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柳墨隱睡得很不安穩。天蒙蒙亮的時候,就被窗外的鳥叫聲給吵醒了。恍惚間,他背靠著枕頭從床上坐起。他看了一眼四周,見秋童還在旁邊的小榻上熟睡,透過窗戶的縫隙,些許晨光漏了進來。

    柳墨隱撫了撫額打算下床,不經意間眼光飄到了門口。沈挽荷立於木門前的樣子忽然又浮現於腦海,他不再急著下床,而是反複地迴憶咀嚼起昨日的所有片斷。昨日的沈挽荷似乎不同尋常,這個念頭不是第一次產生。但在這以前,他以為那是殷長老的死給了她太大的打擊。而在剛才,刹那之間,沈挽荷的麵容神態再次映射到木門前時,柳墨隱改變了這個想法。

    昨日的沈挽荷比平時多了點什麽,是什麽呢……

    柳墨隱訂著木門看了許久,忽地驚坐而起。

    對了,是一份破釜沉舟般的決絕。

    除此以外,昨日的沈挽荷,離別前囑咐自己多加衣之時的眼神,分明浸染了惜別的哀愁。那種離殤,被她盡力掩藏,隻在最後一刻,難以抑製地泄露了幾分。

    想到此處,柳墨隱豁然起身。也顧不得洗漱,隻隨便抓了幾件衣服,穿戴好後衝了出去。

    門是開著的,遠遠地柳墨隱已經猜到了結局。等到他進入沈挽荷空蕩的臥室時,心中懊惱更甚。他環視了一圈,很快就發現了桌上的那把劍。柳墨隱疾步過去,驚懼地端起長汝劍,接著轉身就走。

    柳墨隱出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秋童搖醒,然後火速地收拾好行李,去見司空霏雅。

    司空霏雅竟是徹夜未眠,柳墨隱才敲了兩次門,她就將房門打開了。她見到這對行色匆匆的師徒後,眼裏略微有絲驚訝。

    “發生了何時,先生這是要上哪兒?”司空霏雅做了個請的姿勢,讓他二人進入房門。

    柳墨隱卻立在那裏不動,隻是迴話說,“挽荷不見了。”

    “什麽?”司空霏雅眉頭一緊,眼中滿是驚訝,“這丫頭不會是……”

    “你可是知道些什麽?”柳墨隱說話的語氣更急了。

    司空霏雅用手捶了下門框,氣惱道,“昨日我們在清理殷長老的遺體時,發現了一張紙,上麵寫著交出沈挽荷與玄靈訣,否則屠光我們天鷹閣。我怕事情傳出去後擾亂人心,於是讓知道的人三緘其口。本來打算今日去找沈師妹商議此事,不料她竟這般衝動。”

    聽及此,柳墨隱的臉上浮過一抹冷冷的笑,“如此說來,她是

    去自投羅網了,難怪連佩劍都沒帶走。”沉默了片刻,他才繼續開口,“司空閣主。叨擾多日,這便告辭了。”

    柳墨隱心中紛亂急迫,多餘的話不願再講,說完就要走。豈料司空霏雅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袖,吼道,“站住。”

    自兩人相識以來,司空霏雅一直都是一副小鳥依人溫聲細語的樣子,便是大聲說話都不曾有過,更何況是露出這般兇煞的表情。

    “她去送死,難道你也要跟著去?”

    柳墨隱麵色凝重地道:“我拚命去救,無論如何好過枯坐終日。”

    司空霏雅嘴角上揚,眼裏閃過一絲毒辣,“誰也不知她是什麽時候走的,說不定現在已經遭到不測。你……”

    “那我就殺光逐鹿會的人,再給她收屍。”不等司空霏雅說完,柳墨隱就打斷了他,冷冷地宣說,“挽荷雖是天鷹閣的人,但救不救她,是我柳墨隱一個人的事,與天下人無關。”

    司空霏雅與柳墨隱相識許久,今時今日第一次見到對方這般淩厲且固執的神情,聽到如此狂傲不計後果的言論。司空霏雅確已察覺柳墨隱傾心沈挽荷,但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柳墨隱的情早已超出了喜歡的範疇,若不是愛入骨髓,又豈會如此。念及此,她隻默然地點了點頭,手上一鬆,放開了對方的衣袖。

    柳墨隱拱手一拜,輕道了句“告辭”,便領著秋童絕塵而去。

    司空霏雅僵立了一會兒,忽地轉身進屋,長袖一拂狠狠地帶上房門。她進屋後抄起平日裏隨身的骨扇,接著對著洗漱台甩出兩道纏綿著內力的勁風。“哐啷”一聲木架碎成幾段,上麵架著的銅盆一並掉落,盆麵倒映出司空霏雅陰狠暴戾的麵容。

