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春天來臨了。  安平今晚顯的格外興奮,因為明天他要和同學們一起去春遊。

    媽媽,我的東西準備好了嗎?他跑到母親房裏幾次的問玉芹,玉芹煩了,你這麽小就這麽敘道,不是早告訴你了嗎準備好了。

    安平就又跑到爸爸的房裏。

    高潔去世後北向就挪到了母親的房裏。玉芹早已習慣也就無所謂了。北向對她很好,就是從來不溝通。兩人在外人眼裏絕對是模範夫妻。鄰居們曾說瞧這兩口兒多讓人羨慕,就從來沒聽人家拌過嘴。北向他們倆聽了絕對是一臉的苦笑。但時間一長也就習慣成自然了。北向非常慶幸他們之間的這個秘密母親到死也沒發現。母親是帶著對兒孫一臉的放心而去的。到是兒子經常的會提出一些讓他們心驚肉跳的疑問。兒子說樓下的小東家隻有一個大床、一個小床,他爸爸媽媽在大床上睡,而他在小床上睡,我跟小東說我們家兩個大床,爸爸一個媽媽一個我跟媽媽睡,小東的媽媽還說我是小傻瓜,她說等我睡了爸爸媽媽就到一個床上去了。是嗎爸爸?聽到這裏北向同玉芹就會不約而同的對視一下。玉芹這會兒什麽也不說,倒是北向拚命的掩飾,兒子,爸爸晚上要看書怕影響你和媽媽休息才一人睡大床的。兒子又說別看別人誇你們兩個不吵架,但是你們兩個不團結。北向問我們怎麽不團結了?兒子就會說我就是覺的你們兩個不團結!就是覺的你們兩個不團結!北向暗想,這孩子太敏感了,這麽小的年齡觀察問題不但準確而且自信,他不知是喜還是憂。

    這會兒安平又竄到北向的房間纏著北向用英語說爸爸我太興奮了睡不著咱倆再說會兒英語吧!

    北向說你明天要早起的。

    兒子說就說那末一小會兒。

    北向放下手中的書同兒子對起了英語。

    很快兒子就嘟嚕著含混不清的英語睡著了。北向抱起兒子在兒子的臉上輕輕的親了一下就向玉芹的屋走去,玉芹趕緊鋪床。

    第二天一早安平就醒了,下了床就唿唿的跑到北向的屋裏將北向的被子一下掀起:爸快起床晚了。

    北向迷迷糊糊的看了看表:晚什麽晚,你怎麽這麽精神啊!

    不讓睡了,安平將被子抱在自己的懷裏。

    北向隻好起來。

    吃過早飯,玉芹說我去送安平吧。北向說我去吧,今天不去廠子,要出去辦事。

    北向馱著兒子出了家門,剛到馬路邊上兒子忽然叫了起來,爸爸小黃帽,忘了。北向說算了,晚了。

    兒子不管那一套跳下車就往迴跑,嘴裏說著不行,誰不戴小黃帽就不讓誰去。

    北向無奈:好好,你在這站著啊,我給你拿去。說著就起身上車。

    北向開門後就直奔玉芹的房間。玉芹問怎麽啦?北向說帽子。這就開始滿屋裏找。玉芹又問什麽帽子?北向嘟嚕著小黃帽唄,還能是什麽帽子。玉芹不作聲了趕緊幫著找。十分鍾過去了還是沒找到,這怎麽辦呢?這下可真要晚了!北向立在屋中間。忽然他一歪頭嗨,帽子就在自己桌子上。他趕緊拿了帽子跑下樓去。

    馬路對麵就是學校了,同學們已經在上車了,但是紅燈亮了,北向對兒子說抱緊我,說著就要闖過紅燈,

    站住,隨著一聲喊,一位交警出現在北向的麵前。北向趕緊停住了。交警敬了一個禮然後對北向說:對不起,你闖紅燈了,請你下車。北向自知無理趕緊下車解釋到,這不孩子春遊來晚了。用手指著對麵補充到,就在馬路對麵。

