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京兆王封地,冀州。

    京兆王元愉身著冕服,立於大殿之內。數日前,他已宣布自立為帝,改元建平,並立寵妾李氏為皇後。

    “當前戰局如何?”大殿之內,擺著一個絹布畫的地圖,元愉此時正看著地圖問話。他的後麵則跟了一群身著盔甲的將領。

    “啟稟聖上,敵兵依然屯兵在我東南邊境,昨夜一戰,我們失了臨邑與聊城,請陛下降罪。”被封為將軍的戚季峰單膝跪地。

    元愉迴頭掃他一眼,在此期間,眼神由起初的憤怒狠辣逐漸轉為柔和,“為何會如此?”

    戚季峰一臉憤懣地道,“若一切按照計劃行事,便不至於輸得這麽慘。”

    “哼,戚季峰你這是在怪罪我沒有及時去支援你嗎?”人群中突然有一位將領上前一步,怒目瞪著戚季峰。此人乃是公孫良,他與戚季峰一同被冊封為將軍。按照戰前部署,他的任務乃是支援戚季峰,幫他守住聊城附近的五座城池。誰知他竟違抗軍令,並沒有及時支援,以至於讓戚季峰丟了聊城和博平縣。

    戚季峰突然從地上“刷”地一聲站起,他瞪大雙目,舉起食指。怒意衝天地指著公孫良罵道:“你那是沒有及時支援嗎?啊!你是根本就沒有來支援!”

    “哼。”公孫良冷著臉低笑一聲,“我沒有及時支援你,我甘願受罰。隻是當時情況危急,難道你要我眼看著博平陷落而坐視不理嗎?聊城和臨邑丟了尚可再得,然而博平若是落入敵軍手中,會有什麽後果你知道嗎?”話說冀州西側橫著太行山脈,可謂關山難越。從西南往東則有一條渭河蜿蜒而過,亦是大河難渡。東側已是渤海,北麵更有巍巍長城。言歸正傳,公孫良大言不慚地說聊城和博平失了可再得,是因為這兩城尚在渭河以南較遠之處,而博平就在渭河邊上,若是敵人以此為據點,跨過渭河,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

    “哼,違抗軍令,就是違抗軍令,你找那麽多理由做什麽。”戚季峰依舊怒罵。

    “二位將軍息怒,此次丟失兩城,丁某難辭其咎。實在是敵人過於陰險詭詐,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好在我方拚死抵抗,他們雖勝,卻也是慘勝。”三軍統帥丁一杉出來做和事老。

    “罷了,行軍打仗,哪有長勝不敗之理?還望你們能夠吃一塹長一智。”元愉罷了罷手,示意他們不要再爭吵。

    此事議完後,元愉又陸續問了一些與軍備相關的問題。一直到了午飯時間才打發眾人迴去

    。諸位將軍陸續走出了大殿,唯有丁一杉遲遲不動。

    “哎,一杉,你還有事嗎?”元愉迴頭,看丁一杉依然站在原地,便問了出來,“有事為何剛才不說?”

    “微臣請陛下恕罪。”丁一杉微一躬身才道,“微臣心中有一計,或許能令那敵軍迅速潰敗。微臣剛才沒說,隻因事關重大,剛才人多,唯恐走漏了消息。”

    “哦,你有退敵之策。”元愉眼前一亮,走上前幾步,急急逼問,“快說。”

    “陛下,此次敵軍主帥陳冀烈,微臣以前與之打過一些交道。此人性格固執強扭,外加行事衝動。昨夜他攻打博平不成,很有可能會卷土重來。”丁一杉開始詳細地給元愉分析,“陛下請看這地圖,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同尋常之處?”

    元愉靠近地圖,打量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麽,有些懊惱地說,“你有話快說,別跟朕弄這些沒用的。朕要是善於打仗,要你們這些人幹什麽?”

    “陛下教訓得是,剛才是臣無狀。”丁一杉碰了一鼻子灰,收起了興奮愉悅的表情,趕緊把最重要的內容告訴元愉,“陛下請看,博平城南麵空曠廣博,然而東南與西南皆有一道土崖。再看它的北麵,橫著一條渭河。”

    “嗯,繼續說。”元愉腆著肚子,一臉快點講,老子不想動腦的表情。

    丁一杉想不到自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的主子依然沒能夠看穿。心中不免覺得元愉在軍事上果然是個蠢材,好在他在其它方麵都有過人之處。丁一杉清了清喉嚨,說到:“此城並不易守,因為一旦開打。我方想要支援,須得駛船穿過泱泱渭水。”

    “所以,你是說博平守不住了?”元愉將眉心皺成了川字。

    丁一杉已經知道在軍事方麵,絕對不能對元愉報任何幻想,於是趕緊說出接下來的話:“博平此地,若一味頑守,未免也太浪費其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

    元愉聽到此處,又欲抒發己見,丁一杉見狀趕緊搶在他前頭說話,以免他又說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言論:“我要做的,乃是引敵軍入城。”

    “迎敵入城?”元愉的眉頭依然皺著,此時卻不是因為擔憂,而是因為疑惑。

    “是的陛下,博平的東南西南立有土崖,便於我軍埋伏,同時也是阻斷敵軍逃竄的天然屏障。北麵的渭水廣博浩淼,他們沒有船,如何能夠渡過?故而此時,隻要我們截斷南邊的路,他們便是插翅也難飛。”

    “嗯,此計甚妙。隻是

    我們如何能夠知道他們什麽時候來攻?總不能讓士兵無休無止地埋伏在博平附近的土崖上吧?”

