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隻會更加尷尬,卿鄭桓道:“下臣以為,君上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讓我等使出吃奶的力氣,也要保證枳都的安全。”


    巴遠安看著鄭桓,道:“如有不利,如何能確保枳都?”


    鄭桓不得已道:“下臣以為,若不得已,也必須將楚軍阻於丹涪水峽門口以上,便可確保枳都。”


    馳名聞此言,吃了一驚,心中暗想:“阻楚軍於丹涪水峽門口以上,換句話說,不就是峽門口以上可以放棄嗎?放棄峽門口以上,不就是必要時,放棄虎安山,舍卒保軍嗎?”


    馳名突然明白,之所以要讓自己也留下來,並不是讓自己發表意見的,而是因為自己與虎安山瞫氏的特殊關係(其夫人為虎安山瞫氏女),八公子巴遠安要讓自己聽到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將來若出現了“萬般無奈”的情況,虎安山瞫氏人不應當埋怨他巴遠安。


    馳名對於這個君上口諭是否真的存在,表示懷疑,但也不能確定,問題是,現場的這三個人,既不敢隨意對外講出去,也不可能去獲得證實。馳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言不發。


    鄭桓見樊舉、馳名都不發言,心中暗想,有的話誰說出來,誰就是惡人,大敵當前,我不做惡人誰願意做這個惡人?難道要讓八公子做這個惡人嗎?


    如此一想,鄭桓道:“我所言之意,並不一定是君上的本意。你們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說不管虎安山,而是說萬不得已之時,應舍小保大,當然,隻是作最壞之打算。


    “若是一場血拚之後,我軍完敗,則不僅虎安山不保,枳都也不保。隻要枳都在,就可以重新奪迴失去的土地。若枳都不保,整個巴國,包括江洲都將處於極度的險地。”


    鄭桓已經把挑子接在自己的肩上了,樊舉不得不要表個態,緩緩道:“以當前之嚴峻局勢論, 鄭大夫所言,也不是全無道理。不過,應預派一隊武士進駐蘭天湖,以對虎安山的支援。”


    巴遠安道:“就讓鄂越領兩千人去吧,再加上平都的所有武士,均受他節製。”


    樊舉又道:“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堅守峽門口、龍溪口兩個必經之處,純粹不直接與楚軍決戰?”


    卿鄭桓道:“不然。單從軍事言,樊將軍所言,或許是對的。可是,虎安山大部族的數千男女老幼、大娃細崽,都看著我們呢。不僅如此,巴東南的所有人都在看著。如若不在龍溪口大戰一場,苴氏、三苗寨、甚至峽門口的相氏,幾個子部族,大片土地,無異於拱手相讓。這樣一來,丹涪水巴人的心會寒透了,人心便失了,不僅對當前之戰事很不利,更對將來反攻,收複失地大為不利。”


    樊舉道:“可先讓苴氏等子部族撤離。”


    鄭桓道:“這話好說,事情難辦。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巴人,都是守家的犬,要讓他們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土地,離開先人的墳地,比要他的頭還難。”


    這是兩難之境,巴遠安十分為難,道:“我頭痛欲裂,你們先去吧。”


    當年三月,巴國八公子巴遠安進至丹涪水盤湖口,各部已齊。升帳,商議對策,爭論不休。


    巴遠安道:“聽了眾人意思,均有道理。情形緊急,不必再爭論了,請樊舉將軍代本公子發令!”


    樊舉道:“據探子迴報的消息,再歸總諸位的意思,令如下:楚軍受了上次教訓,必定先取虎安山。因之,此次決戰地點定在鬱水口以下數裏,務使楚軍不能達到龍溪口。”


    樊舉對各將領的具體位置、具體任務作了詳細部署,接著道:“戰事起後,若是不利,虎安山瞫氏所部全師,蚺氏、共氏、鬱侯、原石城餘部,以及鄭戎新領所部,均撤至龍溪口至龍水壩之間,阻擊楚軍進虎安山。這一路,無論來自何處,原爵原職是什麽,均受中將軍、龍武將軍瞫夢龍節製,違令者斬!”


    多將應聲受命。


    樊舉繼續作其他的安排,最後道:“諸位須使盡渾身解數,與楚軍決戰江心!”


    眾人領令。


    八公子巴遠安起身,抽出寶劍,厲聲道:“受公父令,前來破敵,各部須竭盡全力,血戰到底,若有貪生怕死者,立斬!”


    眾將大叫“諾!”


    眾將各歸本營。


    瞫夢龍、荼天尺幾人邊說話邊出了巴遠安的大帳,正在路上,隻聽後麵有人喊:“夢龍,請留步。”


    瞫夢龍迴頭看,是枳都八公子府的文官、也是自己的姑父馳名,讓其他人先迴營。


    馳名趕過來,對瞫夢龍道:“剛才樊舉代下的命令,你應該已經看得出來,你們被放在了撤離虎安山之最有利位置,你明白其中之意嗎?你最好先令人到龍水壩險礙之地立柵。若決戰不利,你轄所部千萬不要戀戰。”


    瞫夢龍道:“我已看出一點了。”


    “還有,鄂越領了兩千人和平都的武士到蘭天湖駐紮,大約三千多人。”馳名道。


    “是為了支援虎安山嗎?”


    馳名沉默。


    瞫夢龍見馳名不說話,猛然醒悟,大驚,道:“莫非,是要準備放棄虎安山?我去求見八公子!”


