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玉一晚上睡得並不安穩,他夢到了幼年時候的顛沛流離,與妹妹相依為命,朝不保夕,而至顧老將軍將他們兄妹帶到鄴城,他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才知道除了活下去還有許多事可以做。


    淩玉睜開眼睛,盯著冷冰冰的床帳,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那女子的臉。她長相普通,但是那雙眼睛卻尤為靈氣,讓人不由得覺得她臉上戴著一張麵具—麵具!淩玉猛然驚覺,那張普通的臉或許根本就不是她的臉!


    暗夜裏,淩玉急促地喘息著,黑暗暗的眼眸足以吞噬許多東西。


    他不知她的來曆,不知她的名姓,甚至連她的臉都不知道,竟這樣輕而易舉地相信了她,將自己與整個淩府的性命都交到了她的手上。此時想來,淩玉真覺得自己是中了魔怔。


    其實直到天亮,淩玉都沒有意識到,他一夜都是想著那個女子。


    第二日一大早,趙隸便帶著人將淩府給圍了。他這次帶得並非他那些辦事得力卻毫無武功的爪牙,而是身手不凡的官兵,淩府的護衛根本不是這些官兵的對手。


    趙隸徑直衝進了淩玉的臥房,將淩玉給拖走了!


    顧天瀾睜開眼睛的時候,便聽到一陣一陣地哭泣聲。淩菁在她的門口坐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已經哭成了核桃。


    顧天瀾一打開門,淩菁便撲了上來,緊緊地抱住了顧天瀾的腰:"姑娘,哥哥被趙隸抓走了,被趙隸抓走的人沒有能活著迴來的。姑娘,哥哥不能死啊,我該怎麽救哥哥?"


    淩菁抽泣著,顧天瀾低聲安撫許久,淩菁才止住了哭。


    顧天瀾讓雲曜陪著淩菁,自己出門去打聽了。


    短短一個時辰的時間,市井之間已經流傳著趙隸抓淩玉的罪名了。


    "趙隸說那淩老爺意欲謀反,已經將他關入了刑部大牢,恐怕隻能指望死前少吃些苦了。"


    "意欲?當年秦檜殺嶽王爺,用的是''莫須有'',徐元玉殺於延益,便是用的''意欲''二字,沒想到今日,那趙隸比之徐元玉等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又如何?聖上寵幸趙隸。淩玉隻能自認倒黴,將掙下的家產充了國庫。"


    "本來有淩玉與曾修筠爭,淩玉沒了,曾修筠豈不是更加無法無天,趁機將許多東西提價?"


    初始,百姓還覺得淩玉此事與自己無關。曾修筠是個十足的奸商,之前運輸的河流發大水,鄴城缺鹽,曾修筠便立即提高了食鹽的價格,一時間食鹽天價,民不聊生,若非淩玉打開自己的倉庫,以原價賣鹽,又通過其他途徑運來了食鹽,使食鹽價格迴落,那百姓將苦不堪言。淩玉出了事,曾修筠便一家獨大,隨時可以哄抬價格,百姓的日子就難過了。此時,百姓方才覺得心有戚戚焉。


    "那也沒辦法啊,誰讓曾修筠是皇後的舅父,有皇後撐腰。"


    "若是顧將軍還在就好了,顧將軍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的。顧將軍為後的時候,顧家的人都是恪守本分,哪敢這般……"


    想到這是禁忌,那議論的二人連忙止住了聲音。


    顧天瀾來到刑部大門外,隻見刑部的門大開著,門口設置了一個罪責箱,向整個鄴城的百姓征集淩玉的罪責。


    那些為了討好趙隸的人絞盡腦汁編排著淩玉的罪責,那箱子已經滿了。


    顧天瀾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從裏麵走了出來,正是趙隸。他掃了一眼顧天瀾,那帶著戾氣的眼眸閃過一絲深不可測,很快又恢複鄙夷,讓下屬將看熱鬧的人趕走了。


    顧天瀾迴到了淩府。


    雲曜與淩菁在一起說著話,小姑娘冷靜了下來,正撐著下巴看著雲曜,稚氣的眼眸帶著難以掩飾的愛慕。


    "雲曜哥哥,你什麽時候開始練劍的?"


    "八歲。"


    "雲曜哥哥,你想什麽時候娶妻?"


    雲曜摸了摸淩菁的腦袋,抿著唇沒有說話。


    他的一身白衣,清俊地如同畫裏走出的仙人,好看極了。難怪惹得小姑娘芳心亂動。


    顧天瀾一進門,淩菁便充滿期待地看著顧天瀾,希望從她嘴裏聽到一絲奇跡。


    顧天瀾將今日的所見所聞都說了,淩菁的眼眸迅速黯淡了下去,她垂著眼眸,像是在沉思著什麽,抬起頭來的時候,便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姑娘,趙隸這個人講信用嗎?"


