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清是一位老紀委了,年輕時在部隊是特種兵,轉業後先在檢察院幹過幾年,後來調省紀委,去年才升任三處的處長。中午聽了沈士鐸的情況通報,職業的敏感使他感到案情重大,根據沈士鐸的指示,下午一上班他就帶了兩個督察組同誌找到醫院黨委辦公室丘主任,在丘主任的協助下打開了賈士傑的辦公室,翻開了賈士傑遺留下的公文包,並仔細檢查了整個辦公室,包括廢紙婁,除了發現兩瓶降壓藥外,沒有發現諾和靈筆。

    沈士鐸聽完朱明清的匯報,陷入了沉思。

    “難道這個諾和靈筆長了四條腿,自己跑了?”

    下午四時,聞欣達來到督察組匯報情況。

    “夏澗秋的氣管切開非常湊效,經過反複徹底地吸痰,賈士傑的唿吸道已經通暢,為了穩妥起見,已經上唿吸機輔助唿吸。腦室引流也很順利,引出了很多淤血,目前賈書記的生命體征已經趨向平穩。”

    沈士鐸問聞欣達:“夏澗秋為什麽被停職反省?”

    “還不是收受藥品迴扣。”

    “有證據嗎?”

    “記者接到群眾舉報,當場從夏澗秋的抽屜裏發現一個裝有三千元現金的信封,他這可是頂風作案啊!社會影響極壞,醫院也很難辦啊!”

    “有那麽巧啊?”

    “是啊,開始我也不相信,但是被人抓了個現場,丟人啊!。”

    “為什麽不馬上處理,而是停職反省?”

    “原來是想移送檢察院的,但是考慮到沒有超過五千元,他又是醫院的業務骨幹,所以我在班子會上提議冷處理一段時間,等忙過這一陣再做處理。”

    “真是可惜啊!”

    “具體情況可能要問醫院紀委的王書記,他最清楚。”

    “好吧,你迴去以後叫王書記來一趟。”

    晚飯沈士鐸沒有一點胃口,迴到賓館,他把白天發生的事又過了一遍。王書記說的情況跟聞欣達差不多,還拿來了那隻裝三千元錢的信封。嚴格地說這是一個郵寄資料的信封,比較大,據王書記說當時信封裏麵除了錢以外,還有一份前一天的《靖江早報》。信封的背麵用鋼筆歪歪扭扭寫著:夏zy 300支x10 。沈士鐸知道這是不良藥商慣用的伎倆,“夏”應該代表著夏澗秋,“zy”是某個藥名的縮寫,“300支”的“3”好像是從“5”塗改過來的,應該代表數量,“10”是每一支藥的金額,看樣子真是人贓俱獲,鐵證如山。

    但在沈士鐸的印象裏,夏澗秋不是一個貪財的人啊。當年沈士鐸在醫院推行分配製度改革,科主任可以拿到2點0的獎金係數時,夏澗秋在科室二次分配時卻隻拿1點6的係數,相當於當時副高的水平。有一次搶救病人,家屬硬給他塞了個紅包,他雖然沒有當麵拒絕,而是悄悄把紅包替病人交了住院費。最後病人痊愈出院,寫感謝信醫院才知道,為此醫院還專門表揚過夏澗秋。難道短短的幾年,夏澗秋就變了?治理醫院商業賄賂今年年初就開始在全省大張旗鼓地宣傳,藥品迴扣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事兒,難道夏澗秋這麽傻,真敢頂風作案?又是誰給他送的這個信封呢?

    夏澗秋晉升正高以後,醫院分給他一套三居室住房,就在醫院的對麵,步行到醫院不足五分鍾。除了攝影,夏澗秋其他的愛好就數音響和電腦。上一次汪靜芯迴國跟夏澗秋逛街,問他需要點什麽,夏澗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音響,汪靜芯也是財大氣粗,花了三萬多元幫夏澗秋買了一套當時最高檔的音響係統和手提電腦。從此夏澗秋迴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音響,他最喜歡的是貝多芬的交響樂,並且喜歡把音量調得很大,這樣才覺得能夠進入音樂的意境,以至於住在對麵的一個退休幹部經常來敲他的門以示抗議。但睡覺前他卻喜歡聽點輕音樂,特別是那首“藍色的愛情”他最為喜歡,說這樣可以幫助他改善睡眠。汪靜芯曾經叫他不要聽這種憂傷的曲子,說會使人變老的,但是夏澗秋說,看你如何理解,他聽“藍色的愛情”有一種欣快的感覺。汪靜芯偎依著夏澗秋,按照他的解釋去聽這首曲子,果然也找到了欣快的感覺。“老公,還是你懂音樂!”汪靜芯邊聽邊熱烈地吻著夏澗秋,甚至他們還在曲子的伴奏下做過一次愛,汪靜芯說感覺好極了。

    今天迴到家裏,夏澗秋是真的累了,他打開音響,選擇好“藍色的愛情”就一頭鑽進了被窩。可是此刻聽“藍色的愛情”夏澗秋感覺到的不是欣快,而是真正的憂鬱和孤獨,這個時候他多麽希望有一個人能夠陪伴在他的身旁,他摟住了一個枕頭,希望自己的思緒能夠安靜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到汪靜芯迴來了,並且趴在自己的胸前,撫摸著自己的胸毛,他無法忍受這樣的刺激,他要翻過身來把汪靜芯壓在自己的身下。

    “主任,別、別這樣!”