    馳名止道:“無用。實話對你講了吧,是君上的旨意。其他的,均不要多想,你趕快迴去再次部署虎安山防守才是正道。平心而論, 君上的意思,也是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若萬一有事,你可從蘭天湖撤至平都,再圖收複。”


    瞫夢龍謝過,立即迴營。馳名見他麵色慘白,搖頭歎息而迴。


    瞫夢龍迴營,荼天尺、樊雲彤、木莽子、巫城、盤芙蓉等人已在等候。


    龍鑲將軍、虎安山舟師主將荼天尺見瞫夢龍臉色很難看,道:“馳名所言何事?”


    瞫夢龍將馳名的原話轉述完,幾人都大驚。


    盤芙蓉罵道:“那群窩囊廢,還真想得出來!”


    紅麵虎、龍騰將軍樊雲彤摔了手中的一隻水具,怒道:“巴遠安這是隻顧為自己打算。就算是君上旨意,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們去見巴遠安!”


    木莽子道:“說是君上之意,我看未畢,若是如此,誰找巴遠安,都是無用。”


    荼天尺道:“蚺氏、共氏、鬱侯被破後,誰都明白下一個是瞫氏!求人不如求己。我們應盡快議定應對之策。”


    瞫夢龍道:“好在,此前已預判到楚軍必先進攻虎安山,因此準備充分。但無論如何,都是兇多吉少。”


    枳都舟師將領鄭戎參加了枳都議事的決策過程,也從旁知道了鄂越率軍到蘭天湖的事,再加這次將受瞫夢龍的節製,也一同過來議事,這時道:“龍勝將軍說得對,不管是誰的主意,這時找八公子都無用。蘭天湖就在虎安山上,離草原最近,何不去人說服鄂越,讓他移近大草原,以為我援。”


    瞫夢龍道:“鄂越若無軍令,豈敢移營。”


    樊雲彤道:“是說今日沒見到鄂越。丹涪水戰事,還有數日才起,我去見他!”


    瞫夢龍道:“他恨你死血,你去不合適。我另讓人去,但估計無用。”


    瞫雲彤道:“死馬當作活馬醫。我深知鄂越其人,雖是與我有仇,但忠勇不二,為人耿直,為朋友可兩肋插刀,與其父鄂仁兩麵靈光、其兄鄂卓唯命是從,都不相同,巴遠安的話有時都敢不聽,若曉以大義,也不一定。”


    鬱侯部餘眾部將巴信道:“如今多一個人就是多一份力,何況他有三千武士,理當一試。”


    鄭戎道:“夢龍不用多慮,我去見鄂越!”


    瞫夢龍大喜:“你們是光腚的兄弟,鄭兄若去,十有九成。不過,這裏戰事吃緊,你需要做準備,我讓果艮風先緊急去一趟。不行,鄭兄再去。”


    樊雲彤道:“若鄂越油鹽不進,一劍刺了他,奪其兵權。”


    鄭戎笑道:“哪有如此簡單。”


    議到深夜才散。


    諸將正要離帳時,公子瞫夢龍突然想起一事,道:“盤芙蓉將軍領本部及涪口竹氏的所有女武士,守在盤瓠湖。”


    三苗寨主盤芙蓉驚道:“公子,什麽意思,這是不讓我參戰嗎?我有何罪,請公子打開天窗,明說!”


    其夫荼天尺也道:“二弟此是何意?”


    瞫夢龍道:“水戰若是對我不利,楚軍定然會一麵取虎安山,一麵取苴氏、三苗寨、相氏。”


    盤芙蓉道:“這我當然知道,三苗寨的事,我自有安排,不得吃多大虧。眼下兵力本就不足,應全力保虎安山,三苗寨、相氏、甚至樊氏、荼氏就是虎的一隻尾巴,尾巴完好,失了虎頭,也是死虎,須先保住虎頭要緊。”


    荼天尺道:“芙蓉所言極是。我夫妻二人,要死也死在一處!請公子收迴成命!”


    瞫夢龍道:“你們難道不知:若盤芙蓉在盤瓠湖,必要時可從後麵偷襲進虎安山之敵。”


    盤芙蓉道:“我那點兵力,能起多大個用?”


    瞫夢龍道:“就是個虱子,也要狠狠咬楚國人幾口。”


    “不論公子怎麽說,我死也不服!不領此令!”


    盤芙蓉不辭而別,轉身想走。


    瞫夢龍怒道:“軍中無戲言!我令既出,你敢違令,來人!拖出去斬首!”


    虎賁侍衛蘭迴和另外一人衝將進來,搞清楚是要捉盤芙蓉,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即動手。


    舟師伍百長相真對蘭迴擺了擺手,道:“公子通盤考慮,自有玄機,請盤將軍聽令!”


    木莽子、樊雲彤、鄭戎等人也勸,盤芙蓉還是不聽。


    瞫夢龍黑起臉道:“再有,盤芙蓉你用心記住:楚軍進盤瓠湖,不可硬拚,要保存實力,必要時,撤離三苗寨,領全寨人向涪口去,留一座空寨給楚國人。這是我親口給你下達的命令!若再違令,提頭來見!”


    軍令如山,盤芙蓉心不服,口也不服,但隻得領了命令。


    諸將辭出,各歸本處。


    原來,議事之前,舟師伍百長相真提前到了,對瞫夢龍道:“末將料本次大戰,後果難料,此戰之後,不知能有幾人生還。五龍將軍,是我丹涪水巴人曆代以來的驕傲,如今卻隻有天尺將軍一個人成婚了,聽蔓二姐說盤芙蓉已有身孕,宜為五龍將軍留下後人。”瞫夢龍覺得深有道理,此時突然想起相真之言,故以借口令盤芙蓉守三苗寨,並且可以主動撤離到三苗寨地盤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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