    顧天瀾被哽了一下:"大致是講的。"


    "哦。"淩菁盯著自己的腳看著,又問雲曜道,"雲曜哥哥,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


    雲曜生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隻是對於他而言,並不想談論兒女私情,他的命,是屬於顧天瀾的。


    "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小太多的。"雲曜道。


    淩菁的肩膀明顯垮了下去,低聲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顧天瀾盯著她離去的方向,不由得道:"有些奇怪。"


    "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雲曜道。


    顧天瀾點了點頭:"雲曜,其實偶爾也是可以老牛吃嫩草的。淩菁年紀雖小,但是早慧,是個不錯的姑娘。長姐為母,以後你的親事我替你張羅……"


    顧天瀾話音未落,雲曜便抱著劍離開了,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顧天瀾明顯感覺到雲曜生氣了,隻是,他為何生氣?


    夜裏,顧天瀾躺在床上的時候便遭遇了一次鬼壓床。


    顧天瀾覺得一股淡淡的清香縈繞在鼻間,她卻怎麽都醒不來。


    那人戳著她的額頭道:"雲曜不喜歡年紀小的,難道是喜歡比他大的?"


    "阿瀾,你這樣處處惹桃花,會讓我忍不住將你關起來的。"


    顧天瀾覺得此人的語氣太狂了,恨不得將他抓起來打一頓,但是,她怎麽鄴睜不開眼睛。


    顧天瀾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前一日夜裏的事變成了一場夢。


    "姑娘,小姐不見了!"


    管家跌跌撞撞地來匯報道。


    顧天瀾臉色不由得變了,衝到了淩菁的房間裏,便發現淩菁的房間空了。她的桌上擺著一封信,是她寫給顧天瀾的!


    淩菁在信裏道,趙隸高速他他正妻之位空著,隻要淩菁跟了他,他便放過淩玉。


    淩菁或許是信了,或許是不信,但是死馬當活馬醫。顧天瀾終於明白淩菁怪異的地方,她身上的生氣漸漸消散,已經了無生意。


    顧天瀾轉身便出了門,朝著刑部而去。


    甘泉宮。


    "娘娘,這趙隸真是狠啊。那淩府的小姑娘才多大啊,剛十三歲,豆蔻年華啊,他居然下得去手。您知道淩府的人追到刑部,瘋狂擊鼓問趙隸要人的時候,他做了什麽嗎?他將一具弱小的,麵目全非的屍體,扔在了淩家人的麵前,讓他們帶迴去。"


    "那小姑娘的死狀還真慘啊,衣不蔽體,身上充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一看,就不知道生前受了多少折磨。淩玉特別寶貝他這個妹妹,要是知道他的妹妹變成這樣,恐怕死了都不會放過趙隸。"


    "不過,這淩府一家要找趙隸報仇,也隻能變成鬼迴來報仇了。"


    曾修筠向顧天晴匯報道,話裏惋惜,但是臉上沒有絲毫惋惜的神情,反而帶著喜悅與幸災樂禍。


    他等著一日已經等了許久了。


    "娘娘,傑勇的仇終於快報了,傑勇可以安心上路了。"曾修筠說著,便忍不住笑出了聲。


    曾修筠朝著顧天晴跪了下來,穩穩地磕了一個頭。


    顧天晴便生生受了這一個磕頭。


    "淩玉不會死得那麽快的,趙隸會給本宮一個滿意的答複的。"顧天晴喝了一口茶,眯著眼睛道,"你是本宮的舅父,沒人可以欺侮本宮的娘家。"


    曾修筠離開皇宮,迴到曾府的一路上,心情十分喜悅,臉上的笑容怎麽也掩蓋不住。


    他走到了幼子停棺的地方,手撫著那冰冷的棺木,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吾兒,爹終於替你報仇了,淩菁已經來陪你了,淩玉很快也來了,你黃泉路上不會孤獨了。"


    "他們敢要你的命,爹便讓他們雙倍奉還!"


    曾修筠陪著幼子說了一會兒話,外麵突然騷亂了起來。


    "吵什麽吵,要是吵到傑勇,我便要了你們的命!"曾修筠怒氣衝衝道。


    "曾老爺,這死人怎麽會怕吵?"


    隻見一人站在門口處,正是那穿著黑衣的如索命的黑無常一般的趙隸!


    曾修筠盯著趙隸,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趙大人為何在此處?"


    "本官奉命查有人勾結顧府謀反之事,這查著查著便查到了貴府,曾老爺,你說巧不巧?"趙隸皮笑肉不笑道。


    曾修筠懷疑自己聽錯了。


    自己怎麽可能和顧府有關係?


    關鍵是,他是皇後的人,趙隸怎麽敢胡作非為到他頭上?


    "曾老爺,本官也是奉命行事,這搜一搜就好了,若是沒搜出什麽東西,本官立即離開。"


    不等曾修筠迴答,趙隸的人便立即搜查了起來,沒過多久,便有人從曾修筠的臥房裏搜出一塊令牌,扔在了曾修筠的麵前。


    若是顧天晴在的話,便會發現這令牌正是她令人放在淩府宗祠中的鎮國將軍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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