    這樣吧,交警想了想說:你把車留下把孩子先送去,迴來後值一個小時的勤。

    北向拉著安平過了馬路,老師見了安平:怎麽才來啊,快上車吧。

    北向看著兒子上了車,他站在車下盯著車裏的兒子,兒子走到兩車廂相接的地方不動了,急的北向直朝裏麵擺手,他不想讓兒子站在那個地方,他覺的那個地方經常有個洞,車一晃挺危險的。北向平時並不這麽婆媽,但在兒子身上就反常的很。在北向的眼裏,家就是兒子兒子就是家。但兒子理也不理他,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北向再揮手,兒子索性不看他了。車終於開了,北向望著遠去的車這才想起還有一個麻煩。

    他來到那個交警跟前還沒張口,交警就遞給他一個小黃旗:維持一個小時的秩序。不容北向解釋就處理別的事去了。北向拿著小旗心神不定的站在馬路邊上。上班的高峰期已過,來往的車輛稀少起來。北向琢磨著,給人約的時間都過去這麽久了恐怕人家早走了。怎麽辦呢?一個小時終於過去了,交警對北向說下不為例啊。北向殷勤的點著頭。

    他推著車子還在想怎麽辦?迴家吧找個公用電話再約一下。他看了看手表,九點四十五。然後慢慢的向家騎去。

    已經進小區了,他怎麽看著前麵一個推車子的人那麽象玉芹啊,車子後麵還馱著個大箱子,他想準是看錯了,這會兒她馱個箱子幹嗎。想著就緊蹬了兩下,很快就騎到了那人的身邊,這時他已經確定了就是玉芹。在玉芹的身邊他下了車。玉芹一扭頭,臉刷的一下紅了。北向已經意識到點兒什麽了,他盯著玉芹:你這是幹什麽!說著就去掀蓋在木箱子上的那塊白布,玉芹不作聲,白布掀開了,布下是還在冒著熱氣的大鍋餅,再看看玉芹的車筐裏,放著一個不大的杆稱。玉芹知道遮掩不過去了趕緊解釋,我找人批了點兒鍋餅,在小區的街頭賣賣,一天能掙十多塊呢。。北向氣的幹脆什麽也不說了,走,迴家。推起車子就走了。玉芹不敢違抗但又心疼那箱鍋餅,隨跟著北向往前走隨肯求的說:讓我先賣了吧,涼了就沒人要了。北向一聲不吭,玉芹也隻好跟在後麵。到家了,北向放下自己的車子,迴頭一下將箱子端起就上了樓

    待玉芹進去後北向砰的一下將門關上,衝著手裏還拿著稱的玉芹就咆哮起來;我沒給你錢嗎?玉芹傻了似的看著北向,她從來沒見過北向這樣。

    很長時間她才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待玉芹繼續辯解,北向又吼了起來:你不是那個意思是什麽意思,你知道嗎,你這樣幹有多丟人,我們家已衰敗的夠可以了,難道你還希望它到擺地攤的地步嗎!我能交給你的錢都交給你了,你怎麽花我都不會計較。

    玉芹小聲的說我呆在家裏也沒有事應該替你分擔一些。

    你沒有工資我埋怨過你嗎!你替我分擔,你這是給我添亂。北向仍在斥責玉芹但明顯的火氣小了許多。你知道看到你這樣幹我心裏是什麽滋味嗎?

    聽到這裏玉芹心裏一熱。

    隻聽得北向又說你這是在戳我心靈的傷口啊!你知道你這樣作會使我想起什麽嗎?它會使我浮想連篇。使我想起我們家的過去、我們家的遭難。它使我又一次體驗到由興盛到衰敗的殘酷。它使我的心在滴血,你知道嗎!北向的聲音又高了起來。然後是許久的沉默。他將身子背了過去,麵朝窗戶,頭高高的揚起。很顯然激動使北向失控了。

    玉芹有些慌了。她真的沒有想到,她善意的行動卻給北向帶來了這麽大的傷害,同時她也搞不懂在現時這是很普遍的現象。自己單位的好多下崗的人都做起了小買賣。自己也是受這種現象的影響才這麽幹的。這怎麽就能引起北向這麽大的反響呢?玉芹看著北向的後背,一臉的迷茫。

    又到中午吃飯的時間了。

    陸明提著一包東西早早的就來到了財務科。他一進門就衝著王大姐喊:王科長,

    王大姐剛理完帳瞥了一眼陸明,怎麽,吃錯藥了。

    陸明將東西往王大姐的桌上一放,笑開了,再叫幾聲王科長吧,以後你就不是我的王科長了。

    王大姐說什麽意思啊?

