯的速度很快,秦苒帶來的套餐有三份菜,鍾致丞隻吃將素的吃完了,葷菜剩下不少。


    他忙了這麽長時間,卻選擇隻吃素菜,無非是因為素菜好消化,像他這樣克製力極好的人不多見,每一步都很注意。


    唿吸科的大夫不抽煙,胃腸科的大夫不喝酒,但是唿吸科的大夫喝酒,胃腸科的大夫抽煙。


    鍾致丞似乎對每一步都很注意。


    “下午有手術,你先迴去吧,”簡單吃完,鍾致丞說:“一台腎移植,時間不短,晚飯不用等我。”


    “我下午去趟超市,你出國有什麽要買嗎?”


    “沒有,你買點牛奶,過幾天轉秋天就涼了,喝牛奶養胃,”


    鍾致丞想起什麽,“一會兒你去肝膽外科把小奕帶迴兒科交給陌優姐,反正你實習也沒幾天了,去兒科看看吧,那裏比泌尿外科有意思。”


    秦苒點點頭,“然然今天不來實習了,要請假,我先去給姚老師說一聲。”


    “杜陌良也托我給淩佳然請假,看來事情不妙。”


    鍾致丞似乎有一瞬間的皺眉,“事情變複雜了,”很難想象,杜陌良竟然也有如此不經大腦而行事的一麵。


    秦苒知道鍾致丞的意思,而她最擔心的是淩佳然。


    收拾好鍾致丞的打包盒,鍾致丞迴泌尿外科,秦苒去了肝膽外科。


    肝膽外科人本來就不少,原本寬敞的走廊熙熙攘攘都是拎著裝片子的袋子的患者和家屬。


    秦苒走到肝膽外科醫生辦公室門口,宗奕趴在一張醫生辦桌上低頭笨拙的寫寫畫畫。


    旁邊忙碌的實習生和住院醫生經過他身邊時總要湊過來看兩眼。


    秦苒悄然走近,看著正畫的入迷的宗奕,肉肉的小手笨拙的握著鉛筆,a4紙上,全是一團團黑色的圖案。


    “嬸嬸,看我畫的畫,嘿嘿,我媽媽很漂亮吧!”


    宗奕獻寶似的舉起那張紙給秦苒看。


    “小奕真棒,”雖然人物是黑白的,但屬於孩子的天真與稚氣以及滿滿的愛意表露無疑。


    宗奕又從秦苒手裏拿過那張紙,寫上自己的名字。歪七扭八,宗字很小,奕字很大。


    寫完字以後,宗奕咬著筆又想一會兒,給畫裏其中一個人物添了兩個犄角一樣的東西。


    “這不是爸爸嗎?”秦苒好奇的問,“爸爸怎麽變成怪物了?”


    宗奕的一家三口形象誇張,給“爸爸”添了犄角以後更誇張了。


    “爸爸是大魔王,”說著宗奕放下筆,學著比劃了個大灰狼一樣兇狠的表情,“嬸嬸,我爸爸就這樣。”


    秦苒不禁笑出聲,感覺宗政除了氣場強一點,並沒有對宗奕很兇,明明充滿了疼愛。


    “還敢說你爸的壞話,小子你真長進了,”杜陌良一身白大褂,一手拎著聽診器,一手拿著病曆走近宗奕趴著的辦公桌。


    “來我看看你把你爸畫成什麽了,”隻躬身看一樣,杜陌良就哈哈哈大笑出來,“嗯,挺像的。趕緊把畫收好,小心你爸看見,下次還給你關起來。”


    “小奕很乖啊,為什麽宗先生會罰他?”秦苒不懂,宗奕還這麽小,關起來未免太嚴重了。


    “你不懂,這小子皮著呢,上次在兒科走廊瘋跑,撞翻了護士的推車打壞了十幾瓶葡萄糖,撒了一地藥,兒科主任讓我姐寫檢討還扣了幾個月獎金,”杜陌良揉一把宗奕的頭,然後輕語道:“以後一定要養女兒,小子太淘氣了。”


    也幸虧杜陌優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嫁的人是宗政,杜陌良可以點兒都不愁自己的姐姐會受什麽委屈。


    “那杜老師豈不是很辛苦?”


    “還好,宗政對她挺好,小奕他也會帶,不過遇到應酬就會把小奕送來醫院,說起來小奕也算從小在醫院泡大的了。”


    秦苒突然好羨慕杜家姐弟,有個兄弟姐妹的感覺大抵就是不論平常與否,都會有人和你互相扶持。


    將宗奕帶迴兒科,杜陌優已經忙完,宗奕見了杜陌優立即迎了上去,還將自己的畫給杜陌優看。


    杜陌優看到宗奕給宗政頭上加的“犄角”不禁一笑,“這是什麽,牛魔王嗎?”