    陳將軍自接到聖旨後片刻不敢耽擱,連夜追趕京兆王的車隊。他帶的兵士每人都配備了最好的馬匹,最精良的武器。終於,在往北的官道上疾馳了一日一夜後,發現了車隊的蹤跡。

    陳將軍心中又急又喜,看準時機後即刻抄小路將其包圍。

    京兆王府的人,不料會遇到這般變故,頓時討饒聲驚叫聲此起彼伏。本來齊整的隊伍,轉瞬間亂作一團。

    陳將軍是個粗人,不似文官般虛偽客套。他昨夜接到的旨意是火速捉拿京兆王,既然是捉拿,他自然不會客氣。

    “車裏的人,立馬給我出來。”他將手一抬,佩刀直指京兆王車架。

    然則話放出去後,馬車絲毫不見動靜。陳將軍眉頭

    一皺,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又將話重複了一遍,可惜依然是鴉雀無聲。陳將軍失去了耐心,用手推開馬車的木門。

    空空如也?

    “這是怎麽迴事,京兆王呢。”陳將軍劍鋒一轉,指向了就近的一名仆役。

    “奴,奴才不知。這位將軍饒命啊。”那仆役跪地求饒,驚恐萬狀。

    “該死。”陳將軍低咒了一聲,將那仆役揪了起來,狠狠地扇了兩巴掌。“不知?我斬去你手足,看你知不知。”

    那仆役一聽,抖得更厲害了,隻縮在地上,急切卻又惶恐地改了口供,“啊,將軍,我知,我知。”

    “快說!”說話間,陳將軍又踹了他一腳。

    “我,我……”仆役捂著肚子,麵容展現出極度的痛苦,“王爺從一開始就沒和我們一起走。這都是管家吩咐下來的,我們不敢不從啊。”

    “管家在何處?”陳將軍又問。

    “管家,管家也沒在隊伍中,估計和王爺一道走了。”仆役顫巍巍地迴。

    “你!”陳將軍怒發衝冠,抬手又打算給那仆役一巴掌。那人被打怕了,嚇得往後挪了幾下。

    “小的真的不知啊,小的就是個挑柴打水的下人,平日裏連王爺的麵都鮮少見。將軍英明,饒過小的吧。”

    陳將軍瞪著麵前的人瞧了一會兒,見他灰頭土臉,驚恐不已,看著確實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這才沒再繼續逼問。他迴身跨上坐騎,繞著隊伍巡視了一圈,發現隊伍裏的人都是些仆役奴婢,連一個護衛都沒有。陳將軍這才料定自己著了道。

    “你們兩個帶隊,將這些人給我押解迴京。”陳將軍對著兩名得力將領下命令,“其餘的人繼續跟著我。”簡單地吩咐了一下後,他立馬帶著餘下的兵士絕塵而去。

    大雨滂沱而下,天邊的閃雷照亮了小道上的一行人。這些人戴著鬥笠騎著高頭大馬,狂風唿嘯而過吹起他們的披風。又一道雷閃下,照亮了為首之人的麵容,這張臉屬於北魏朝鼎鼎有名的京兆王元愉。大雨中,他玉冠歪斜,神情焦灼,時不時地往後探查。與他同乘一驥的,乃是他的愛妾李嬋。

    狂奔中,忽的京兆王的馬匹踩空一腳。伴隨著尖銳的嘶鳴聲,寶馬側翻,京兆王與愛妃一起被拋向了高空。

    後麵的侍衛火速從坐騎上跳起,在兩人快要落地的時候,將其接住。

    “阿嬋,你怎麽樣?”來不及管自己,

    元愉急著查看李嬋是否受傷。

    李嬋搖了搖頭,喘著氣道,“我沒事的,王爺有沒有傷到哪裏。”

    元愉也搖了搖頭,“沒事,多虧了一杉,還有季峰。”

    丁一杉與戚季峰單膝跪地,“讓王爺受驚了。”

    “快起來吧,記你們一功。”元愉道。

    在大雨中趕了幾個時辰的路,幾人早已衣衫盡濕。加上夜風冰涼,幾個練過武的男兒自然不在話下,可對養尊處優的京兆王以及愛妾來說多少有些受不住。尤其是李嬋,她根本不會騎馬,但為了加快趕路的速度,她不得不和京兆王一起騎馬。眼下,她已凍得瑟瑟發抖。京兆王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我看王兄也未必會那麽快發現那件事,要不去前麵找個地方避避雨?”元愉建議。

    “不。”李嬋斬釘截鐵地否定,“王爺,我雖不知出了什麽事,但想必不是什麽小事,也不是什麽好事。我們走得那麽急,就是為了盡快趕迴封地。忍一時的不適,換來的往往是百日的安穩。王爺要三思啊。”

    京兆王的目光膠著在李嬋身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阿嬋你深明大義,好,那就繼續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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