    陸明說我先去找北向讓他光買幾個饅頭,菜嗎,我請客。陸明指了指那包東西就去了對門銷售科。

    王大姐手擺弄著筆瞅著陸明的後影自語的說這小子又不知出什麽洋咕咕。

    一會兒陸明迴來了。王大姐用譏笑的眼神一直看著他。看的陸明無奈,你,你這是什麽眼神啊?

    王大姐說什麽眼神,疑惑的眼神,不是又吃了什麽迴扣到這裏來哆嗦。

    陸明說什麽迴扣,那叫勞動所得。不過今天不是,說著就動手去拆那包東西,一股香氣撲了過來。王大姐說又是豬蹄子。陸明說怎麽你不喜歡?王大姐說不是我不喜歡,是錢不喜歡,多貴啊!你老婆也不翻翻你的口袋。陸明說我那個老婆啊,隻要有她花的錢她什麽也不管。

    這時北向端著三個饅頭進來了還沒坐下就問陸明,怎麽拾到錢包了?

    陸明哈哈笑了起來,不就是兩個豬蹄子嗎,看把你倆憋的,給你們倆說了吧,不是拾到錢包了而是扔了錢包了

    王大姐和北向迷惑的瞅著陸明。

    我辭職了。陸明鄭重其實的說。

    把廠裏工作辭了?真的嗎?王大姐拿起一個豬蹄子,沒待陸明迴答又說你這次怎麽這麽反常,不聲不響的辦起真事來了,是不是檢了一個大錢包才扔的小錢包?

    陸明狠狠的咬了一口豬蹄,那是肯定的,不然就吃不到豬蹄了,說著又咬了一口。

    北向也吃了起來,他對陸明說你就有那麽大的把握?

    陸明說無所謂,技術在我手裏,出去闖闖吧,靠廠裏這幾個工資隻能是餓不死。聽我們大院裏出國迴來的人講咱們這生活連人家吃救濟的人都不如,整個一個最底層。

    陸明住的是他父親單位的宿舍。同那些教授比整天價以最底層自居。

    其實啊,陸明詭謎的一笑衝王大姐說:我早就知道你也想跳糟。

    王大姐拿眼撇著陸明:何以見得。

    何以見得。陸明指著王大姐桌上的那堆材料:翻翻他就知道了。

    王大姐趕緊說八字還沒一撇呢別給我胡說去啊!

    陸明哈哈大笑:怎麽樣詐出來了吧。“中信實業”。其實我也是唬你一下,沒想到真不勁唬,一下就招了。

    王大姐抿著嘴笑了:其實咱這一撥裏最有心計的是北向,

    這話一出,北向急了,他使勁的將一口肉咽下:王大姐你這是從何說起,你們倆都為自己找到了後路,我這還沒想出來我能走什麽路呢。

    王大姐看著北向:我們倆都還沒捧上新飯碗呢,你的飯碗裏的飯已經溢出來了。還沒待那倆人反映過來,王大姐緊接著說你們知道新來的廠長定了個什麽政策嗎?誠信政策。現在機器不是不好銷嗎,錢也要不迴來。他製定了一個銷售提成和貨款迴攏提成的新政策,並許諾過去的政策不能一筆抹掉,鑒於廠裏的實際情況對現百分之七十的銷售提成。而且要提高資金迴攏後的提成比例。中層會上他拍的板。對現就這幾天的事,北向你知道你拿多少嗎,整個銷售科你是第二,第一是科長,他是特殊情況實際上你是第一。

    陸明急了:到底有多少?

    王大姐朝北向一呶嘴,問他。

    其實北向對此事早就有耳聞,隻是覺的可能性不大,也就沒太往心裏去,現在聽王大姐一說心裏挺激動的,雖然他並沒有顯露出來,前段日子為玉芹出去賣鍋餅的事,他很傷腦筋,他從小不看重錢,那是因為他家有錢,現在沒錢了才知道錢的重要,算算如果玉芹賣鍋餅一月下來和自己的工資都差不多了,但是無論如何,他甚至想,隻要不到沒飯吃的地步,就不能沿街叫賣。對他來講如果到了那個地步那真是太可怕了。但是怎麽辦呢,眼看著廠裏的經濟一天天往下滑,就是剛才他還在想陸明會畫畫王大姐是個老會計,而自己呢,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麽特長。王大姐找了張紙將油的手使勁的擦了擦,然後衝北向說最近要到一撥錢,我先把你的事給辦了再遞我的申請。

    北向感激的點了點頭對王大姐說:你的事有眉目了嗎?