    “不是,是爸爸,媽媽你要保密啊,”宗奕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連說話的聲音都壓低了生怕有人聽見。


    “好了,玩累了吧,媽媽帶你去睡會兒,”杜陌優接過宗奕的畫小心的疊好,然後示意秦苒和她一起去醫生的休息室。


    看著杜陌優哄孩子的模樣,她是那麽慈祥,那麽幸福,秦苒想宗奕是個幸運的孩子,有杜陌優這樣美麗而溫柔的媽媽。


    “媽媽,小言言為什麽不來找我玩?”宗奕躺在一張單人床上,擁著卡通的薄毯,稚氣的問。


    杜陌優偶有一頓,“噓,睡覺,睡醒了小言言就會來了,”她語氣輕柔,嘴角帶著一絲不自然的笑意,看著自己的兒子若有所思。


    接著,她哼唱著小調將宗奕哄睡著,又將手裏的畫放在自己的包中收好,拉著秦苒小心的從休息室出來。


    “杜老師,小奕問了好幾次小言言的事,她是出院了嗎?”宗奕問過她很多次關於小言言的事,秦苒推斷出小言言是個小患者,但聽小奕說法,秦苒覺得小言言的病並非那樣簡單。


    “別叫我杜老師了,和阿丞一樣叫姐吧,”杜陌優歎口氣,帶著秦苒走出醫生辦公室,“小言言已經走了,是個小女生,小奕和他爸爸去旅遊第一天走的,急性白血病,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杜陌優看向秦苒,“孩子是一個家的中心,我也是有了小奕以後才體會到這種感覺。”


    “不覺得責任很重嗎?”秦苒問。


    “當然重啊,但是所有責任在孩子麵前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你看著他一步步學會走路,從牙牙學語到學會叫爸爸媽媽,真的會覺得是老天的饋贈,”杜陌優一臉幸福的表情。


    然而這並不能刺激到秦苒什麽,“或許每個人體驗不一樣吧,並不是所有父母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老天的饋贈。”


    就如她,如果沒有她,秦正華或許有更美好的生活,也不用為了她,守在漫山縣那樣一個永無出頭之日的地方。


    離開秦苒的秦正華高升了,有漂亮的妻子,聰慧的女兒,和睦的家庭,秦苒就是紮眼的存在,她也並不覺得她能成為秦正華的饋贈。


    “你沒當過父母怎麽會知道這種心情,想知道答案的話趕緊和鍾致丞生一個。阿丞他也不小了,政和他一樣大的時候小奕都兩歲了。”


    秦苒搖搖頭,“暫時沒這個打算,我還沒畢業。”


    “也是,我隻想著阿丞了,你才23還太早。”


    兩人又絮叨一會兒,秦苒在兒科又轉了一圈,看到那些陪孩子來看病的家長們,有人歡喜有人愁,但每一個人的眼裏都好像有特別的光,很明亮,很溫暖。


    下午迴家,秦苒去了超市,添置了些廚房裏的東西,又買了一些本省的特色零嘴。


    淩佳然的媽媽沒有打來電話,秦苒反給淩佳然撥過去,過了很久淩佳然才接。


    接到電話,秦苒隱隱的聽到幾聲啜泣,她感覺不妙,連忙問:“然然,怎麽了?”


    秦苒問了幾聲,還是沒有迴應,隱隱約約仍然有啜泣聲傳來,秦苒又問,“然然你怎麽了?你說話啊,別嚇我。”


    電話那端,“碰——”一聲,門被用力甩開的聲音。


    接著一個粗獷的男聲傳來,“淩佳然!你真是好本事啊!實習請了這麽多次假,吳主任都把電話打到家裏來了,你還想不想當醫生!”


    “當醫生?爸,我從來沒想過當醫生,這一切明明都是你逼我的,我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當醫生!”


    秦苒暗叫不好,淩佳然和淩爸爸吵起來了。


    原因應該就是這次實習請假,淩佳然偷偷溜走過好幾次,都是秦苒口頭請假,沒想到主任竟然會給淩爸爸打電話告狀。


    收拾好包,秦苒趕緊出門打車往淩佳然家趕,電話她沒掛,她真怕淩爸爸暴脾氣,會和淩佳然兩人鬧得不可開交。


    電話那端,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大,淩佳然近似發瘋的吼叫讓秦苒越發糾結。


    “我不學了,我要退學!你要是再逼我我就死給你看。”


    “哼,你淩佳然有能耐,沒有我你有什麽?你以為枝大醫學部就你那腦子能考的進去?要不是我給你打通關係你能上那麽好的學校?淩佳然我告訴你,要麽你給我好好上,當醫生,要麽趕緊收拾東西滾出這裏,你再也沒我這個爹!”


    “走就走。”


    電話裏窸窸窣窣的一陣翻騰,秦苒知道,是淩佳然在收拾東西了。


    她怎麽可以這麽不計後果。


    父女倆都在氣頭上,誰也不讓誰,劍拔弩張的氣氛秦苒隻通過電話都可以感覺得出。


    淩佳然當初雖然也不想報醫學,但最終還是忍了,硬著頭皮學,當初實習的時候還說要和她一起去檢驗科,可為什麽轉念就不想學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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