    元愉總算問道了點子上,丁一杉甚是欣慰:“所以這件事的關鍵就在於誘敵。”

    “你打算如何誘?”元愉急急地發問。

    丁一杉抬頭笑了一笑,一臉高深莫測地道:“守門人。”

    八日後,洞庭湖畔,梅溪客棧。

    冷凝霜的傷終於完全好轉,眾人到了與她分別的時刻。這日早晨,天氣晴好,很適合趕路。

    冷凝霜立在客棧的門口,眼裏有一些離愁別緒。

    “凝霜,日後要多保重。”沈挽荷站在她對麵,說著離別贈語。

    此時苗羽璐也走了上去,從懷裏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她:“冷姐姐,這個送給你,你要經常想我哦。”

    冷凝霜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東西,放到眼底下仔細觀看,才發現是一隻稻草折的蚱蜢。她看了冷峻不禁,卻很快地眼裏不舍之意更濃。“嗯,我會的,你們也要多保重。”

    就在此時,柳墨隱走上前,從懷裏拿出一個白瓷小瓶,拋給冷凝霜:“答應給你的,治你心病的藥。”

    “啊?”冷凝霜驚唿出聲,這幾日柳墨隱閉口不提此事,冷凝霜還以為他已經忘了。

    “這藥的藥性猛烈,副作用極大,不到不得已之時萬不可輕易打開。”柳墨隱一臉凝重地囑咐。

    “哦。”冷凝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將藥收入包裹中。

    “那我們就在此處別過吧。後會有期了。”柳墨隱抱拳辭別。他與沈挽荷苗羽璐打算坐船北渡,而冷凝霜則要往南而行。此後不再同道,隻好在這裏離別。

    “嗯,後會有期。”冷凝霜眼裏噙著淚,卻也是瀟灑地一抱拳,接著毅然離去。

    “怎麽走這麽快呀。”苗羽璐微皺著眉,有些不高興。

    “話別這迴事,隻會越話越傷心。與其哭哭啼啼一步一迴頭,不如瀟灑別過。”沈挽荷煞有介事地道,“好了,我們也走吧。但願這丫頭能真正快樂起來。”

    柳墨隱與苗羽璐皆點了點頭,邁出了步子。

    “墨隱,你剛才給的那個瓶子裏麵,放的不是藥吧?”走了一段路,沈挽荷突然問到。

    柳墨隱朝她笑了笑,“隻要能治病的,都是藥。那瓶裏裝的,怎麽就不是了?”

    沈挽荷哼笑一聲,“反正不

    是能吃的那種藥。”

    柳墨隱但笑不語。

    三人出了城,坐上船一路順風順水。日落時分,已經到達雍州。然而小師妹暈船,晚上隻得下了船,在雍州城裏夜宿。

    這一夜,三人都睡得很是安穩。夜半時分,萬籟俱靜。忽地,一陣妖風吹開了柳墨隱那間客房的窗戶。柳墨隱似夢似醒地翻了一身,並不理會。

    月光下,不知從哪裏冒出一個黑影。那黑影提劍而立,緩緩地靠近柳墨隱的臥床,接著用劍挑開床上的幔帳。

    “這麽冷的天,大半夜把人從床上挖起來,可不太禮貌。”床上飄出柳墨隱睡意濃重的聲音。

    來人一怔,他萬萬沒想到柳墨隱居然洞悉到了他的闖入。他本想悄無聲息地靠近他,再將劍駕到他脖頸處。來人被識破了,也不慌亂,而是冷哼一聲,說道:“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卻不做到。你不覺得這樣更加沒有禮貌嗎?”

