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童打著顫栗看著柳墨隱,腳下已全然沒有移動的力氣。他不明白師父為什麽生那麽大的氣,調出他所有的記憶都想不起師父曾對他發過這般的火。

    “也罷,你何曾聽過我吩咐你的話。你走吧,從此以後互不相幹。”柳墨隱突然泄去一身怒意,有些頹然地說。

    “不,不要師父。”秋童聽到師父要與他脫離師徒關係,嚇得跌坐在地。他三歲那年家人都死於瘟疫,從那時起他便跟著柳墨隱,這麽多年下來兩人之間的情誼早已超過一般的師徒。柳墨隱於他不止是師,更是父。

    秋童跪到柳墨隱跟前,嘴巴一顫一顫想說什麽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他伸手要去抓柳墨隱的衣袖,被柳墨隱反手一揮整個人摔了出去。

    秋童毫不氣餒,又爬了起來去抓柳墨隱。柳墨隱再一甩,他又摔得老遠。來來迴迴了三四次,場麵甚是悲戚,屋內那些心軟之人都起了惻隱之心。

    “行了,別做戲了。”說話的是柯清浩,發生這樣的事當然是他喜聞樂見的。他這樣一說眾人的眼光即刻轉移到了他身上,連秋童都忘了哭轉而看他。他冷笑著繼續說,“你能瞞得了眾人,卻瞞不過我。”

    “清浩,你什麽意思?”柯玄端一臉疑惑地走進他。

    “什麽意思?叔叔,你怎麽就那麽相信這個人呢,難道時至今日你還不相信他就是殺死父親的兇手嗎?”柯清浩臉上一掃剛才的不屑,取而代之的是激憤。

    “這?”柯清浩望著自己侄兒的臉,有些不知所措。

    “難道你們還沒看出來嗎?”柯清浩激動地說,“為什麽我師伯一見到這個人就那麽激動。為什麽他一檢查我師伯,就來了這麽一出。”

    “這,這樣說來確實有些怪異。”柯玄端摸著胡子點頭。

    “易雲先生,雖說你們師徒間之事外人不好過問,但此事還煩請你解釋一下?”

    柯清浩磨了磨牙微眯著眼威脅:“當時父親就懷疑人口失蹤一事與你脫不了幹係,家父是個磊落之人,他有當麵問過你,你可記得自己是怎麽迴的?這次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我泰山派可不是好惹的。”

    柳墨隱低垂著眼眸沉默了一陣,再抬眼一一掃過屋內的眾人,“柯盟主一事,在下確實有愧。”

    此話一出,屋內但聞刀劍出鞘之聲。泰山派眾人雖沒有直接將兵刃駕到柳墨隱脖子上,但房中劍拔弩張的氣氛早已造成最好的威懾。

    “至於

    秦頌秦前輩,如果我猜得不錯,他過去幾個月內一直被人關在山上的那個地牢內。我那時與他過過幾招,可惜裏麵光線過暗,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柳墨隱似完全沒有被屋內的緊張氣勢所震懾,依舊語調平平地說。

    “你少給我避重就輕,東拉西扯,我們不吃這一套。”這次說話的並不是柯清浩,而是泰山派的某個門人。

    柳墨隱並不理會那人的警告,轉而望向秦頌。不料他這一動作立即引起泰山門人的警覺,眾人不約而同地往前一步。墨隱周圍原本就不大的空間此刻狹窄的隻容得下一臂。

    “在過去的幾個月裏,秦前輩起碼服用過兩種丹藥。一種可以增強人的內力,使人忘記疼痛,功力倍增,甚至不眠不休也不覺疲憊。還有一種……”柳墨隱停頓了一下才說,“是令人失憶的。”

    此言一出,言驚四座。這兩種藥皆是聞所未聞之物,他們麵麵相覷,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說重點。”柯清浩雙臂交叉於前,挑著眉說。

    柳墨隱扯了下嘴角,臉上蕩起了個透著無奈的笑容:“那種能令人失憶的藥,是我研製的。”

    話音剛落便有人打算衝上去,可惜被柯玄端製止了,“容他說完。”

    那人退了一步,哼笑道:“量你也逃不了。”

    “失憶之藥除了會令人失憶外並沒有什麽大礙,那強力的藥如果短期內服用加之劑量控製得當也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傷。但這兩種藥一旦混在一起,便有毒。”柳墨隱解釋。

    “你是說我師兄中毒了,是這個意思吧?”柯玄端皺著眉問。

    “中毒已深。”柳墨隱的語氣中散發著沉重的氣息。

    “可有解?”柯玄端繼續追問。

    柳墨隱搖了搖頭道:“我不知,也許有,也許無。”

    “你說那失憶藥是你研製的,那你可有將藥方告訴過別人。”柯玄端沉著氣問。

    “沒有。”話音剛落,“唰唰唰”數把刀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柳墨隱的脖子上。就連跌坐在地的秋童,也受到了兩把刀的待遇。而人群中跟柳墨隱有深交的例如秋煜銘之人相互間使了個眼色,然後暗中掏出自己的兵器。混戰一觸即發。

    “沒有告訴過別人,也並不代表易雲先生就一定是害秦大俠之人吧。”秋煜銘站在人群中間,用洪亮的聲音講,“也許是有人偷了藥方,或者直接偷了丹藥也未可知。你們不問清緣由便衝動行事,就不

    怕江湖人士指摘嗎?”

