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明問要歸降,還有什麽條件,這正是荼七想要提出來的,道:“其實,他二人為的是借將軍之力,以報大仇,也沒有什麽多的要求。不過,還是有幾個小小的請求。”


    “請講。”養明道。


    荼七按照巴秀等人事先擬製的內容,提出了幾個條件,概括起來,不外乎在楚國取得丹涪水下遊地區之後,相氏部族及其首領的地位問題、鬱水鹽泉、丹礦等的經營權問題、巴人治巴問題(相當於後來秦國滅巴國之後采用的羈縻政策.)等。


    養明笑道:“我早就知道,天下沒有省油的燈。我聽明白了。可是,我得先說清楚,有的事,我說了不算,但會力爭。”


    荼七施禮道:“多謝將軍!”


    養明道:“我信巫城,請你帶個話迴去。”


    荼七假意道:“將軍,請另外派機密人去,我斷然不能再迴去。”


    “此話怎講?”


    “我提起腦殼出了巴國軍營,若再迴去,是又把腦殼提起走一遭。況且,若是被發現我私自出過軍營,極有可能暴露了秘密。”


    “一客不煩二主。此事,仍是你迴去最好。你迴去約好具體時日,再來知會我,我好接應。”養明道。


    荼七假意不願意,養明卻認為他迴去是最好的人選。


    荼七於是道:“若將軍信得過我,要迴,我須快迴。時辰若長,怕人懷疑。”


    “好,你迴去告訴巫城、相真:我同意他們歸降,前提是將瞫夢龍、荼天尺二人綁到亭子關上來,親手交到我的手上,若是假冒,定斬不饒!”


    巫城的降書中,明確是說送活的瞫夢龍、荼天尺到亭子關,就是擔心養明隻要頭顱,為此木莽子等人專門商議過如果養明提出要死的,如何弄的問題,荼七聞言暗喜,道:“一言為定!”


    “好!巫城不愧跟過我,懂我。我發過誓,要一刀一刀剮了瞫夢龍,當然要活的。嗬嗬,我也是一個有仇必報的小人啊!此其一。其二,活的猛虎,不是更有意義嗎?哈哈!”


    “哈哈哈!”荼七不想繼續深入這個話題,也打了一個馬虎眼式的哈哈。


    這時,養明對荼七提了一個新要求:“你一路辛苦了,我讓一個人,送你迴去。”


    荼七心中小吃一驚,這顯然是養明讓人去想法探看真假,自己此時一點也不能猶豫,更不能推卻,立即答道:“請將軍自便。”


    “明日,我出兵襲擾巴人,你二人穿上巴軍服裝,混於軍中,就可出關,人不知鬼不覺。”養明道。


    荼七道:“一切,皆聽將軍安排。”


    養明令人去作準備,留下荼七,請他品楚國名吃、名酒,實則繼續盤問,看會不會發現漏洞。


    荼七知道,真正的較量,還沒有開始,麵對養明這樣強大而又老奸巨滑的對手,哪怕一個小小的疏忽,都會全盤皆輸。他心中計較:接下來的對決,態度要不卑不亢,迴答要滴水不漏,尤其是絕對不能真正喝醉。


    屈容、昭允明白養明的意思,告辭出來。


    楚軍副帥屈容迴到自己的營帳,對心腹說了巫城、相真投誠之事,隨後道:“養明自來穩重,取了一城兩關,便有些驕傲起來。驕兵必敗,我其實有所擔心。”


    其心腹道:“數日不下鬱城,他已生偏急。常言說,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將軍你是副帥,若真出了事,他自會頂罪。那時,夷水主帥位置,不就是將軍的了嗎?”


    屈容正色道:“我為國家大事,豈為一已之私!”


    “降書真假,隻有等到巫城、相真到了亭子關才能見分曉,且不說它。可是,將軍,這對我們來說,還有另外一個機會。”


    “此話又怎講?”屈容道。


    “將軍,你不是懷疑有一半片古庸國調兵虎符在巫氏後人手中嗎?如今巫貞下了天坑,這是事實,我們的人也傳來過這個消息,因此,我料巫貞下天坑前,必然將虎符傳到巫城手中。巫城迴到楚國,不當就是那虎符迴到將軍你的視線之內了嗎?量巫城一介武夫,從他手中取到虎符,又有何難?”(虎符之事,見本書第56章《背井離鄉》)


    屈容輕笑道:“你不說,我還真忘了。”


    “我曉得,將軍為虎符之事,曾經費了多少年心思,有這個機會,至少可證實是否在巫氏手中。”


    屈容點點頭:“有理。”


    養明、荼七兩人,親切“交心談心”,真真假假隻有他們自己的肚皮裏的蟲兒才知道,荼七熬過了養明名為熱情款待、實為深入盤問的終極“考察”,已是子時過了,才被安排去休息。


    第二日,一支楚兵主動開出亭子關,與巴軍戰了一場,各自收軍。


    荼七與楚軍細作範平出了亭子關,混在收隊巴兵中迴到伍百長相真的軍營中,早有人按計行事。


    相真見荼七迴來了,心中暗喜,又見他領了一個三十多歲、一看精明的男人來,明白是養明的“聯絡人”,相互見過麵,相真差人去請巫城來相見。


    荼七當著楚軍細作範平的麵,向巫城和相真講述與養明見麵的詳情。


    荼七匯報完畢,巫城、相真二人大喜。


    巫城道:“夜長夢多,越早行事越好。”


