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頭七將過。


    傍晚,馮潤、馮媛抄完經,跟著宮女帶迴安樂殿。剛走到宮門口,就看到博陵長公主的鎏金雀轎靜靜地停在安樂殿門口,繡著金絲雀的轎簾由宮人拉開。


    而此時,身著素衣的博陵長公主懷中抱著剛剛周歲過半不久的馮清從宮裏走了出來。馮潤見了,忙拉著馮媛跪了下來。


    “嫡母長公主吉祥。”從她們很小的時候開始,博陵長公主就刻意和她們拉開身份距離,立下見麵必須下跪行禮的規矩。


    博陵長公主走到鎏金雀轎前,迴頭看了一眼跪在那裏的馮潤和馮媛,慵懶地說:“下次見著本宮抱著清兒的時候聲音壓著點兒,清兒可是你們的親妹妹,她在睡覺,把她驚哭了,你們誰也擔當不起。”說著,邁步坐進轎子離開了。


    博陵長公主一離開,兩人便站了起來。


    馮媛撅著小嘴說:“爹就是太慣著她了。”


    身側的宮女李姑姑聞言,忙四下緊張得張望著捂住了她的嘴:“長公主是馮府的主母,也是太皇太後的嫂嫂,她的身份地位連太皇太後都讓三分,小姐以後可千萬不要再說出這種話,免得惹禍上身,連累生母。”


    姐妹二人點點頭,從這之後,這句話便被馮潤深刻地記在了心裏。


    “走吧,太皇太後還在等著二位小姐。”宮女李姑姑一手拉著馮潤,一手拉著馮媛進了安樂殿。


    …………


    安樂殿內,太皇太後正嘴角含笑地看著一副副字,身邊的掌事姑姑文瀾也忍俊不禁地誇道:“沒想到大公子小小年紀就能寫出一手好字兒。”


    太皇太後放下書字,欣慰道:“誕兒是馮家長子,理應刻苦勤奮,隻是不想他竟有這份孝心,小小年紀,竟抄完了《大波若波羅密多心經》贈與本後,為此還傷了身子,本後心疼不及。”


    “太皇太後若是想見大公子了,等大公子身子大好了,接來宮裏見見便是。”文瀾提議。


    太皇太後讚同地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可本後打算親自去馮府看看誕兒。”


    話音剛落,馮潤和馮媛跟著宮女走進殿內,行禮:“太皇太後姑母萬安。”


    太皇太後看向二人,見馮潤的臉上還有墨痕,抬手示意起身:“馮家女兒,不論嫡庶,萬不可因儀容失態。帶小姐去洗洗,然後把晚膳送到房裏去。”


    李姑姑應了後,再次拉起馮潤、馮媛行禮離開。


    …………


    晚膳可謂豐盛,瓜果也是琳琅小半桌有餘。


    用膳時,馮潤因貪吃了幾塊西瓜,結果睡下到了深夜便腹痛而醒。


    馮潤因腹痛難忍從床上爬起來喚了聲李姑姑,見無人迴應,隻好獨zi模索著出了房中。


    馮潤剛出去沒一會,李姑姑剛熄了宮燈迴來。見馮潤不見了,忙出門去尋找。


    此時,宮燈已經滅了。月色下,宮牆幾乎一個樣,馮潤找不到迴房的路,又不敢大叫,便順著路尋去,卻不知自己已然走出了安樂宮。


    她看到不遠處有燈光,便朝著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


    宮苑裏冷冷清清,隻能聽到窸窣的風聲和蟲鳴生。


    拓跋宏所住的宮殿兩邊分別掛著白綾和白燈籠。他推開房門走到門前的石階上坐下,抬頭看著剛剛放晴的夜空,月光格外皎潔,淡淡的透著悲涼,他坐在石階前無聲地哭了起來。


    一隻小手拿著繡絹手帕遞了過來,稚嫩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我娘說,真正的男子漢是不會輕易掉眼淚的。”