    一個姑娘的聲音驚醒了夏澗秋。

    “怎麽是你?芹芹!”

    “我來看你,你的門沒關好,我一推就進來了,見你睡得這麽香不忍心吵醒你。”

    “那你怎麽……”

    “我也困了,就、就趴在這兒打了個瞌睡。”

    “你一個大姑娘,也不怕人家說閑話?”

    “誰愛說不說?我喜歡。”

    馬芹芹是同科室的一個護士,剛剛衛校畢業兩年,身材修長,差不多一米六五,在南方算是比較高的那一類。馬芹芹皮膚白嫩細膩,笑起來的時候右臉有一個明顯的酒窩,很是招人喜歡。在夏澗秋的眼裏,小馬性格單純,有點兒大大咧咧,打扮前衛,喜歡開玩笑。有一次科室出去旅遊搞活動,同事們要小馬表演個節目,馬芹芹趁夏澗秋不備,突然從後麵抱住他,說要夏澗秋背她表演“豬八戒背媳婦”,逗得大家笑斷了腰。事後護士長歐陽雨狠狠批了她一頓,說她對主任沒大沒小。由於年齡比馬芹芹大了許多,夏澗秋也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他一直認為:小馬應該管叫自己叔叔。

    有次夏澗秋夜間來科室查房,正巧碰到馬芹芹值夜班,夏澗秋開玩笑說:

    “小馬,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如何?”

    “可以啊!”

    “你要什麽樣的條件?”

    “條件不高,跟你一模一樣就行!”

    “我這樣的太老了。”

    “這才有成熟美啊!”

    嚇得夏澗秋趕緊逃跑。

    以後夏澗秋發現馬芹芹對自己的目光變了,每一次自己大查房的時候,馬芹芹的眼睛總是牢牢地盯著自己,以至於夏澗秋不得不把目光移到其他的同事身上。

    而今天,馬芹芹的來到使夏澗秋感到了一種莫大的安慰,他甚至在潛意識中希望馬芹芹能夠多陪他一會兒。

    “你怎麽來了?”

    “就不興人家來看看你?”

    “我有什麽好看?”

    “大家都覺得你是被冤枉的。”

    “你也是這樣認為嗎?”

    “那當然!”

    夏澗秋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向馬芹芹解釋這件事兒,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麽一迴事。

    “好了,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了。看,我給你買什麽好吃的了!”馬芹芹打開了自己帶來的食品袋。

    夏澗秋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馬芹芹一說,自己還真感到餓了。

    馬芹芹順手拿來一張報紙,鋪在電腦桌上,把吃的東西先在微波爐裏打了一下,然後一盒一盒放在報紙上,有油炸花生米、酸筍炒幹魚,還有兩盒炒粉。

    “你就在這裏吃,免得換衣服了。”

    “你也吃點兒!”

    “那當然,不然我買兩盒炒粉幹嗎?”

    “好,一塊吃!”夏澗秋拿起了筷子。

    “停!”馬芹芹做了一個暫停的動作。

    “幹嗎?”

    “有酒嗎?我提議今天我倆喝點革命小酒。”

    “這個主意不錯。”

    夏澗秋平常不喝酒,但是今天不知為什麽他萌發了喝酒的欲望。剛巧上個月,下麵一個縣醫院的副院長來省城開會,給夏澗秋帶來兩盒禦酒,是那種一盒六小瓶,每瓶隻有一百二十五毫升的那種。夏澗秋其實不勝酒力,但這個副院長說,這可是宮廷配方的好酒,皇帝喝的,並特別交待夏澗秋不要送人。夏澗秋拿出兩瓶,打開瓶蓋,遞了一瓶給馬芹芹。

    “我們一人一瓶,咋樣?”

    “舍命陪君子!幹!”

    馬芹芹從小到大從來就沒怎麽喝過酒,碰到應酬最多也隻是喝一小杯葡萄酒或者啤酒,她今天提議喝酒,不過是想借酒替夏澗秋澆愁。在她的心目中夏澗秋是男人中的極品,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夏澗秋為什麽對她有那麽大的吸引力,她甚至可以為夏澗秋赴湯蹈火。

    一瓶酒很快就喝得底朝了天,夏澗秋也講不清是啥味道,隻覺得全身發熱,而馬芹芹整個臉都紅了。

    “你像個關公!”