    相真道:“正合我意。正好今晚,我輪到該去巡山,不如,就在今晚行事。”


    相真說完,征求楚軍細作範平的意見,範平當然也不想在巴國軍營中多呆哪怕是一刻鍾,那可是隨時都有高度危險的事,表示同意。


    相真大喜,開始安排具體行動。


    當天晚上,天色已黑,相真備好了野山羊肉、狗肉等美味兒,差人去請虎安山公子瞫夢龍、舟師主將荼天尺兩人來吃喝。


    荼七對範平道:“怕他幾人認出你不是常在這裏的,你須隱在帳內蓬簾後。”


    約小半個時辰,瞫夢龍、荼天尺一前一後到來。巫城見到這二人,說是才被相真請來的;荼七已假稱“相七”,自然本就應該在這裏。


    不須虛禮,幾人席地而坐。


    相真令上酒肉。


    瞫夢龍驚道:“兩軍正在交戰,豈可飲酒!”


    相真笑道:“這個,末將自然曉得。連日交戰,極為疲勞,隔不多日,又要大戰,今日有小的們送來野羊一隻、野犬一隻,不敢獨享,特地請幾位來,如不敢吃,請自便,還望公子體諒!”


    荼天尺道:“相寨主一番好意,如何不領?這些日子裏,肚皮裏的油水不剩幾顆了。”


    瞫夢龍道:“說一千道一萬,酒是絕不能喝!”


    巫城道:“此次征戰,我看吉兇難料,看那些同伴,前一時還與你說話,轉眼之間,就身首異處。我等今日喝酒,明日或不知喝酒的頭在何處。既有美酒好肉,何不及時行樂?你們不吃,我且不論這些三六九。”


    巫城說完,切了一塊狗肉放在嘴裏。


    瞫夢龍道:“也確是好多日子沒打過酒牙祭了,萬萬不可讓外人曉得,你們可適量少飲。我是滴酒不沾。”


    巫城笑道:“二哥,你先喝了就知,哪裏是酒,是文草熬的湯,以湯代酒。”


    瞫夢龍遲遲疑疑端起酒缽,喝了一口,笑道:“這還差不多。”


    相真叫道:“來人!”


    進來的是著名武士丁衍,即荼天尺的師弟。


    相真道: “你帶人將帳外四周守緊,任何人不得進來。等我們吃完,你幾人再吃,有你們的份。還有,告訴守在外麵的人,若有人出去傳我們在這裏大吃大喝,休怪我不客氣!”


    相真說完,抽出劍來,猛紮在地上!


    幾人大吃大喝起來,不亦樂乎。


    一隻山羊、一條狗,吃了差不多一半時,突然,巫城將手中缽一摔,帳外衝進來瞫英、丁衍、母青山、楚畏、龍佑、牟忠、相朗等七名武士,不由分說,將瞫夢龍、荼天尺兩人掀翻在地,捆成棕子一般,丟在地上。


    瞫夢龍、荼天尺大怒。


    荼天尺怒道:“巫山人,你要做什麽?”


    巫城笑道:“送你們到亭子關上去享福!”


    瞫夢龍道:“我視你為英雄,才結為兄弟,卻原來是狼心犬肺的東西!”


    巫城伸手給瞫夢龍狠狠一記耳光,怒罵道:“你曉得我是誰嗎?我根本就不叫什麽巫山人,白山人,我就是楚國人巫城!當初殺了淫賊相胤,你惡父將我一家人打入了天坑!幸得老天有眼,有人把我放了!今日正為尋仇!”


    瞫夢龍罵道:“天殺的,原來是你這個賊人!怪我有眼無珠!相真,你不怕被丹涪水人世世代代唾罵嗎?”


    相真道:“我既然敢做,就不怕別人罵!從虎安宮殺我父兄之時,我相氏就已經洗不幹淨了!”


    荼天尺也假意大悔。


    巫城喝道:“將二人口堵了,難得聽兩個犬日的叫聲!”


    龍佑、 相朗上前,分別用破布將瞫夢龍、荼天尺的口,堵得嚴嚴實實。


    巫城問道:“與他二人同來的人,收拾幹淨沒有?”


    楚畏答道:“放心!一個也不說話了!”


    輪到相真開罵:“荼天尺,你在三河口設計捉了我父!瞫夢龍,你父子以莫須有的罪名,將我父兄和近二十名好兄弟處死!你二人,就是該死!早知有今日,何必當初無情!也怪你們一時手軟,放了我一條性命,今日就是我報你們的大恩!”


    相真尚未罵完,巫城又上前踢了瞫夢龍、荼天尺各幾腳,嘲笑道:“公子,天尺將軍,如果記得在三河口捆我的時候,我說過一定要報仇,此情此景,有何感想?”


    瞫夢龍、荼天尺怒不可遏,咬牙切齒,嘴裏亂罵,隻是說不清楚話。


    巫城道:“縛虎需緊,將二人捆紮實了,扔到角落裏,再取些草蓋好!”


    收拾完兩件“禮物”,相真令幾個武士到外麵去,防止有異動。


    這一係列表演,楚軍細作範平在蓬簾後麵,聽得清清楚楚。


    綁了二人,巫城對相真道:“相兄,開弓沒有迴頭箭!隻等你一聲令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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