    聞聲,拓跋宏緩緩抬起頭來,月光下,他的眼睛紅腫,目光清冷,臉上掛著的淚痕,可以看出他有多心痛。


    “我知道你是馮家的人,你是誰?來這兒做什麽?”年幼的拓跋宏毫無情緒地問。


    “我叫馮潤,宮裏長得像的地方太多,我迷路了……”


    他麵無表情地伸手接過繡絹手帕淡淡說了聲“上次,謝謝你。”然後起身麵無表情地迴了房。


    馮潤歪著腦袋看著拓跋宏迴房的背影,直到房門關上。


    “潤兒小姐,潤兒小姐……”宮女壓著嗓子,焦急的低聲叫喚傳來。


    馮潤迴頭,然後小跑過去:“李姑姑。”


    宮女抱起馮潤:“哎呦小祖宗,這裏是皇宮,大晚上的,可千萬不要亂跑,要是讓太皇太後知道您跑出來了,非把奴婢杖斃了不可。”


    馮潤咯咯一笑:“我剛剛腹痛去如廁了,不必大驚小怪。”


    “小姐怎麽跑到這兒來了。”宮女沒有接話,抱著馮潤走遠,直到消失在掛滿白燈籠的走廊轉角。


    腳步聲漸遠,房間的門又開了,拓跋宏探出頭,看著宮女和馮潤離開的方向,然後低頭看著手中的繡絹手帕。上麵有一朵蓮花,旁邊繡著一個“潤”字。


    …………


    次日一大早,馮潤和馮媛在李姑姑的帶領下,手拉著手前去向太皇太後請安,恰巧遇到了正在向太皇太後行禮的拓跋宏。


    馮媛一見拓跋宏,伸出小手指著他說:“疑?你也來請安了?”


    稚嫩的聲音剛落,威嚴的聲音帶著幾分怒意自頭頂響起:“放肆!不得無禮!”


    馮潤怔了一下,迎上太皇太後威嚴的臉,忙拉著馮媛一起跪了下來:“給太皇太後姑母請安。”


    “嗯……”太皇太後的聲音這才算緩和了些,她並沒有忙著讓馮潤和馮媛起身,而是從鳳榻上起身走到拓跋宏的麵前,親自將始終埋著頭的拓跋宏扶起,繼續道:“潤兒、媛兒,還不快見過陛下。”


    “潤兒、媛兒見過陛下。”


    “免禮。”拓跋宏微微抬起頭,淡淡地看著二人起身,最終將目光落在了馮潤身上,笑了起來。


    馮潤迴以甜甜一笑,帶著幾分暖意。


    從那天開始,拓跋宏記住了她,因為她是在自己悲傷的時候,唯一送上安慰的人。


    太皇太後很滿意拓跋宏此刻的溫順,心下鬆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道:“宏兒,你身為帝王,要時刻不忘本,該學著讀書理政了。本後讓人在天文殿的東堂西堂都布下了曆代典籍,以後可要勵精圖治,不可慌了朝政。”


    拓跋宏聞言,眼睛一亮,拜謝道:“孫兒謝皇祖母!”


    “潤兒、媛兒,你們在宮裏呆的時日不短了,午膳後本後便派人送你們迴去。”


    “諾。”馮潤馮媛看埋首失禮,以示尊敬。


    拓跋宏卻訝異地看向馮潤道:“你們要迴去了?”


    馮媛看了拓跋宏一眼,向馮潤身邊靠了靠。


    馮潤低著頭:“迴陛下,進宮確實時日不短,媛兒和我都想父親了。”


    太皇太後笑了起來:“看來陛下平日裏甚是煩悶,身邊是該有個可以說話的人了。過些天,本後帶陛下去馮府散散心,可好?”


    拓跋宏驚訝地看著太皇太後,她端莊地笑著,滿麵慈祥,受寵若驚地鼓掌笑道:“太好了!多謝皇祖母。”說著,跑上前,親昵地投進太皇太後的懷裏。太皇太後沒想到拓跋宏會做出如此舉動,既滿意,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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