    “你才是,再喝!”馬芹芹已經有點頭暈。

    “喝就喝!”也許是酒壯英雄膽,夏澗秋毫不猶豫又拿來兩瓶。

    “哪個怕哪個?”馬芹芹奪過一瓶,自己擰開了蓋子。

    ……

    “主任,這麽多天沒見到你,我想死你了!”馬芹芹把酒瓶一扔,踉踉蹌蹌地抱住了夏澗秋。

    “我也是!”夏澗秋舌頭有些發蹇。

    馬芹芹撲過來時把夏澗秋手上的酒瓶也打翻在床上,瓶中的酒潑灑在了床上,散發出濃濃的酒香味。夏澗秋不由自主地抱起了馬芹芹。夏澗秋感到了一個女人豐滿的胸脯向他壓了過來,他順勢躺下,讓這個女人趴在他的上麵。馬芹芹這時已經淚流滿麵,她緊緊地抱著夏澗秋,生怕她崇拜的這個男人跑掉,她把嘴唇貼在夏澗秋的嘴唇上,開始親吻。

    夏澗秋感受到了一個女人的舌頭,是那麽的柔軟,一種強烈的衝動從下身勃起,他開始扯拉這個女人的皮帶,而女人也配合著他的撕扯……突然夏澗秋感到一種不安,他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這是一雙丹鳳眼,但她絕對不是汪靜芯,而是另外一個女人,一個讓他牽腸掛肚、難以割舍的女人。

    夏澗秋猛地一下推開了馬芹芹。也許是太用力,馬芹芹竟被推倒了地板上,嗚嗚地哭泣起來。

    夏澗秋這時已經完全清醒,趕緊下床扶起馬芹芹坐在凳子上。

    “對不起,我喝多了!”

    “誰要你說對不起!我是自願的!”馬芹芹站起來,從後麵再次摟住夏澗秋。“我有愛人,我們不合適。”

    “她不是不要你了?”馬芹芹早就聽科室的同事說夏澗秋的愛人在美國,已經找了一個老外,不迴來了。

    “誰說的!反正我不能做你的男朋友。”

    “誰要你做我的男朋友了?我又不會給你添麻煩,隻要你對我好一點就行!就一點兒。”馬芹芹伸出了右手的小指。

    “不行就是不行!”夏澗秋恢複了做主任的口氣。

    “夏澗秋,我再也不理你了!”馬芹芹氣衝衝地說完,頭也不迴就跑出了房間。

    夏澗秋沒有去追馬芹芹,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馬芹芹直唿自己的名字。

    “叮咚!叮咚!”門鈴聲把夏澗秋驚醒,他睜開眼睛,天已經大亮,一看牆上的掛鍾,已經九點了。

    “誰啊?”夏澗秋以為是馬芹芹,打開了門。

    “哦,是沈院長。”

    “昨天辛苦了!”

    沈士鐸昨天晚上已經通過電話向江正聲匯報了醫院發生的情況,江正聲也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指示他要多了解情況,必要的時候可以采取特殊手段。沈士鐸總覺得昨天發生的這一切與夏澗秋被停職反省有關聯,雖然已經聽過聞欣達副院長和王書記的匯報,但是他覺得還是應該聽聽當事人的說法。

    “賈書記怎麽樣了?”夏澗秋以為是叫他去查房。

    “目前還算穩定,你昨天采取的措施已經在起效果。”

    “但是目前的這些辦法最多也隻能救他一條命,蘇醒過來的可能性不大。”

    “這個我知道。好了,不談業務,談談你自己的情況,好嗎?”沈士鐸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夏澗秋知道是問他停職反省的事。

    “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我不知道那三千元是怎麽迴事。”

    “你仔細迴憶一下。”

    “那天上午是我的專家門診,病人很多,我一直看到十二點多才看完。中途一個年輕姑娘給我送來一個大信封,說是我的一個快件,我看也沒看就隨手塞進了抽屜。下班洗手的時候進來兩個記者,問我抽屜裏是什麽,我說是資料,就打開抽屜給他們看,他們拿起那個信封,一打開就發現有三千元錢。隨後他們拍了幾張照片就離開了。”

    “你認識那個姑娘嗎?”

    “不認識。”

    “以前見過嗎?”

    “沒有印象。”

    “是這個信封嗎?”

    夏澗秋接過沈士鐸遞過來的信封,點頭認可。

    “好吧!今天就聊到這兒。你要正確對待醫院對你的調查和處理,要相信組織,一切都會搞清楚的。等一下你還得到科室去查查房,我就先走一步。”

    “我會去的,沈院長好走。”

    夏澗秋把沈士鐸送到門口,他沒想到這件事怎麽快就驚動了老院長,而且老院長來得怎麽快。

    “不就是三千元,還夠不上坐牢的標準,大不了我走人出國!”夏澗秋想到這裏,心裏倒覺得輕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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