    王大姐自信的迴答基本上定了,那邊是民營待遇很高,現在關鍵的是咱們廠不會輕易的放我,反正我鐵了心了,那年考研我左顧右顧把機會錯過了,我還能有幾次機會,這次是無論如何不能再錯過了。

    陸明聽了王大姐的話,意味深長的說:哎,咱們這四大股東兩大派啊,曆史將咱們擁在了一起,又將咱們生生分離,命運啊,真是不可預測。

    王大姐說:行了,陸明,沒那麽悲慘,咱們就好比去西天取經的唐僧,在經曆了千難萬險後,終有一個光明的前程。

    北向不以為然:我情願不取這個經,也不願經曆那生離死別的磨難。

    王大姐倒上茶,吸了一口:北向,你就是太悲觀了,你看人家陸明,不管怎樣,從來都是樂嗬嗬的。

    陸明咽下最後一口豬蹄子,走到洗手盆跟前:不樂嗬怎麽辦?還去死嗎?我才不象宗軒那樣呢,死了怎麽吃豬蹄子啊,多香啊。說著還咋吧了兩下嘴。

    北向和王大姐都笑了,王大姐說:其實陸明說的很對,生活中不光有傷心苦難,也有象吃豬蹄子一樣的許多事,又香又快樂,有些事愁也過樂也過,何必不樂著點呢。

    北向說:小悲小痛可以佯裝樂,大悲大痛你樂的起來嗎?

    陸明說:你樂不起來使勁樂,比方你吧,其實大傷大悲已經過去了。

    北向說:是過去了不錯,但大悲大傷的後遺症將永遠存在。

    陸明說:你指的什麽我也知道,但你可以想辦法啊。北向,不是我說你,放著那麽好的條件不去利用,真是瞎了。

    什麽好條件?我還有什麽好條件?

    海外關係啊,如今那可是最時髦的,美國那麽一去,全斃了,我要是有個叔叔在美國,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利用的,可惜啊,我沒有那個命,隻能在國內撲楞了。

    晚飯,北向剛坐下,安平就湊了過來:爸爸,你知道我今天幹什麽了嗎?

    幹什麽了?讓爸爸猜猜。

    玉芹來迴從廚房裏往桌子上端著飯。

    唱歌了?要不就是老師表揚你了?北向胡亂說著。

    都不是,還是我告訴你吧。安平忍不住了:今天我給外國叔叔當翻譯了。

    北向夾了一口菜,漫不經心的啊了一句,隻聽得安平又說:同學們可羨慕我了。

    北向說:羨慕你什麽?

    安平撅起嘴:不跟你說了!玉芹趕忙說:你看你,孩子高興的什麽似的,你卻一點不在意。北向這才看著安平:你剛才說的什麽?翻譯?什麽翻譯啊?安平仍不理他。玉芹說:今天一個美國的什麽代表團去學校參觀,老師知道安平會說英語,就讓安平上前都美國人交談了幾句,這孩子高興死了,一進門就告訴了我。沒待玉芹說完,北向就高興的說:是嗎?他們說你怎麽樣?安平終於繃不住了,趕緊對北向說:那個美國叔叔說了好幾個ok呢,還問我誰教的。我說小時候是奶奶教,後來是爸爸教。你都是用英語迴答的嗎?安平眼看著父親使勁的點著頭。北向一下將兒子抱了起來,使勁的親著,許久許久……

    玉芹有些不耐煩了,自己吃起飯來,她很不理解,不就是說了幾句英語嗎,還至於這麽激動。

    北向終於放下了兒子,兒子仍沉浸在剛才的興奮中,他說:爸爸,好多同學都說,讓我們也跟你爸爸學英語吧。北向連說:爸爸知道,爸爸知道。

    安平不解的說:爸爸,我剛告訴你,你怎麽就說你知道啊?

    北向說:啊,是知道的。

    玉芹看著北向,覺得他有點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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