    柳墨隱從床上坐起,打量來人,果然是劍神魏希垣。當日在泰山,他答應過此人要在武林紛亂息止後,帶他去見那個教自己捏葉手的人。今日,他必定是來找自己履行承諾的。

    “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反悔。”柳墨隱道。

    “哼,量你也不敢。既然你自己都說了要守諾,那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你趕緊起來,帶我去見那人。”魏希垣做事年輕的時候就不怎麽講人情世故。如今年紀大了,人變得有些瘋癲,更加是毫無章法。他隻知道自己苦苦尋覓對手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線索,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柳墨隱的。

    “今夜夜色已深,況且我得先送隔壁的兩位姑娘迴家。”柳墨隱坐直了身子迴複。

    魏希垣冷笑一聲,將劍指到柳墨隱的眉心:“哼,年輕人,我勸你還是識時務一點吧。我給你兩條路,一條是你現在起來,乖乖地跟我走。至於那兩個姑娘,人家有手有腳,讓她們自己迴家。還有一條,就是我挑斷你們三個人的手筋腳筋,再雇輛車,拉你們一起走。”

    柳墨隱臉色一凝,瞪著他不置一詞。

    魏希垣哼笑三聲,狂傲地道:“我的武功如何,你應該最清楚不過。你們三個人加起來都不是我的對手。怎麽樣考慮好了嗎?我脾氣很急的,你再不穿衣服,我就不客氣了。”

    柳墨隱又瞪了他一會兒,終究還是想不到好法子。這劍神性格偏執,脾氣古怪,挑斷他們三人手經腳經的事還真的能做出來。何況他事先確實答應

    過人家要幫他去找人,眼下似乎隻有聽從他了。

    柳墨隱不情不願地從床上起來,穿好衣服收拾好行囊,接著走到桌子邊研磨。

    “你做什麽?”魏希垣的劍毫無預兆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柳墨隱歎了口氣,無奈地道:“我這麽無緣無故地走了,總得給人留個字條吧。”

    “哼,多事。”魏希垣不屑地哼哼道,不過還是將劍撤了下來。

    墨磨完,柳墨隱開始寫字。而一向沉默寡言的魏希垣,此時竟跟柳墨隱嘮叨起了,女子如何如何害人,欲臻劍法化境,必須忘情棄愛之類的心得。柳墨隱充耳不聞,一寫完就拿著包裹奪門而出。

    一下樓,柳墨隱才發現魏希垣果然是有備而來。客棧門口,正拴著兩匹馬。柳墨隱也不多語,翩然上馬,揚塵而去。魏希垣見了,冷冷一笑,騎馬追上。

    這一路,一共趕了五日多,跑死了三匹馬,其中睡覺的時辰能用十個手指數出來。

    “還有多久,我告訴你,別跟我耍花招。”魏希垣牽著馬,走在山腳下,沒好氣地道。此地位於梁國會稽郡,四麵環山,霧氣氤氳。

    柳墨隱皺了皺眉,五日後的他依然沒有找到與魏希垣和氣相處的竅門。他沒有理魏希垣,隻是繼續朝前走,走了一段路,將馬放跑。

    “小子,你想做什麽?”魏希垣看到情勢不對,已經拔出了劍。

    “看到那邊的石階沒有,你要找的人在山上。我這一上去,一時半會兒可能下不來,這馬隻能隨它去了。”柳墨隱難得與他解釋。

    魏希垣半信半疑。柳墨隱卻不再多做解釋,而是抬足繼續走。魏希垣見狀,隻好也將馬匹放跑,跟著柳墨隱上山。會稽山一不高二不險,兩人攀爬小半個時辰,一座青瓦白牆的別院出現在眼前。此別院建於一泓清泉旁邊,周圍玉樹瓊花縈繞,秀美雅致不沾一絲凡塵俗氣。

    柳墨隱抬足而上,敲了敲那扇雙開的大門。

    大門很快被打開,從裏麵探出一個老翁。

    “哎呀,公子?”那老頭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你啊。”

    自從柳墨隱的娘親病死之後,柳墨隱的爹就離家出走,跑到他娘的老家會稽來隱居。這八年來,他偶爾會來此地與他們家的老仆人互通有無,卻唯獨不敢與他爹柳兆言見麵。

    這位公子這樣大張旗鼓地敲開家裏的門,倒是讓老仆人摸不著頭腦。

    “常伯,我爹呢?”柳墨隱直接道明來意。

    “呃。老爺?公子你找老爺啊。”常伯依然不敢相信,柳墨隱是來找他老爹的。“他在後頭的崖上呢。隻是,公子你……”

    “知道了。”柳墨隱頜了頜首,後退一步,抬足走向後山。常伯乃是柳家數十年的老仆役,對他們父子二人的事情一清二楚,眼下見到柳墨隱這麽風風火火地跑來找他老爹,隻覺著要壞事了。他哪裏敢有半分怠慢,趕緊麻溜地跟在柳墨隱身後。

    “哎,公子。那人是誰啊?”常伯眼神好,老早就發現了魏希垣的存在。這公子突然帶了個人來見老爺,也不知是什麽事情。他隻想著現在把事情問清楚了,待會兒好幫著柳墨隱說說話。

    “不要問。”誰知柳墨隱半點不領情。

    “哎哎。”常伯討了沒趣,連忙點頭稱是,他走到前頭,給兩人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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