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路,鶯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


    滿汀芳草不成歸,日暮,更移舟向甚處?


    ……


    紫禁城的守衛驚人,當中負責皇帝的禦前侍衛就有六百人,因為雍正帝遭受過多次暗殺,把禦前侍衛的人數又多增了三百,而整個皇城範圍的守衛幾乎有六萬人。在夜裏城門下鑰後,若有事物要出宮辦理,必須持有陰陽合符,驗證無誤才可以放行,第二日再奏報皇帝。不過,相對於城牆和宮內的守衛,城門算是有空子可鑽的地方,那些宮內有權有勢的內侍,隻要能孝敬給城門護軍首領足夠的門敬,就多少能換來一些方便。


    但玹玗所知道的這些,是內侍們進出皇宮的情況,至於皇子們如何她就不清楚了。


    這銀杏林雖然燈火暗淡,卻也不是個久留之地,若是被巡邏宿衛撞見,少不得要遭到一番盤查,那時候可就麻煩了。


    “你們跟在小玉子身後,低頭走路別出聲,也別太害怕,反倒讓人生疑。”說著,弘曆讓李懷玉分別派她們一個錦盒,自己率先往正路走去。


    玹玗的心裏一直在打鼓,懷疑是不是真能順利混出去,且她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監視。


    不過,在他們遇到第一隊巡邏宿衛的時候,她心裏的懷疑就去掉了一大半。那隊宿衛的首領見了弘曆立刻下跪請安,對他身後的三個奴才卻毫不在意,甚至沒正眼瞧過。


    到了景山東門時,李懷玉刻意嘮叨著一些有的沒的,看起來就像是管事的在吩咐身後兩個小太監差事,又催促她們動作快點,跟上了,別磨蹭。而守門侍衛見到是弘曆帶著人出去,別說驗看什麽陰陽合符,連詢問檢查都省了,直接放行。


    東門外早已安排了馬車候著,弘曆不與她們多話,當先縱身上去。涴秀比較年長,上車也不太費事,李懷玉暗中扶了一下,也就輕鬆站了上去。到了玹玗時就有些傻眼了,還好李懷玉醒目,悄悄把雙手合起來,讓玹玗踏著他的手借力,車上又有涴秀幫忙拉了一把,這才順利爬上去,也沒有引來旁人注意。


    弘曆命原本駕車的小廝留下,說兩個時辰後仍舊從這裏入宮,讓他在城門處候著。


    駕車的換成了李懷玉,按理說就都是自己人了,可玹玗之前沒見過涴秀,剛才也沒能說上話,又不知其身份,所以行動很是謹慎,不敢有絲毫逾矩。


    可李懷玉卻在外麵低聲喊了一句:“三位主子都坐穩了,為抓緊時間小的要趕得快些。”


    這話再次引來了涴秀的好奇,又多看了玹玗一眼。


    安穩的坐在車上,車後的簾子微微揚起,眼看著離身後的景山東門越來越遠,玹玗才真正了鬆口氣,心裏暗暗興奮慶幸,沒想到蒙混出宮居然這麽簡單順利。


    當東門於視線中消失,涴秀已顧不得馬車顛簸,猛然從座位上躍了起來,興奮地大叫了好幾聲,一直用蒙古語說著總算自由了,總算不用在被關在那片紅牆裏,總算有機會看看京城的模樣。


    “好了,別這麽激動,讓人看笑話。”從銀杏林到現在,弘曆總算開口說話了,可語氣卻不似以往與玹玗交談那麽隨意,多了幾分為人兄長的穩重和嚴厲。“我們隻能出去一個時辰左右,要趕在亥時之前迴來,涴秀你老實點,如果不聽話可就沒有下次了。”


    早已樂不可支的涴秀才不管他的警告,衝到車頭,一把奪了李懷玉手中的馬鞭,竟然自己駕起馬車來。


    “哎喲,我的格格,你小心著點。”突然被人一衝撞,李懷玉差點沒跌下車去。


    “你看她像不像是匹脫韁野馬?”弘曆看向乖巧坐著的玹玗,又笑著警告涴秀道:“涴秀,京城的路你也不認識,快點進來坐好,別鬧了。”


    “現在已經不是在宮裏,有的鬧我當然要鬧個夠本,不然迴去了又要守著那些該死的規矩。”涴秀對車裏喊道:“以前在草原上阿布也讓我駕車玩,我沒嚷著要騎馬已經算好的了。”


    “若是因為你胡鬧耽誤了時辰,看不到耍龍舞獅,可別埋怨我。”弘曆笑歎著搖了搖頭。


    “知道了,就會威脅我。”這話倒是有效了,涴秀興致缺缺地將馬鞭丟給李懷玉,鑽進車裏與玹玗麵對而坐。“平時在姨母跟前做個籠中鳥,出來了還不讓我樂一樂。”


    車裏的這些對話,弘曆是一直用漢語,而涴秀則全是用蒙古語迴答。


    玹玗側著頭,滿臉好奇地望著涴秀,心裏有無數的疑問。


    既然李懷玉隻喊涴秀格格,那她就不是公主,不用生活在紫禁城裏,可見她現在這副樣子,就好像從未來過宮外的世界,那興奮勁竟比釋出大獄的囚犯還激烈些。且她一直說著蒙古語,那就應該是位蒙古格格,又聽她稱弘曆為四哥,算來應該是宗室出女,可“涴秀”兩個字顯然隻是名,如果她是下嫁科爾沁草原的公主所生,至少應該有封號才對。


    這會兒涴秀也安靜下來,與玹玗對望著,又用漢語問道:“你聽得懂蒙古語,對嗎?”


    她隻好奇這個,對玹玗是什麽身份,和弘曆又有什麽關係,為什麽會一起帶出宮,她倒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弘曆也側眸看向玹玗,等著她的迴答。


    相識的日子雖然短,但她已經給了他太多驚喜,看來她母親是把女兒當成兒子在養。


    “奴才能聽懂一點點。”父親是軍中人,交友當然比京官廣闊,其實她不僅會蒙古語,還有藏語也懂幾句。母親從小就對她說,八旗女兒都逃不過選秀,誰知道皇帝會把她嫁到何處,所以從小多學些語言總是不會錯。不過這些緣由她不可能說出口,於是編了個理由解釋道:“奴才有一位極遠的表姨夫是蒙古人,所以教過奴才幾句簡單的。”


    “哦,那你可……”涴秀其實還有話想問,可車窗外的動靜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便轉過頭撩開車窗簾,見到有輛戲班的車和他們相對而過,車上還有個青衣妝扮人,沿途哼唱著調子,擺動著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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