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眼中綻放著異樣的光芒,便那樣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眼神裏充滿了期待。


    在昨日之前,公孫奕喜歡她就像喜歡某種寵物,很想將她放在後院的籠子裏養起來,藏在隻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他在外浴血奮戰,而她隻需在家中梳好紅妝,待他凱旋歸來。來日他登上高位,她便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子。


    但是昨日之後,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件事。


    眼前的女子,甚至於勝過了他身邊所有的謀士。她的聰慧並不局限於後院爭鬥,而她的膽識,甚至超越了許多男子。


    若是將這樣的女子養在後院,何其可惜?


    還有一點,公孫奕也不忍她眼中的光芒破滅。


    他從一個隱秘的抽屜裏取出一張紙,遞給了顧水月。


    顧水月打開那張紙,便發現那是一份名單,這份名單集中了許多能人異士,顧水月隻掃了一眼,便迅速將這些名字記住了。


    “得天下者並非一人之力可為,王爺覺得自己尚且勢單力薄?”


    公孫奕點了點頭:“本王手下三十萬大軍,他們擅長征戰,但卻不善權謀。皇帝生性多疑,剛愎自用,因為疑心,他殺了很多可用之才,朝中結黨營私,百姓生活日益艱難,朔雲如木,上麵已經有無數蛀洞。但是朝中人才濟濟,不可小覷。”


    現在,尚且不是兵戎相見的時候。他還需要韜光養晦,等待合適的時機。


    顧水月沉思了片刻,道:“王爺,下個月便是你生辰,我送你一份大禮。”


    公孫奕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聲音裏帶著一絲柔情與寵溺:“本王等著。”


    鬼口賀重言是一個十分奇異的人物。


    他的一張嘴特別能說,能將死的說成活的,將活的說成死的,這樣也就罷了,更可怕的是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胸中有墨,十分擅長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引經據典,將人說得心服口服。


    當年與突厥一戰,突厥將領赫赤抓住朔雲大將任世然之子,以此威逼他投降。要知道任世然老來得子,隻有這一子,因此十分疼愛,這兒子要是出了事,家中妻子必定大鬧一番,鬧得雞犬不寧。任世然不知所措,恰在此時,賀重言剛好遊曆經過,突然興起,便入突厥帳中與赫赤一敘。


    突厥一族向來不識仁義,為了贏可以不擇手段。賀重言不知與他說了什麽,竟說的赫赤痛哭流涕,乖乖將人質送了迴來。不僅如此,赫赤竟然退兵三十裏,與任世然約好日期再戰。這一番仁義無比的動作將任世然弄得目瞪口呆。


    自那之後,賀重言鬼口的名聲也傳了出來。


    一張嘴能退敵軍,且兵不血刃,這一人完全可敵千軍萬馬。


    一時間,賀重言成為朔雲望月甚至其他幾國都想搶奪的對象。顧天瀾也曾派幕僚中能言善道之那來拜訪過賀重言,結果連他的麵都沒見過。


    這世上最可怕的人並不是野心太大的人,而是你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麽。


    賀重言不要名不要利,不要身份也不要地位,甚至連女人都可有可無。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為人所用。


    這位鬼口賀重言,就是公孫奕那張名單上的第一人。


    這樣的人,還真是難搞呢。


    但也有這個人配得上給公孫奕做壽禮。


    顧水月讓安閑去查賀重言,很快的,關於賀重言的消息開始源源不斷地送到她這裏。


    尋花樓是朔雲京都的一家青樓。


    “這尋花樓也是奇了,人家青樓裏買的姑娘都是貌美的,打扮的也是風情萬種。唯有這尋花樓的女子其醜無比,且不施粉黛,穿的跟農婦似得。誰家公子願意來這裏?不小心來了還得迴去洗眼睛!”


    路人議論聲剛落,一頂轎子便落在尋花樓前。


    轎簾掀開,露出一隻嫩白如柔胰一般的手。當那轎中人完全出來時,過往行人都愣住了。


    那女子穿著素白的裙裝,婀娜窈窕,美貌如春花,一顰一笑,俱是風情萬種。


    難道這尋花樓老板終於開竅,尋了一個美人兒來?


