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笙氣定神閑啜了一口茶,才對著低頭的少女漫不經心笑道:「那郡主以後可不要再魯莽了。」


    衛雯不由氣結。


    這個賤人,真是打蛇隨棍上!


    駱笙眼底是不以為然的冷光。


    曾經流著口水討糖吃的小女孩眨眼間變成了驕縱虛偽的少女,歲月這把殺豬刀還真是鋒利啊。


    「衛雯?」見衛雯不語,衛羌淡淡提醒一聲。


    衛雯心頭湧出千般委屈,可到最後這些委屈隻能咬牙化成尷尬的笑:「是我擔憂兄長身體,一時衝動,我向駱姑娘道歉。」


    駱笙點了點頭,算是表示了原諒。


    衛羌語氣溫和下來:「迴去吧。」


    衛雯屈了屈膝,快步走出了酒肆。


    酒肆外,王府護衛一個個灰頭土臉,哀叫連連。


    衛雯怒瞪這些人一眼,大步走過。


    這些飯桶,沒有一個中用的!


    眾護衛麵麵相覷,硬著頭皮跟上。


    「別跟著我!」衛雯含怒斥退要跟上的護衛,加快了腳步。


    還未到掌燈的時候,晚霞如一層薄薄錦紗飄在天際。


    青杏街上,人流如織。


    衛雯腳下越來越快,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令她憋屈的鬼地方。


    一隻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袖。


    「誰!」衛雯心頭一緊,渾身緊繃起來。


    低低的聲音傳入耳畔:「郡主,是我。」


    衛雯一愣,看向攔住她的人。


    那人麵上髒汙,衣衫襤褸,無從分辨男女。


    但那聲音是衛雯極熟悉的。


    「含霜?」


    那人眼角淌下泥淚,哽咽道:「是我。」


    衛雯大驚:「含霜,你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朱含霜左右四顧,小聲道:「郡主,這裏不方便說話——」


    衛雯想了想,低聲道:「跟我來。」


    一間茶室內,朱含霜大口大口喝著熱茶。


    衛雯看著她,神色莫名。


    終於,朱含霜停下了喝茶的動作,捧著茶杯抽泣起來。


    「含霜,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兒?你不是在守孝嗎?」


    安國公夫人才下葬沒多久,這個期間為人子女隻能留在家中,不得走親訪友或參加宴會。


    朱含霜抓著茶杯的手一直抖,顫聲道:「說來話長……」


    「不急,你慢慢說。」見到好友的慘狀,衛雯心裏的憋屈反而散了許多。


    對某些人來說,遇到的不幸或悲傷,從更不幸、更悲傷的人身上才能得到安慰。


    尤其是身邊人。


    ……


    茶已經冷透了,衛雯終於聽完了朱含霜的講述。


    「所以說,你為了避免被抓迴去,從你二哥安置你的地方逃了出來,又遇到歹人險些被拐,最後偽裝成乞兒躲到現在?」


    朱含霜用力點頭,眼中帶了祈求:「郡主,看在咱們從小就好的份上,你幫幫我吧,我真的走投無路了。」


    出來後,才知道一個弱女子想活下去有多難。


    她真正經歷的當然比對小郡主說起的還要可怕危險,隻是這些就沒必要提了。


    提了,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


    衛雯微垂著眼簾,輕聲問道:「你不打算迴國公府,也不打算做迴原來的身份了?」


    「對,那個地方,我再也不想迴去了!」


    「那你就再也當不了貴女,即便我能幫你,最多隱姓埋名當個尋常民女罷了。含霜,你對以後有什麽打算?」


    以她對好友的了解,朱含霜絕不是甘於如此的人。


    「我要報仇!」朱含霜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報仇?」衛雯下意識皺眉,「你難道還想找父兄的麻煩?」


    若是這樣,她就不想沾這個是非了。


    朱含霜確實是她的朋友,可這是人家家務事,她插手幫忙,最後很可能吃力不討好,裏外不是人。


    「怎麽會?」朱含霜神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仿佛藏了說不出的委屈與無奈,「我與父兄鬧到如今這個地步,隻能說是天意弄人。」


    「那你要找誰報仇?」


    朱含霜眼神黑沉,咬牙切齒道:「自是駱笙那個賤人!」


    如果沒有駱笙,她怎麽會出手對付一個廚娘。


    如果不是對付廚娘的事情敗露,父親又怎麽會對她發那麽大的脾氣,失手害死了母親。


    如果母親還在,她還是那個養尊處優的大家貴女,而不是淪落到現在猶如乞兒的地步。


    這一切都是駱笙害的,她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找駱笙報仇?」衛雯眼尾揚起來,眼底有了笑意。


    若是這樣,她就能考慮一下了。


    「我落到今日,都是駱笙害的,這個仇非報不可!」


    「可她父親如今雖然下獄,大都督府卻還未倒,出入都有人相護,裏麵還有我小王叔的近衛高手。」衛雯好脾氣提醒道。


    想報仇當然好,可若是衝動蠻幹進而連累到她,那就不好了。


    今日之辱,她不想受第二次。


    朱含霜咬了咬唇,神色堅定:「我知道!所以我不急,我會一直盯著她,等著機會,一天不行兩天,一年不行兩年,我就不信一直等不到這個機會!」


    衛雯沉默著喝了一口茶,心中念頭百轉。


    「郡主,你就幫幫我吧,我不用過迴錦衣玉食的生活,隻要給我一處棲身之所,一個可以見人的身份就行。」朱含霜見衛雯沉默,有些急了。


    「含霜,你難道以後就為了報仇活著?」衛雯麵上似是不贊同。


    朱含霜用力咬唇:「對,我活下去的目的隻有報仇!」


    外麵是比母親死後的國公府內還要恐怖的煉獄,經歷了那些,她已經沒了念想,這輩子隻要讓駱笙不好過,就賺了!


    衛雯啜了一口茶,終於把茶盞放下,握住朱含霜的手:「好,我幫你。誰讓咱們是最好的朋友呢。」


    「郡主,謝謝,謝謝……」朱含霜望著衛雯,眼淚簌簌而落。


    茶室裏,兩名少女雙手相握,相視而笑。


    有間酒肆已經到了開門的時候,衛羌並沒有離去。


    「殿下準備留下吃酒嗎?」駱笙壓下心頭疑惑,不動聲色問。


    衛羌本是準備告辭的,話到嘴邊不知怎麽就改了:「嗯,好久沒來過了,有些惦記魚丸鍋子了。」


    駱笙微微揚了揚眉梢,肯定了浮現在心頭的疑惑。


    衛羌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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