    “哼,笑話。我們泰山派自來以禮待人,這個狗屁易雲先生,我們可是給足了麵子的。是他自己不識抬舉,又怨得了誰?我派門人已經一忍再忍一退再退,我父親雖已先去,但並不代表我泰山派從此任人欺淩。”柯清浩挺直了腰板,憤憤地說。

    “易雲先生,我問你,你的藥到底有沒有可能落到別人的手裏。”柯玄端鐵青著臉,語氣不善地問。他一直都不信柳墨隱會是挑起武林大亂之人,但此時此刻又由不得他不信,起碼從眼前的情況分析,柳墨隱絕對和最近的這些怪事脫不了幹係。故而柯玄端內心是激憤與失望交加。

    柳墨隱看了眼秋煜銘,歎了口氣才說:“我從未寫過藥方,所以藥方被竊一說肯定不成立。再者這藥我一共才配了三粒,一粒送給了一位姑娘,另外兩粒一直帶在身邊至銷毀之日從未失竊。”

    “那麽你是不打自招咯?”柯清浩冷冷地問。

    “會不會是那個姑娘?”秋煜銘猜測,他如今是絞盡了腦汁幫柳墨隱開脫。

    可惜柳墨隱並不領情,他搖了搖頭道:“不會,我看著那姑娘服藥,看著她失憶,我還幫她把過脈。”

    秋煜銘聽他這麽說,頓覺眼前一片漆黑。這個笨蛋就不會撒個謊嗎?枉他費心說那麽多話。眼前他們身處泰山派的地盤,單憑實力想要全身而退哪是那麽容易的。

    柳墨隱覺得自己脖子上的刀子又緊了些,他深知那藥肯定不會從自己手裏流出去。因為自藥配成功那日起,他便整天貼身帶著怕丟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笨徒弟那裏出了岔子。因為那藥丸他是讓秋童去銷毀的。可是當著這麽多人,他如何能說出來。說出來,秋童還能活著出去嗎?

    “嗚嗚嗚,師父,我沒有不聽你的話。那個白瓶子裏的藥我真的丟掉了。嗚嗚,師父你不要趕我走。”聽了那麽久秋童終於弄清師父生氣的原因,他一邊大聲地哭一邊叫嚷著,生怕師父沒聽到。他的眼淚鼻涕留了滿麵,繼而滴滴答答地掉在人家的寶刀上,害那拿刀的漢子又是齜牙又是瞪眼。

    “哦,這麽說,那藥不是你親自銷毀的,而是你讓徒兒去銷毀的咯?”秋煜銘望著柳墨隱問。

    柳墨隱見無法隱瞞,隻能點頭示意。

    “那就有可能是小童兒銷毀的不徹底,被人撿了去。”秋煜銘又開始猜測起來。

    “才不是呢,我聽師父的吩咐,把藥倒進了溪澗。”秋童激動地反駁。

    “秋兄,那藥遇水則化。”柳墨隱解釋。

    秋煜銘眼見著這師徒兩人一唱一和地拆他的台,卻無計可施。

    “不過……”秋童畏懼地憋了眼柳墨隱,小聲地說。

    “童兒,你說什麽?”柳墨隱顯然聽到了聲音,皺著眉問。

    “我,我……”秋童低著頭,渾身打著顫。

    柳墨隱追問:“童兒,事關重大,你要是能說清楚,將功補過,師父可以從輕發落。”

    “真的嗎?”秋童抬起被眼淚糊住的眼睛,透過水霧可憐巴巴地盯著柳墨隱看,“我要是說出來,你不要生氣,也不能趕我走。”

    柳墨隱斟酌了一番,首肯道:“好,為師答應你。”

    “師父記得那個養了許多瘋子的怪老頭吧?就是我們在廬山遇到的那個。”秋童認真地解釋。

    “嗯,當然記得。”柳墨隱隱約間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那個人叫木斌。”他正是看到木斌才下定決心讓秋童去將藥丸銷毀的。

    木斌二字一經提及,屋內多數長者的臉色都為之一變。

    “那怪老頭自己笨,就硬說天底下根本沒有能左右人心的藥。他天天帶我去看他養的瘋子,說他研究了大半輩子都沒有成功,別人更加不會成功。我,我就跟他爭論。說,說……師父有那樣的藥。可是他不信,說除非他親眼所見。”秋童支支吾吾地敘述。

    “所以木斌假扮無知,故意來跟我攀談,說了許多激將的話,在我下決心將藥銷毀之時,你出來說要代勞,將藥騙過去,然後再把藥拿給他看是這樣嗎?”柳墨隱問。

    秋童泄氣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大聲辯解:“可是,我並沒有把藥給他,我隻是,隻是借他看了看。之後,我真的就馬上拿到水邊把藥銷毀了。他答應過我不告訴別人的。”

    “童兒,你也跟了我那麽多年了。像木斌那樣的人,你覺得把藥給他看一看與給他藥方有區別嗎?”柳墨隱的語氣裏夾著了一絲失望。

    “可是,我……哇……”秋童想了想,終於接受自己闖了大禍的事實,繼續嚎啕大哭起來。

    “這麽說,害人的是木斌了。”秋煜銘神情愉悅地說:“柯前輩,你們泰山派是不是該把人放了呢?”

    “哼,空口無憑。何況再怎麽說,這個小賊也是幫兇,換成是你你會這麽白白地放了他嗎?”柯清浩跳出來插嘴。

    “把人給我押解起來,關到柴房。”這次開口的居然是柯玄端:“易雲先生,事關重大,老夫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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