    他們眼睛都看得直了,直到那女子消失在尋花樓的門後。


    顧水月剛進門,一柄冷劍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顧水月抬頭,見那人一身黑衣,身板強壯,氣勢凜然,像是富貴人家的侍衛。


    “我家主子要見你,跟我來。”


    顧水月跟在那黑衣侍衛的身後上了樓,走到一扇門外,侍衛恭敬地站在門口,朝著顧水月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顧水月提著裙角走了進去,便見一白衣人背對著她坐著。白衣人轉過了身體,顧水月並不陌生。


    晉王。


    晉王白日裏出現在這裏自然不是因為這樓中美人,他的原因恐怕與她無二,都是為了這尋花樓的樓主——賀重言而來。


    晉王眼神平淡無波地看著她。他自然認出這女子便是那日欲勾引他的女子,後來在他的教化之下,傷心離去。


    “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找賀重言。”


    “何人派你來的。”


    “我自己來的。”


    “難道你的主人就不知道賀重言不近女色?竟想出這樣低劣的法子!”


    顧水月不再辯解,無論她說什麽,在晉王眼中,她是個教坊司的女子,唯一的優點就是皮相生得好,要做什麽事唯有**一條。


    “晉王殿下也是來找賀重言的?”


    “是又如何?”


    “我想與晉王殿下打一個賭。”


    “什麽賭?”


    “賭誰能先見到賀重言。”


    晉王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什麽可笑的笑話一般:“本王發現原來你不是一無是處。”


    顧水月:“?”


    “你是個很有想法的女人。”晉王的話中充滿了嘲諷。


    顧水月:“……”


    誰說晉王是個溫文爾雅的書生了,這張嘴毒起來比起賀重言來恐怕不遑多讓。


    顧水月已經是自暴自棄,直接在晉王的身邊坐下。晉王頗有些警惕地看著她,好像下一刻她就會撲過來似得,連忙換了一個離她最遠的位置坐下。


    顧水月:“……”


    顧水月心中突然產生一個怪異的想法,風流的浪蕩子與害怕被調戲的良家女,當然,她是那個浪蕩子,而晉王是那個良家女。


    若是此時有麵鏡子,顧水月一定要好好看看自己臉上是不是一副急色的樣子,竟讓晉王殿下避她如蛇蠍。


    “晉王殿下,若是您輸了,您打算如何?”顧水月厚著臉皮問道。


    她勢必要贏這個賭局,所以便想著從晉王那裏討點好處。


    “本王不會輸。”晉王道。


    顧水月的眼珠轉了轉:“王爺莫非怕輸,所以不敢與我賭?”


    晉王像看笑話似得看著她:“你想要什麽?”


    “以身相許……”


    顧水月說了一半,晉王的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晉王覺得,這女子果真是不自量力。


    “以身相許就罷了,王爺隻要允我一幅真跡就好了。”顧水月道。


    晉王的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終於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嘲諷了。晉王乃是文官之首,寫得一手好字,他的真跡,在市麵上千金難求。


    比起以身相許,一幅真跡根本算不了什麽。晉王怕這女子突然反悔,毫不遲疑地應了。


    “若是本王贏了,你便不要再出現在本王麵前了。”


    顧水月立即賭誓:“若是我輸了,絕對不會靠近王爺十步之內,路上相遇必定繞道。”


    白日裏的尋花樓十分冷清。顧水月和晉王在尋花樓中坐了一個時辰,才有個女子晃晃悠悠地從樓梯上走上來。


    那女子容貌普通,身上的絲綢穿成了粗布麻衣,如同田間農婦一般。


    那女子打了個哈欠:“你們二人要見我們樓主?”


    “正是。”晉王朝著那女子作揖道。


    “我們樓主輕易不見客。”那女子道。


    “你們樓主每個月都會出一道考題,隻要通過你們樓主的考題便可以見到他。”晉王道。


    “沒錯。”那女子點了點頭,從袖子裏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展開,遞到了晉王的手中,“樓主說了,你們誰將這上麵的字寫一遍,若是我們樓主見著喜歡,便會見他。”


    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上麵隻是簡單的一句詩。


    嗬,賀重言根本就不吃美人計這一套,眼前這女子的計劃果然落空了。


    晉王看向顧水月,臉上已經是誌在必得。


    他的字堪稱京都一絕,根本無人可與他匹敵,何況是一青樓女子。眼前的女子恐怕連字都不識得。


    晉王覺得自己的字未必能叩開賀重言的門,但是他都做不到的話,那眼前的女子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這個賭局其實是個十分不公平的,但是是這女子自己選的。


    晉王本來以為會從她的臉上看到錯愕或不知所措,然而,他隻看到她在靜靜沉思著。


    晉王的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笑,這女子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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